数字黄金

2023/05/26 数字黄金 共 179448 字,约 513 分钟

比特币早期历史

豆瓣书评

引子

午夜已过,大多数赌客都已回房睡觉,酒杯里残留着琥珀色的名贵威士忌。专门从当地赌场请来的分牌小姐,已提前半小时回去了。还没回房的赌客们让她把牌桌和牌留下,他们想继续玩。这帮人继续趴在赌桌上赌着。堆得老高的筹码,在这个挑高有三层楼那么高的木制弧形天花板下,显得那么的渺小。距离赌桌远端墙上有个超大的窗户。窗外是塔霍湖,有长长的码头,湖面上泛着闪闪的亮光。

赌桌远端背对着窗户的,是艾力克·伍希斯,才 29 岁。很难想象,三年前的他还处于失业状态,信用卡里欠着许多钱。他四处打着零工,艰难地维持着新罕布什尔州一间公寓的月供。可是今晚,艾力克穿着小山羊皮鞋,定制的牛仔裤,和身边那位对冲基金经理有说有笑。艾力克的发际线已经有些后移,但是他的脸看上去依然年轻,还带着独特气质,脸上的酒窝让他看上去更年少。他自嘲说自己昨天晚上在牌桌上的表现太差,但那是他所布下的“赌局战线”的一部分。

“我那是为今晚打基础呐,”他一边笑着,露出满口白牙,一边把一堆筹码推倒在赌桌中间。

艾力克输得起。他最近卖了一个赌博网站——一个由比特币这种神秘的数字货币和支付网络建造起来的神秘世界。2012 年,他花 225 美元买下那个网站,换了个名字,叫作“中本聪之骰”。一年之后,他以 1100 万美元出手。他还持有大量比特币。几年前他刚开始买进这种货币的时候,每个才值几美元。如今,每个比特币值 500 美元,他的身家也飙升到数百万美元。起初比特币刚出来的时候,投资者和那些古板的商人还嗤之以鼻。如今,许多重磅人物对艾力克抛绣球。这次,他来到塔霍湖就是应身边这位对冲基金经理丹·莫瑞德的邀请。不少人已经在比特币里挖到了金山,丹·莫瑞德也想从这些人身上学一两手。

与莫瑞德家中的许多人一样,对艾力克而言,朝比特币里挖金子的冲动,跟想要赚钱可以说完全有关系,也可以说完全没有关系。他第一次在脸书上了解到有关比特币技术的事情后,他就预言,比特币的价值会飙升到天文数字。他也一直坚信,这种发展将是多层次比特电脑密码对当前世界某些主流权力结构(包括华尔街银行和政府部门)进行重新洗牌。它对金钱产生的影响,就像互联网对传统邮政和媒体产生的影响。艾力克认为,比特币的发展不仅能让他变得富有,还会让世界更加公正与和平,因为政府无法再提供战争所需的经费,个人也能控制自己的钱财和命运。

自从在新罕布什尔州失业以来,像艾力克这样雄心勃勃的人日子过得挺不顺的,这一点也不奇怪。他搬到纽约之后,说服了文克莱沃斯双胞胎——泰勒和卡梅伦——这两位脸书大侠,让他们注资近 100 万美元到自己创建的公司比特因斯坦(BitInstant)。然而这个合作的结局是以死相拼两败俱伤,最终艾力克辞职,带着女朋友搬到了巴拿马。

最近,艾力克老在巴拿马的办公室里待着,跟美国财政监管最高机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人打交道。他们要查艾力克出售公司股份来换取比特币的事情。这些股票给他的投资者带来了巨额回报。据艾力克观察,这些来调查的人根本不懂比特币的技术。不过,他们也搞对了情况,艾力克没有把他的股票登记备案。这样的调查,比艾力克在比特因斯坦公司的一位前合作伙伴的遭遇好多了。那人在两个月前,即 2014 年 1 月,因涉嫌洗钱被逮捕。

如今,艾力克不会轻易地被吓到。他跟许多人不同,他很有幽默感,能自嘲,还能调侃自己的境遇,这对他帮助很大。

“我经常提醒自己,比特币可能会垮掉,”他说,“虽然我现在看好比特币,但我经常自我检讨,告诉我自己,新技术通常都会失败的。”

但他还是坚持做,不仅是为了他在银行里越来越多的存款,还为他本人以及在塔霍湖的那些人一起创造出来的钱——一种新的货币,他认为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新货币。

5 年前,艾力克第一次听说比特币的时候,情况可不是这么的高大上。他从不知名的订阅电子邮件里,收到一个叫中本聪的神秘人物发来的介绍。

中本聪一开始就把比特币和黄金进行了比较:比特币将会是一种全球性的货币,人人可以拥有,可以使用。比特币也跟黄金一样,其价值由想购买的人确定——当时是一文不值。不过,当初的设计是把这种货币当作跟黄金一样的稀缺物资,总共只能创造出 2100 万个比特币,而且很难仿造。比特币跟黄金还有共同之处:需要进行“挖矿”的工作,才能制造出比特币。

比特币还有比黄金更优越的特性,如储存。若要把比特币从伦敦发往纽约,不需要跨洋运输,只要有一个密钥,鼠标轻轻一点就可以完成。就其安全性而言,中本聪依靠的是一种不可破解的数学公式,而不需要荷枪实弹的警卫。

把比特币和黄金相提并论,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眼球。金条还是金条,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而比特币必须存在于设计精巧、去中心化的网络之中,正如各网页只能存活在互联网去中心化的网络之中一样。比特币的网络和互联网很像,不靠中心化的权威机构来运行。登录某个网站就能够制造出来货币,全世界任何人都能够制造。通过互联网,所有人根据一套软件指令——即互联网协议——来运作。这些协议管理网上信息的流向。比特币有自己的软件协议—用来管理系统如何运作的规则。

这套系统是如何运作的,要解释起来复杂得不得了——需要具备高等数学和拓扑学的知识。但是,早期的时候,一群忠实的比特币迷就知道了比特币的基本特征。简言之,它是一种全新的创造、持有以及发送货币的方法。比特币和美元欧元都不一样,不是由某国的央行发行的,也不是由大型金融机构转账来的。比特币是由用户自己创造并管理的货币,新货币被维护这个货币网络的人慢慢制造出来。

因为创造比特币的出发点就是要向那些最强有力的金融机构发起挑战,比特币的网络从最开始就被一群忠实的比特币迷描述成一个乌托邦。互联网从大型媒体手中夺得了权力,并把权力赋予那些博客的博主和异见分子,比特币也声称要从银行和政府手里夺取权力,并把权力赋予使用这种货币的人们。

这些高大上的思想,被不少人冷嘲热讽,因为大多数人都认为比特币的结局可能跟虚拟宠物和庞氏骗局一样,以前听过太多,看过太多了。

但是,比特币降临世界,犹如末世出现了明灯。世界性经济危机刚刚发生,暴露了金融界和政治界太多的弊端,人们向往出现一个新的制度。茶党、“占领华尔街”运动、维基解密,以及其他的运动,目的各不相同,但核心都是要把权力从少数的精英阶层那里夺回,再分发给个人。比特币为这些人的愿望提供了一个很明确的技术上的解决方案。比特币对世人吸引力之大,以至于很多人放弃一切来追随比特币,艾力克·伍希斯以及他的许多朋友们就是如此。如果比特币做成了,不少人就会腰缠万贯。就像艾力克常常说的:“这是第一种既可以赚到大钱又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既然比特币能赚钱,那它吸引的就不只是愤世嫉俗的革命者了。招待艾力克的人——丹·莫瑞德,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在高曼基金干过,然后自创了对冲基金。他成了比特币圈子里的风云人物。近期,他在比特币上斥巨资,希望获得巨额的回报。在硅谷,投资者和企业家们争相开发使用比特币的方法,以改善现有的支付方法,如在线支付平台贝宝(PayPal)、西联,以期抢夺华尔街的生意。

即使那些对华尔街或什么茶党一点也不关心的人都可以理解,要是能有一个全球性的货币,好处会很多——到别的国家不要换外汇;通过数字支付,不需要每次都出示身份证明;即使穷人把这种货币存在自己的账户里,也不需要支付昂贵的管理费,还不需要处处用现金。另外,这种支付方式非常方便,不需要像现在的信用卡那样需要收 20 ~ 30 美分的费用。

但是到最后,许多更关注比特币实际应用的人还是用了比较革命化的语言来说明比特币的技术:通过破坏现存的状态来赢得挣钱的机会。在莫瑞德家的赌局开赌之前的餐会上,他开玩笑说,全世界所有的比特币加在一起,其价值等于牛仔衣裤、宿舍装饰品公司“城市衣着”的资产总额,即 50 亿美元。

“这太疯狂了,对吧?”莫瑞德说,“我想,几百年后,当后人像电影《猿人争霸战》那样,探录我们现在的社会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比特币对我们的世界的影响力要比‘城市衣着’大一些。”

许多银行家、经济学家和政府要员都对比特币嗤之以鼻,说那是狂热分子的推销手段,与 400 年前荷兰郁金香热的情况相同。有好几次,批评人士都对比特币发出警告,说朝着没有中央权威机构控制的更数字化的世界前进,危险众多。在莫瑞德家赌局进行之前的几周,全世界最大的比特币公司——Mt.Gox 交易公司——发表声明,因为公司损失了客户近 4 亿美元价值的比特币,宣布破产。这是关于比特币的最新的丑闻。

但这么多的负面消息都没有摧毁比特币狂热分子的热情,支持者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在莫瑞德家聚会之时,在各类网站上,网民们已经开设了 500 多万个比特币钱包,而且大多数是在美国境外。在莫瑞德家里赌钱的那帮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刚从中国飞回来的沃尔玛前高管;斯洛文尼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来自英国的银行家;还有来自佐治亚技术学院兄弟会的两位弟兄。有些人是因为对政府的做法深表怀疑,有些人是因为对银行的做法恨之入骨,有些人是因为更深的个人原因而来的。比如说,那位在中国沃尔玛的高管,他祖父母逃离中国时,就是带着黄金逃的。在如今这个不明朗的世道里,比特币似乎是更容易转移的资产。

所有这些人各不相同,各自心怀鬼胎,他们参与了比特币的创建过程,而且还将继续参与;他们也是比特币的使用者。比特币的创始人中本聪,于 2011 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开源的软件,让比特币的使用者可以更新并改进。据估计,经过 5 年的修改,没有改动的中本聪源代码只剩 15%。除此之外,比特币作为一种货币,它也像钱一样,只有有人使用它才值钱,才有力量。多一个人使用,它生存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这样一来,比特币就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创业公司,也不是宅男幻想改变世界的同时还赚大钱的故事了。这已经是一个团体的创造发明,涉及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家对政府和华尔街的愤怒;硅谷与金融行业之间的争夺战;我们对技术能挽救人类的脆弱的期待;以及我们对技术能带来的力量的担忧。本书中描写的每个人,他们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拥护比特币;他们的人生也都被野心、贪婪、理想以及人性的脆弱所改变;同时,也将比特币从模糊不清的学术文章变成数亿美元的产业。

某些人获得了财富,正如莫瑞德的豪宅所表现出来的财富一样;他家入门处的石头上镌刻着他的个人花饰图纹。某些人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比特币也多次几乎全军覆没。即使比特币垮了,它也会是一个极佳的案例,证明货币如何运作,谁可以获利,如何改进等。比特币不可能会在 5 年内取代美元,但它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如果政府不再印那些带有已故总统头像的昂贵纸张,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在莫瑞德家豪赌之后,客人们纷纷打道回府。伍希斯来到莫瑞德家码头的尽头,因为今年冬天下雪不多,此时的水位很低。昨晚在赌桌上的兴奋,此时已荡然无存。他一脸懊恼,他说他最近辞去了在巴拿马的比特币公司 CEO 的职位。因为他的职位,他不方便说关于比特币革命性的潜力,这样的话语会对公司不利。

“我的兴趣不在经营公司,我要创建比特币王国。”他说。

再说了,他女朋友已经厌倦了巴拿马的生活,他也开始想念在美国的家人了。他打算几周后搬回科罗拉多州,那是他成长的地方。因为比特币,他这次回去,将是衣锦还乡。和他共创比特币王国的人,对此羡慕不已。

第一部 挖到数字黄金

在这个宏伟计划中,参加了比特币社区的人,就集银行和铸币厂于一身,集拥有者和使用者于一身。

第一章

2009 年 1 月 10 日

这天是星期六。儿子的生日。圣芭芭拉的天气好极了。他小姨子也从法国过来这里玩。但是哈尔·芬利却需要在他的电脑前坐着干活儿。这是他数个月,甚至数十年来,期待已久的一天。

哈尔都懒得跟他老婆解释他在捣鼓着什么。他老婆是理疗师,对电脑一窍不通。哈尔现在搞的东西,他都不知从何跟她解释起。难道要跟她说:亲爱的,我要做一种新钱。

这确实是他现在做的事情。早上,他跑了很大一圈,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是客厅的一角,一张分区工作的办公桌,上面有四个屏幕,大小品牌各不相同。因为工作以及私人的用途,电脑各自连着不同的主机。剩下的空间,被左一堆右一堆的纸张、笔记本还有破旧的电脑操作手册占据着,凌乱不堪。但是,哈尔坐在那里,他可以看到客厅另一侧外边的前廊,如今是 1 月中旬,加州的阳光竟然还照得到。在他的左边,地毯上躺着忠实的阿奇,那是罗得西亚背脊犬,是根据牧夫星座里一颗星星的名字取名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哈尔感觉轻松自在;在这里,他完成了最具创造力的编程工作。

他启动了笨重的 IBM ThinkCentre 电脑,调整好身子,在网上输入一个网址:www.bitcoin.org。这是昨天他收到的邮件里提供的网址。

他在网上订阅了许多东西,几个月前,他第一次了解到比特币。通常他只跟认识多年的编程界的老相识们往来交流,但是,这次的电子邮件来自一个叫中本聪的陌生人,他介绍了一个电子货币的概念,还起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比特币”。哈尔多年来一直在研究电子货币,他很怀疑这样的钱是否能用。但是这封电子邮件有亮点。中本聪许诺,他要发明一种货币,不受银行或任何第三方的管控。这种钱只存在于网络上电脑运算的记忆里。哈尔被中本聪的另一个说法吸引住了:拥有和使用比特币,无须向任何中央权威机构提交任何身份证明。哈尔干了大半辈子的编程工作,就是想努力帮助客户摆脱政府虎视眈眈的眼睛。

哈尔读完那份类似学术文章的 9 页纸的介绍,兴奋地给那个圈子写了回信:“当维基解密出现之时,我根本不觉得它能成事,但现在它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成功。”

鉴于圈子里有人持怀疑态度,哈尔敦促中本聪照着他所设想的系统,开始编写程序。几个月后,就是今天,1 月中旬的星期六的上午,哈尔从比特币网站下载了中本聪编写的源代码。这是一个简单的.exe 文档,它在哈尔的电脑屏幕上自动打开,弹出一个清爽的窗口,开始安装比特币的程序。

第一次开启这个程序的时候,它会自动生成一个比特币地址清单,这就是哈尔的系统账户号码;还会生成一个密码,也叫“密钥”。用这些密钥就可以进入那些系统账户。除此之外,这个程序功能有限。其中一个重要功能是“发送比特币”。这个功能在哈尔看来没什么作用,因为他现在没有比特币。不过,他还没怎么用这个程序,它就宕掉了。

哈尔没有气馁。他检查了电脑的分析记录,然后立刻给中本聪写电邮,说他刚才想和网络上的其他电脑联机,然后发生了什么状况。分析记录显示,除了哈尔,还有两台电脑在网络上联着机,因为是同一个加州电信供应商的 IP 地址,所以哈尔认定,那是中本聪自己的电脑。

不到一小时,中本聪就回信了。他说试验不成功,他也很懊恼。他说他以前测试过很多次,都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不过,他对哈尔说,他把程序改小了,这样更容易下载,不过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现问题的。

“我想那是我的失策,”中本聪懊恼不已。

中本聪对哈尔表示感谢,然后又发给哈尔一个新版本,把删掉的东西放回去了。不过,这个版本也宕掉了。哈尔还是没有气馁。他不用微软视窗的操作系统,改用别的系统,这次他成功了。程序安装好之后,哈尔用鼠标点击下拉式屏幕,那个音效让他激动不已,他按下“生成比特币”的按钮。接着,他听到电脑的处理器滴答一响,开始高速运行。

一切正常运作了,哈尔稍稍休息了一下,做了点家务事,预定了离家不远的一家中餐馆的晚餐,还给他儿子安排了生日晚会。中本聪寄来的软件说明书上写着:“根据电脑速度的快慢,以及网络上电脑的竞争,生成比特币的时间,可能是几天甚至几个月。”

哈尔给中本聪发了一封短短的电邮,说一切正常:“我有事出去一下。电脑开着,程序开着,让它飞一飞。”

哈尔已经查询了很多资料,对自己的电脑现在正在干些什么及其基本原理,他已经了解了。比特币程序启动之后,它就会上网,通过网上的专属聊天渠道,找寻其他使用同样程序的电脑。目前,网络中只有中本聪的电脑。系统会发送 50 个比特币为单位的一组比特币,所有电脑都要去抢夺。比特币的发送是针对所有联机的电脑,但这些电脑必须进行一个运算比赛。赢得比赛的电脑将获得那一组比特币。当某台电脑获胜,领取了比特币,网上联机的电脑都会更新那台电脑的比特币记录。接着,系统电脑又开始发送下一组比特币,所有电脑又开始下一个运算比赛。

哈尔晚上回家时,他立刻看到他已经获得了 50 个比特币,在他的一个比特币地址上有了一笔记录,在“公众账目”上也有了一笔记录。这个公众账目上记录的是所有已经生成的比特币的情况。全世界最早生成的 4000 个比特币中,目前已经有 78 组(3900 个)比特币生成了。那个时候,这些比特币分文不值,但是,这丝毫没有打击哈尔的斗志。他给中本聪写了一封祝贺信,并抄送圈内的所有人,他让自己好好地过了一把成功者的瘾。

“试想,如果比特币某天成功了,并且成为世上主导的支付形式,”他写道,“那么,比特币的总值,将是全世界财富的总值。”

根据他自己的计算,每一个比特币的价值将达到 1000 万美元。

祝贺信的结尾,他这样写道:“要比特币获得这样的成功,其概率很低,但是概率会是 1000 万比 1 吗?大家好好想想吧。”

到了这个阶段,哈尔觉得,未来将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世界。

哈尔的父亲是个石油工程师,循规蹈矩的,除哈尔之外还有三个孩子。哈尔从小就看遍了经典的科幻小说,不过,他也拿微积分的书看着玩。最终,他考取了加州理工学院。对于能够挑战智力的事情,他总是迎头而上。还在上大一的时候,他就报读了研究生的课程——“引力场原理”。

不过,他不是书呆子。他人高马大,喜欢体育,喜欢在加州的高山上滑雪。他绝对不是加州理工学生中常见的那种社交菜鸟。他的这种积极精神,也充分表现在他的学术研究中。当他在宿舍里读到拉里·耐文的小说,里面提到把人体通过低温冷冻,以便在未来进行解冻的可能性,他就积极行动,找到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要把这个可能性付诸行动。他还向阿科尔生命延续基金申请获取他们的杂志。最后的结果是,他和家人都交了钱,要把他们的身体冷冻起来,保存在洛杉矶附近阿科尔基金会的一个冷冻库里。

互联网的出现,让哈尔的世界无限扩展,他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取得联系,和他们讨论看似晦涩却很激进的问题。在第一个浏览器出现之前,哈尔就加入了一些网上的组织,如“网络庞克”和“外星乌托邦”,在里面辩论,说新技术将改变他们造梦世界的轨迹。

这些网上组织最感兴趣的问题,就是技术如何改变企业、政府和个人之间的力量平衡。技术确实给个人提供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新力量。还处于萌芽状态的互联网,已经能让有类似想法的人进行沟通,并且把他们的想法通过前所未有的方式进行传播。但是,不少人也在讨论,我们的世界不断受到数字化的渗透,政府和企业也拥有了更多的权力,对信息时代里更有价值更危险的产品——信息——有了更大的掌控权。

在电脑出现之前,政府就对其公民的情况进行记录,但政府完全无法了解很多人的生活细节。在上世纪 90 年代,远在美国国家安全局窃听普通公民的手机、在脸书的隐私条款成为全美国的讨论焦点之前,“网络庞克”们就预言,由于我们生活的数字化,我们的数据也将变得更为脆弱,政府要搜集公民的数据信息将更容易。“网络庞克”们开始密切关注这个问题,要如何保护个人信息和隐私。伯克利大学的数学家艾力克·休斯在 1993 年发表的“网络庞克”宣言里写道:“在电子时代,开放的社会必须要有隐私。”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宣言,其部分原因是,在上世纪 70—80 年代,在美国加州,自由意志派的政治势力不断壮大。像哈尔这样的编程人员,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能通过一些电脑代码,进行着改变世界的工作。很自然地,他们会对政府产生怀疑的态度。这样的态度,他还在加州理工读书的时候就有了。当他读艾恩·兰德的小说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互联网时代的隐私问题,确实超越了自由意志派的兴趣,在人权积极分子和其他抗议运动中大有市场。

当时“网络庞克”们还没有讨论出任何解决方案。哈尔和其他一些人却想从技术中找到解决方案,特别是想从加密技术中找到答案。纵观历史,只有最强有力的机构才能拥有加密技术。个人只能给自己的信息加密,但政府和军队几乎总是有能力破解这样的密码。不过,在上世纪 70—80 年代,斯坦福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数学家们取得了多项突破,使个人加密的信息只能由专属的收件人解密,而其他任何超级电脑都无法破解其密码。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有一种新技术,叫作“公开密钥加密”。每个使用这种新技术的人,都可以获得一个“公开钥匙”——即一组数字和字母的随机组合——其相对应的是一个可以自由发送的地址;再配合一个相应的“加密钥匙”,这是只有使用者才知道的密钥。这两个钥匙是通过数学相关联的。假设加密者是爱丽丝,通过这个密钥,可以打开别人通过公开钥匙发送给她的信息,并且只有她可以签收通过公开密钥发送的信息。这一组公开与加密的钥匙的关系,是通过复杂的数学运算来确定的。其运算十分复杂,通过公开钥匙的数据,无法算出加密钥匙的组合,即使通过最强大的超级电脑也无法算出。这就是后来比特币程序依靠的主要核心技术。

哈尔 1991 年的时候了解了“公开密钥加密”的潜力,他接触到了加密高手大卫·乔姆。当时,乔姆正在寻找方法使用“公开钥匙加密”技术来保护个人隐私。

哈尔在“网络庞克”上说,他第一次读到乔姆写的东西,就觉得“很对路子”。“我们面临的处境是,个人隐私受到侵犯,电脑化不断渗透,超级大数据库,中心化越来越严重。乔姆给我们指明了一条完全新的可以前进的道路,这是给个人力量的道路,而不是给政府和大企业力量的道路。”

每次哈尔发现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都不会只是读过就算了。他白天做程序开发员的工作,到了夜晚和周末,他开始为一个叫作“美妙隐私”(PGP)的项目做义务工作。这个项目是通过公开密钥加密技术,把人们互相发送的信息进行加密。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是菲尔·金默曼,他是反核积极人士,他想创造一个环境,让异见人士可以在不受政府影响的情况下自由发表言论。金默曼很快就非常赏识哈尔的能力,并开始雇用哈尔在 PGP 工作。

像 PGP 这样的理想主义项目,一般都无人问津。但当前对这种技术的较大需求,导致联邦检察院突然对 PGP 和金默曼进行刑事调查,并将 PGP 所使用的加密技术界定为武器级别的军需物资。这样的界定使这种技术的出口成为非法。虽然政府公诉以撤诉告终,但哈尔对那几年在 PGP 的所作所为不能声张,也不能标榜自己对那个项目做出了几项重要贡献。

“外星乌托邦”和“网络庞克”圈里的人在做着好几项实验,其目的是要为个人提供力量来反击政府机构。但从一开始,他们努力的焦点就是钱,这是他们创造新未来的焦点。

钱对市场经济的重要性,就如同人类的生态系统需要水、火和血液,它是一种最基本的物质。对于电脑编程人员来说,目前的货币,通常只能在某国之内使用,而且受到那些在技术上无能银行的管控,被束缚住了,这非常不应该。伴随着哈尔和其他人长大的那些科幻小说中,似乎有可以跨越整个银河系的货币。在《星球大战》里是“银河信用标准”;在《夜之幕》三部曲中,是“乔万的信用”。

“网络庞克”们憧憬着这些幻想中的货币,他们还认为,目前的金融体系是对个人隐私的最大威胁之一。还是拿加密者的宠儿爱丽丝来做比喻吧。通过爱丽丝的用钱记录所能得到的信息,远比其他任何信息都重要。如果有人侵入爱丽丝的信用卡交易记录,他们就可以对她一天的行踪了如指掌。毫不奇怪,成功地追查到了很多在逃人员,其主要方法都是通过追查他们的用钱记录而实现的。艾力克·休斯的“网络庞克”宣言就用了较大篇幅讲述这一点。他说:“如果我的身份能通过用钱记录来披露,那我就毫无隐私可言。我无法选择性地披露自己;我永远必须披露我自己。”

“在公开的社会要有隐私,必须有匿名的交易体系。”他补充道。

很多人一直都用现金来实现匿名支付,但是不可能用电子现金。金钱一旦变成电子产品,就一定会有第三方的参与,如银行。因此,可以追查到交易的所有细节。哈尔、乔姆以及“网络庞克”上的人都想拥有一种电子时代的现金,安全、不可伪造,而且不用暴露使用者的身份。就在休斯发表“网络庞克”宣言的那一年,哈尔在圈子里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说他幻想有一种电子货币,“没有记录显示我在哪里用了这种钱。银行只知道,我每月取了多少钱”。

一个月之后,哈尔想出了一个怪名字:“我今天给这种电子现金取了个名字,叫‘密钱’,因为它是‘加密过的钱’。”

在“网络庞克”上的人对电子现金开始感兴趣的时候,乔姆也已经想出了他自己的版本。他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机构工作时,创造出了“数字现金”这样的东西。这是一种网上货币,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使用,使用者不用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乔姆所使用的技术就是“公开密钥加密”,使用者可以使用“数字盲签”来进行签名,不用提供身份证明。后来,美国的马克吐温银行开始试验“数字现金”,哈尔立刻申请开户。

但是,乔姆所做的事情,给哈尔和其他人带来了重创。“数字现金”是一个中心化的机构,是乔姆的公司的名字,它需要确认每一个数字签名。这意味着,对那个中心化的机构要有一定的信任,它才不会倒掉,或者,它才不会破产。但是,1998 年,乔姆的公司破产了,“数字现金”也倒了。哈尔和其他人无比担心,并且开始寻找一种无须依靠中心化机构的数字现金。当然,还有个问题:需要确定有数字现金的人不会把数字现金进行“复制”,然后“粘贴”,重复使用。有些人放弃了,但是哈尔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像哈尔这样急于创造一种新货币的人,他的主要兴趣点却不是财务方面的。这非常有意思。他当时给 PGP 编程序,也是要提供给大众免费使用的。他对政府的不信任,并不是基于他自己需要缴税,而对政府产生了仇恨。上世纪 90 年代时,哈尔不想那么麻烦,不想填写复杂的报税单,他根据自己的工资所属的那一档收入应该付的最高的税金,写了张支票寄给税务局。他本人在圣芭芭拉郊外买了个小房子,住了好多年。他不介意把客厅的一部分当作自己的办公室,也不介意办公桌前已经渐渐褪色的蓝色沙发。他不太关注自己的个人利益,相反,他对自己发送的电子邮件能带来的智力上的挑战比较感兴趣。另外,他个人对别人可能应该拥有什么比较感兴趣。

“往大里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要让控制人的‘老大哥’消失。这工作非常重要,”他这样给他的朋友们写邮件,“如果我们的工作成功了,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就可以说,那是我们曾经做过的最重要的事情。”

第二章

1997 年

对任何人来说,要创造一种新的货币,这样的想法很怪诞,且毫无意义。对大多数现代人来说,货币一直是也永远是由国家发行的纸币和金属币。铸造钱币的权力,是国家的权力。国家再小,如梵蒂冈或密克罗尼西亚,也有铸币的权力。

但是,这是最近才有的事情。美国内战时期,在美国流通的大部分货币都是由私人银行发行的。一旦某家银行倒闭,它所发行的货币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当时,许多国家还在使用别的国家发行的金属币。

人类有史以来就在不断找寻最佳的货币形式,使用过的货币形式包括黄金、贝壳、石轮和桑树皮等。

人们找寻最佳货币的重点都是找寻一种可靠的、能统一衡量我们身边物品价值的东西,以它作为一种可靠的比较基础,来衡量一块木头、一小时的木工活和一幅森林美景画应该值多少钱。社会学家纳吉尔·铎德说过,好的货币能“将物品之间的质量差别通过数量差别得以体现,并进行转换”。

“网络庞克”们所幻想的货币,是要把货币的标准特性在逻辑上推向极致,使这种货币能够在全世界通用,而不像现在各国的货币,需要随身携带,在进入他国境内之后还要进行兑换。

“网络庞克”们在努力设计一种新的货币,他们也都深知金属币的优越性。好的货币有很多特性,如耐用性(美元能印在纸巾上吗)、可携带性(一个硬币重 10 公斤怎么办)、可分割性(如果只有百元大钞,没有硬币怎么办)、一致性(如果每一张钞票都不同,那怎么办),以及稀缺性(如果钞票能够被人轻易复制,那怎么办)。

除了以上特性,货币还需要一些非物质性的东西,那就是人们对这种货币的信心。如果一个农民辛苦劳动的成果,能换来一张一美元的纸币,他必须对这张一美元的纸币很有信心。它看起来就是一张绿色的纸,但它必须有价值。好的货币所拥有的特性,不在于发行者是谁,也不在于它的可携带性和耐用性,而在于有多少人愿意使用。

进入 20 世纪之后,美元成为全球的硬通货,因为全世界大多数人都相信,美国及其金融体系比别的国家及其金融体系要优越。所以,很多人纷纷用自己国家的货币去兑换美元。

因为金钱和信仰的关系,能够赚到大钱并守住财富的人,几乎被视为神明。西方文字中钱这个字,是 money(音“曼尼”)。它的来源是罗马神话中的财神邱诺·曼尼塔。钱都是在他的庙宇里铸造的。在美国,联邦储备银行主席负责管控货币的发行。他们被奉若神明,他们的话被咬文嚼字地分析。联邦储备银行的工作人员有较大的权力以及自主权,其他政府人员则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保护国家货币的任务由一个特别创办的机构——美国特勤局——来负责。负责保护美国总统的生命安全,是特勤局后来才增加的任务。

最出名的美联储主席可能要数艾伦·格林斯潘了。他非常了解,美联储能做的事情不只是印钞票。就在 1996 年,当时“网络庞克”们正在做各种尝试的时候,格林斯潘发表演讲说,随着技术的发展,可能会重新出现私人货币,这可能是一件好事情:“我们可以预言,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某种电子支付形式,如预存价值卡或‘数字现金’,并建立起专门的支付机构,这些机构财力雄厚、公信力很高。”

在格林斯潘发表这番言论后的几年内,“网络庞克”圈内的活动相当积极。1997 年,有一位名叫亚当·白科的英国研究员在“网络庞克”圈子内发送电子邮件,介绍了他所计划的“散列现金”,解决了电子现金计划停滞不前的一个重大基础问题:让电子文档不被复制。

白科的解决方法很巧妙,后来也成为比特币软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白科创造性地利用了“公开密钥加密”的核心原理:加密散列函数。一般来说,有了计算公式,可以很容易进行计算,但是要反推就非常困难。例如,要计算 2903 乘以 3571 并得出答案非常容易,拿支铅笔,可以毫不费事地算出来。但是要从 10366613 反推出 2903 和 3571 这两个数字,那就非常困难。简言之,通过“散列现金”,电脑要做的就是推算出哪两个数字相乘可以得出 10366613。但是,真正的散列函数计算非常复杂。有多复杂呢?电脑所做的只能是:一个一个地猜,看哪两个数字相乘可以得出 10366613。当电脑猜出了正确答案,就可以获得“散列现金”。

通过这种方法创造出来的“散列现金”,对电子金钱来说是个很有用的发展,因为“散列现金”很稀缺,这是好货币的一个特性,而且它不是电子文档,不能被复制。一台电脑需要进行很多的运算才能够获得一个“散列现金”,这个运算的过程就是“做工证明”——这后来也成为比特币的一个核心创新部分。但是白科的系统所创造的数字货币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这种金钱只能使用一次。想要用钱,必须再去创造新钱。还有另一个问题,电脑资源多的人可能会创造越来越多的“散列现金”,会把每一个单位“散列现金”的价值降低。

白科发表这个程序一年之后,“网络庞克”里有两个人编写了新程序,并扬言解决了“散列现金”的缺点。他们创造出数字代币,可视为“做工证明”,同时又可以重复使用。这两个程序中有一个叫“点金”,是尤尼克·萨博发明的。他是安全专家,也是“网络庞克”之一,他把他的想法跟比较亲近的人分享,在 1998 年,他就与哈尔分享过。但是他没有把这个概念付诸实践。

另一个则是由美国人戴维发明的“B 钱”。哈尔自己也创造了一个,还取了个不怎么样的名字——“可重复使用做工证明”,简称 RPOW。

在“网络庞克”或类似的团体里进行的这些概念讨论,有时候像是兄弟间的恃强凌弱。比如萨博就压制过别人的想法,说他们太依赖专门的电脑硬件,而不是靠软件。但这些人,而且都是男人,他们其实互相都非常尊重。即使他们的实验没有成功,但是他们的勃勃雄心超越了那些匿名货币。白科、萨博和哈尔,他们希望能找到一种方法来应对现有的金融系统的费用以及他们的挫败感。每个交易银行收费都很高,而且要把钱转到海外,更是难上加难。

白科在“网络庞克”圈里分享“散列现金”程序时说了这样的话:“我们要的就是全匿名制,超低的交易费,可转移的汇率单位。我们知道,有人在搞‘数字现金’,还有其他几种东西。如果我们搞成功了,银行就成了灭绝的恐龙。它们也应该灭绝了。”

1999 年,科幻小说作家尼尔·史蒂芬森出版了《加密宝典》,这给“网络庞克”圈里的人创造了一个可向往的模板。这本小说在黑客界也是传奇式的书,写的是一个地下世界,通过使用数字黄金,来保证所有地下人物的身份不被泄露。这本小说对数字黄金的加密技术做了奇幻式的描述。

但是“网络庞克”圈里的人在现实世界里的实验确实屡战屡败。大家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在不依靠中心化的机构的情况下,创造出一种货币,而这些机构都有失败的可能性,还需要被政府监管。他们的实验还面临另一个更基础的困难,即如何让人们来使用,以及这些代币的价值如何来确定?在中本聪出现之前,许多原本可能成为比特币粉丝的人已经厌倦了。创造数字货币的目标似乎比把碳变成钻石更难实现。

2008 年 8 月,中本聪突然发了封电子邮件给“散列现金”的发明者亚当·白科,请他看一封描述比特币的学术短文。白科没有听说过比特币,也没听说过中本聪,因此没有在那封电子邮件上多花什么时间。他只是提了提“网络庞克”圈子里所做过的其他实验,因为他觉得中本聪可能不知道那些实验的事情。

六周之后,万圣节那天,中本聪往一个更专业、学术性非常强的研究加密的圈子里发了一篇内容更加充实的文章。这个电邮圈是在“网络庞克”之后出现的,后来停用了。中本聪没有做自我介绍。在这个圈子里,这很正常,也没人问。在这里,大家关注的是创意,而不是人。中本聪小心翼翼地用直白的语言大胆宣称,他找到了大家在寻找通用货币过程中遇到的许多问题的解决方法。

在邮件里,中本聪说:“我一直在研发一种新的电子现金,完全是个人对个人的,不需要可信任第三方的介入。”

从邮件所附的长达 9 页的 PDF 文档可以看出,中本聪对创造自给自足的数字货币的一切努力,都了如指掌。中本聪引用了白科和戴维的话,还有加密方面几个杂志上的晦涩语言。但是他把所有的研究成果都结合在一起,创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系统。

目前的金融体系和乔姆的数字现金,都依靠一个中央银行或某个公司来发行并管理货币。中本聪没有这样做。在他所创建的系统下,所有的比特币交易以及所有持有比特币的人,都只能通过使用比特币的人所组成的电脑网络来追踪和记录,其记录存放在网络社区共同维护的数据库里。这个数据库后来被称为“区块链”。

这种技术的运行有很多层次,让专家来解释也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中本聪的文章里只是概括性地解释了这种系统的基本要素。中本聪的文章因此被称为业界的“白皮书”。

这份“白皮书”说,系统的每一位用户必须持有一个或多个比特币地址(类似银行账号),每一个地址有一个对应的密钥。每一个地址里所依附的比特币只能由持有对应密钥的人使用。密钥跟普通的密码不太一样,必须集中保存,并检验使用者提供的是正确的密码。中本聪将公开密钥加密技术运用到比特币上,让使用者可以对某个交易进行签收,以证明其持有密钥,而不需要向任何其他人披露这个密钥。

当一个人,如爱丽丝,用密钥对某个交易进行签收之后,必须通知比特币社区里的电脑。这些电脑就开始检查,看爱丽丝是否有这么多比特币可以花。每台电脑上都有一个公众账目,上面记录着所有比特币的交易历史。如果爱丽丝的账户里有那么多钱,那么她的这一次交易将在公众账目上以区块链的形式作为最新的交易记录。

把信息添加到区块链的具体方法,应该是这个系统里最复杂的部分。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比特币社区内的电脑需要进行运算比赛,这是亚当·白科所发明的“散列现金”中的比赛模式。赢得运算比赛的电脑负责将最新的交易记录写入区块链。同样重要的一点是,赢得比赛的电脑会获得 50 个比特币。比特币社区最初就是这样形成的,而这也是生成比特币的唯一方法。这个做法鼓励着社区成员们不断使用他们的电脑来参与社区工作,即维护交易记录。

如果关于哪台电脑赢得运算比赛看法不一,则根据多数电脑的记录来判断。例如,如果社区里大多数电脑认为爱丽丝获得了最新一轮的运算比赛的胜利,但有少数电脑认为是鲍勃获胜,那么,所有认为鲍勃胜利的电脑将被忽略,直到它们服从多数的记录。这样的民主制度非常有价值,因为这防止了个别坏电脑耍小手段,给自己发新的比特币。只有多数电脑耍同样的小手段才能被认可。

如果要在社区内的电脑上对比特币软件进行改动,也必须由这样的民主制度来确定。比特币软件是开源软件,每个人都可以修改,但是修改能否生效,必须看大多数的社区成员是否同意接受这样的修改。如果有某台电脑使用了某个不同版本的比特币软件,社区里的所有电脑都必须摒弃这台电脑,不让它在这个社区网络里存在。

比特币的操作过程,可以通过以下 5 个基本步骤做一个总结:

•爱丽丝通过密钥在自己的账户里进行签收,发起一次比特币交易,并通知所有比特币社区内的电脑。

•社区内的电脑进行检验,并确认爱丽丝的账户里确实有这么多比特币,然后把这次交易以区块的形式在公众账目上做记录。

•社区内的电脑需要赢得运算比赛,才有权利把交易以区块的形式添加到区块链。

•添加了区块的电脑可以获得一组比特币。

•社区内的电脑开始对未确定的交易进行运算,以期获得下一组比特币。

这个复杂的过程所导致的结果极其简单,简单得让人无法置信,但在此之前却无法做到,即一个金融机构能够创造并转移金钱,却不需要一个中央权威机构的介入,无须银行、无须信用卡公司、无须监管机构。这个系统的设计重点就是:密钥的持有人是唯一能够使用或转移比特币账户里的比特币的人。更重要的是,每一位社区人员都可以确定,在任何一个时点,每个社区成员的账户里所拥有的钱财的信息,只有一个公开的、不可更改的记录。社区成员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他们不需要相信中本聪,不需要像“数字现金”的使用者那样相信大卫·乔姆,也不必像美元的使用者那样相信美联储。他们只需要相信自己用来运行比特币软件的电脑,以及中本聪所编写的开源代码。如果有人不喜欢中本聪所编写的软件的原则,他们可以进行更改。可以确定地说,参加了比特币社区的人,就集银行和铸币厂于一身,集拥有者和使用者于一身。

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中本聪只是描述了他的这个宏伟的计划。

在中本聪发表了这个诱人的计划的一周之后,哈尔·芬利也写了留言。但在这个讨论加密的圈子里,只有两个回帖,而且都是负面的否定。其中一个,是电脑安全专家约翰·列文。他说,这个系统很容易就会被恶意黑客攻陷,他们可以散播一个跟别人所用的不一样的区块链。

列文在 11 月 2 日写道:“我对其他问题也心存疑虑,但是,好人的电脑运算能力比坏人的差很多,这个是最致命的问题。”

列文担心的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中本聪所描述的比特币系统,要依靠许多电脑来做民主决定。在初期,网络上没有什么电脑,要成为大多数并夺取决定权很容易。但中本聪的观点是,在初期,应该没有什么人想来夺权,因为网络太小,没有什么好处。在后期,如果有人想来攻击这个网络,但这个网络已经壮大,要攻击它没有那么容易。

“网络庞克”的另一名元老詹姆士·唐纳德说:“我们非常非常需要有一个系统。”但是,根据他对中本聪文章的理解,他认为交易数据库也好,区块链也罢,很快就会变得太多,不容易下载。

接下来的几周,几乎只剩下哈尔一个人在支持中本聪了。哈尔在讨论加密的圈子里说,他认为列文所说的黑客攻击事件,他不会太在意。但他自己也承认,整个系统最终会如何运作,他不是非常清楚;需要研究一下具体的代码才知道,光看概念描述不够。

他说:“这个想法非常鼓舞士气,非常原创,我非常想看到这个概念得到进一步发展。”

为感谢哈尔的护持,中本聪给他发了一个 BETA 版的软件让他来试运行。在 11—12 月期间,他们一起运行了这个软件,找出了一些问题。不久之后,在 2009 年 1 月,中本聪把他的整个代码都发送到了圈子里。最终版的软件跟他的白皮书里面描绘的有所不同。这个版本的软件大约每 10 分钟就会生成一些新货币,如果联机的电脑生成比特币的频率比这个快,那就会加大散列运算的难度。

这个软件还规定,赢得每个区块的电脑可以获得 50 个比特币,前四年按这种速度进行;第二个四年只获得 25 个比特币,以后每四年递减一半,直到生成 2100 万个比特币为止,就不再生成新的比特币了。

哈尔下载这个软件的第一天,网络已经在运行了。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什么区块链产生,只有网络上的一台电脑(应该是中本聪的)在运行,每隔 10 分钟左右就生成 50 个比特币。在星期天晚上,出现了第一个交易。因为中本聪想试试看这个系统是否运作顺畅,他就给哈尔发送了 10 个比特币。为了完成这个交易,中本聪必须把与这 10 个比特币相关联的地址用密钥签收。在网络里(目前基本上就是中本聪和哈尔)得到了这个交易的通知,并且,当中本聪几分钟后赢得散列运算之后,在区块链得到了记录。此时,所有下载过这个程序的人都把整个区块链也下载到自己的电脑上,其中包括哈尔收到的来自中本聪的 10 个比特币,还包括哈尔星期六赢得的 50 个比特币。

起初的几个星期里,又有几个人陆续加入了网络。中本聪用他自己的电脑在支持着网络的运行。中本聪同时也在竭尽全力地推广他的这个技术,只要有人表示出任何一丁点儿的兴趣,他都会积极答复。得克萨斯州有个编程员,一天深夜给中本聪写了封电子邮件,说他对电子货币以及加密技术有所了解。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到了中本聪的答复。

中本聪的答复犹如孩子般的天真:“我们的兴趣果然很像!”然后他介绍了比特币目前遇到的挑战:

呃,是这样的,我想很多人都对 20 世纪 90 年代感兴趣,但是 10 年来基于可信任第三方的系统非常失败,如“数字现金”,大家都知道那个方向已经大错特错。我希望他们可以搞清楚,据我了解,目前我们是第一次在尝试非可信任第三方系统。

后来,情况明朗化之后,大家可以看出中本聪设计的程序本身是一组代码,跟很多梦想成功的编程员放在主机上的代码一样。很多梦想最终破灭,或者被遗忘在电脑硬盘的某个角落。比特币需要更多像哈尔这样的拥护者和捍卫者才能够存活。这个软件发出一周之后,讨论加密的圈子里有一位作家给大家发了一封信,其中写道:“没有哪个主要国家的政府会允许目前版本的比特币大规模运行。”

哈尔答复说,这句话说得对,但他立刻开始为中本聪辩护:“比特币还是有几点不错的特色:它能够不出差错地发行,不需要铸币厂,不需要公司,也就没有高管可以被传唤、被起诉、被关闭。”

就连哈尔本人的热情也有受挫的时候。他的电脑连续高负荷运转,想生成新的比特币,他开始担心网络里所有电脑的运行所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的问题。另外,他的儿子杰森抱怨说电脑使用会有损耗,因此,哈尔把“生成比特币”这一个功能给关掉了。另外,由于所有的交易都记录在公众账目上,即使大家的身份都是通过一堆杂乱的地址来表示的,哈尔还是怀疑比特币到底是不是像他所想象的那么匿名。

接下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哈尔生病了。他开始口齿含糊不清。他在马拉松跑步的训练当中越来越觉得疲倦。他开始需要经常去看病,查问题。最终,他被诊断为葛雷克氏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这是一种肌肉退化症,会导致身体的肌肉慢慢萎缩。哈尔知道这个诊断后,就退出了比特币的圈子。到后来,他的状况很差,但比特币高涨的时候,他又卷土重来。

第三章

2009 年 5 月

中本聪在收到哈尔的最后一个信息几个月后,5 月初,他收到了一封用英语写的电子邮件,语言呆板,但是意思明确。

这位署名马迪·马尔米的人写道:“我上学期间(读的是 CS 课程),对 JAVA 语言和 C 语言非常了解,但是没有什么开发方面的经验。”

马迪一看就不是哈尔这样的“网络庞克”老手,但他表现得非常急切。

他是这么写的:“我很想为比特币的事情帮帮忙,不知道我能做点什么。”

两个月前哈尔突然消失了,之后中本聪陆续收到了几封表示支持的电子邮件。但是马迪的邮件比其他人的邮件都更热情。在写信给中本聪之前,马迪曾经在一个叫反政府的网站(anti-state.org)上写过关于比特币的事情。那个网站是一个论坛,研讨通过市场自发组织无政府主义社会的可能性。马迪在那个网站上的用户名是“崔斯特”。对于比特币,他曾做过这样的描述,并让大家来评论:

广泛运用这样的系统,似乎会给政府的能力带来灾难性的影响。大家怎么看?想到在我们的这一生,能够看到有一种可行的东西,让我们往自由真正地走近一步,我觉得兴奋不已。我们现在只需要看到一些能让人信服的证据,看有什么软件或系统能够安全地运作,然后就能真正在现实中使用了。

马迪把这封邮件抄送给中本聪,这也是他给中本聪的第一封电子邮件。中本聪立刻回复:“你对比特币的理解完全正确。”

中本聪在年初的时候就对其策略开始有所改变,现在,有了马迪的热情支持,中本聪更坚定了他改变的方向。那个时候,中本聪刚刚公开他的软件,他写的东西只关注程序的技术规格。

不过,经过几周的时间,中本聪开始强调他的伟大理想和动机,他想要更多的人来使用这个软件,隐私权也是其中的重要一部分。有一个网站叫“P2P 基金”,是一个主张去中心化的组织,他们强调点对点技术。2 月份的时候,中本聪在这个网站上发布了一个帖子,一开始就大谈特谈传统货币,即菲亚特货币(法币)的问题。那是一种由政府法定发行的货币。

“传统货币的根本问题在于它所依赖的信任,”中本聪写道,“央行必须可信,必须不使货币贬值。但是法币的历史证明了这样的信任多次遭到践踏。”

“网络庞克”没有过多地讨论货币贬值的问题,但中本聪在他的帖子里明确说明,而且以后也多次提到,他在设计比特币软件的时候,他所考虑的问题比“网络庞克”圈子里的人考虑得更多。中本聪这里提到的货币贬值问题,是现存金融系统一直存在的问题,这个问题具有广泛蔓延的潜力,特别是几个月前,政府刚刚出手挽救政府提供担保的银行逃离金融危机的灾难。

纵观历史,人们一直批评央行过度发行纸币(或减少硬币里的贵重金属)来贬低货币的价值。在某些领域里,在金本位结束之后,有人出于政治原因而大举为之。所谓的金本位,就是每一美元都必须有定量黄金作为支撑的金融政策。

20 世纪初,金本位制度是全球金融系统最盛行的金融政策。黄金和纸币挂钩,这个制度是限制央行权力的一种机制。美联储以及其他央行可以多印纸钞,只要它们有相应数量的黄金。如果没有黄金,就不能印纸钞了。

在大萧条年代,金本位制度被暂停使用,于是各央行大量发行纸币,以刺激经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的主要经济体开始启用准金本位制度,它们把所有货币都按黄金来定价(此时已经无法用纸币买到真正的黄金)。1971 年,尼克松总统最终下达命令,让美元彻底不再和黄金挂钩。美元和其他主要货币的价值,让市场自由决定。这样一来,美元的价值,因为美国政府要对其债务及其偿付负责而升高了。

不少经济学家认同美元脱离金本位制度,因为这使央行能够更好地应对经济的起起落落。若经济发展得好,或者大家手里攥着钱不花,为了刺激经济,就多印些纸币。但是这样的政策受到严厉的批评,特别是反政府的圈子的批评。他们说,美元脱离金本位,央行权力过大,可以不加控制地发行纸币,这对美元的长期价值会造成损坏,并造成政府无节制的开支。

2008 年之前,这些问题是少数人特别是自由意志主义者谈论的问题。金融危机爆发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美联储出手挽救了大银行,为了刺激经济,大量印刷纸币。这就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因为这些流向市场的大量纸币会使现存的纸币和人们的积蓄缩水。一时间,金融政策成了一个政治问题,美联储也成了国家的恶人,街上经常可以看到“取缔美联储”的贴纸。金融危机之后,人们对现存金融体系产生许多质疑,这是其中一个质疑。

美国政府出手救市之后几个月,中本聪推出比特币,正好迎合了大众的心理,他们正担心美国货币不加限制地发行。美联储没有正式的上限,它可以随意发行纸币。而中本聪所设计的软件则不同,它限定了大约 10 分钟生成一组比特币,比特币总数达到 2100 万,就将不再生成更多的比特币。

在美国这个现实社会里,大家都担心美联储会毫无节制地发行纸币。而中本聪所设计的软件里,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即比特币的生成有上限,这就解决了早期数字货币所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怎么说服用户这种货币今后会有价值。由于比特币的数量有上限,用户有理由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比特币将越来越难获得,其价值一定会上涨。

在中本聪早期的软件版本中,没有这些限制。现在他想向大众推广,这些特色就变得非常吸引人了。5 月份的时候曾给中本聪写信的马迪对中本聪的智慧大加赞赏。虽然马迪不懂加密技术,但他对政治很着迷,他立刻被比特币的革命性潜力深深吸引。

“没有央行通过发行无限量的货币来让货币贬值。”马迪在“反政府”网站论坛上这样说。

比特币的多层次概念及其可供多重解读的特性,头一次使比特币项目赢得了重要的新人来加盟支持。这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中本聪迅速给马迪一些实用的建议,让他来协助比特币项目。中本聪给的重要的建议,其实是最简单的建议:让比特币程序不断运行,不要关机。比特币程序已经公开发布 5 个月了,还是无法确信是否有人还在运行这个程序。若有新人想加入,通常都没有人或节点让新人来联系。这就是说,中本聪必须一直保持自己的电脑开机,由他的电脑来不断生成比特币。马迪加入之后,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就开始迅速获得比特币,所以他一直开机,除了打电脑游戏才关闭比特币软件。

至于更复杂的编程能力,中本聪对马迪说,到这个地步,“没有什么简单的东西了”。但是,后来中本聪又对马迪说,比特币网站需要一些介绍性的材料,供新加入的人看看。马迪似乎是适合的人选。于是中本聪给马迪写电邮:“我不太会写东西,我主要是搞编程的。”中本聪鼓励马迪来写。

中本聪果然没有看错人。两天之后,马迪发来一篇长长的文件,从七大方面阐述了比特币,放在了比特币的网站上。马迪写的东西很直白,甚至很突兀。他设想并回答了这样的问题:“比特币安全吗?”“为什么要用比特币?”对后一个问题,马迪提出了比特币的政治动机:

不受央行垄断的不公平金融政策的影响,以及中心化权力在货币供应方面产生的其他风险。比特币系统生成的货币的贬值非常有限,不受大银行的控制,而是平均分摊给网络社区内的电脑的 CPU。

中本聪对马迪所撰写的介绍非常满意,他很快就把比特币网站的所有权限交给马迪,并允许他随意改进网站的内容。中本聪还鼓励马迪寻找更多的专业人士来协助,把比特币网络社区的人数搞上去。

当马迪 2009 年发现比特币网站的时候,他是赫尔辛基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哈尔·芬利不是书呆子,而马迪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他瘦瘦高高的,像鸟儿那样躲着人。他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他说话慢腾腾的,犹犹豫豫的,就好像机器人的那种声音。他 12 岁就开始编程了。当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电脑前编写着电脑程序,当他戴着耳机听着重金属音乐打着电脑游戏胖揍对手,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由于他的这种远离人群、以电脑为中心的生活方式,让他开始接触比特币的一些观念,并最终参与了比特币本身的建设。互联网让这位少年发现并发掘了在芬兰社会的民主政治中看不到的观点。自由意志主义的经济学理论,鼓励人们对自己的命运负责。这种观点跟他这种独行侠的生活方式很吻合,即使马迪是得益于芬兰强有力的政府以及高税收才能够上大学,才能够接受这么高的教育。有天分又有创意,谁还需要政府啊?

在上大学期间,马迪对斯堪的纳维亚海盗党的崛起非常着迷。海盗党宣扬要靠技术而不是政治来推动社会的发展。耐普斯特(Napster)和其他音乐分享服务没有等那些政客们来改革版权法;他们强迫世界进行改变。马迪思考着这些问题,他也开始考虑货币是不是科技破坏的下一个脆弱目标。经过一番疯狂的网上搜寻,马迪找到了 Bitcoin.org 网站。当时它还是一个很简单的网站。

马迪跟中本聪联系上了,几周之内,马迪就让这个网站鸟枪换炮。中本聪最初的网站版本中写了很复杂的介绍,马迪用简单的语言加以概括,希望能吸引有志之士的加入。

经马迪改良过的网站上,写有这样的话语:“不受有偏向的储备银行所造成的不稳定因素的影响,不受央行恶劣政策的影响。”

但是,新人还是姗姗来迟。从比特币程序发布以来,已经有数百人下载,6 月份,又多了几十个人。很多人都运行过一次,然后就关掉了。但是马迪坚持不懈。把比特币的网站改写好之后,马迪开始研究比特币程序的代码。他不了解比特币程序所用的 C++语言,于是,他开始自学。

马迪的暑期编程工作没拿到,他有的是时间。他的这个失败是比特币的胜利,马迪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让比特币大大提升了档次。马迪通过中介找到一份兼职工作,但是他却长时间泡在大学的电脑实验室里,经常通宵达旦。他一边学 C++语言,一边劳神费时地把中本聪的代码用自己的方法重写了一遍,加以改进。他经常和中本聪联系,两人达成了很好的默契。

中本聪在电子邮件里从不谈论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却跟马迪聊一些小事情。有一次,中本聪说起比特币圈子里的讨论,他说,有人说比特币像“加密货币”,他指的是比特币的加密机制。

中本聪问:“好像我们可以用这个词来描述比特币。你喜欢吗?”

马迪答复:“听起来很棒。就用‘P2P 加密货币’做我们的口号吧。”

这一年下来,他们改进了很多细节的东西,如比特币的标识。他们在电脑上改来改去,发过来送过去,最终定下来是一个大写的 B 字,上下有两条短线。

关于比特币软件,他们也不断讨论不断改进。马迪建议,电脑一开机立刻启动软件,这样,网络上就容易有更多节点。

中本聪听了非常高兴:“既然想到了这点,你就把它做出来吧。这样一来,我们节点的数量可就要大大改观了。”

虽然马迪的编程经验差点,但是中本聪给他所有权限让他可以在服务器上修改比特币程序的核心部分。在此之前,只有中本聪有权限这样做。电脑日志显示,从 8 月份开始,马迪是主要的操作员。当比特币程序 0.2 版发布的时候,中本聪把改写程序的主要功劳都记在了马迪头上。

中本聪和马迪都在为一件事情烦恼——如何让更多人使用比特币。虽然有其他的电脑在运行,但是主要是中本聪的电脑在生成比特币。2009 年一年当中,没有其他人在发送或接收比特币。情况有点不妙。

8 月份的时候,有一天中本聪写电子邮件给马迪:“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人来用这个程序。要搞个辅助程序来加把劲。你有什么点子?”

秋天,马迪又开始上课了。他从几个方面来考虑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他很迫切地想在网上建一个论坛,让比特币的使用者来互相认识互相交流。在接触比特币之前很久,马迪就是通过网上论坛来度过他的青少年时期的。他在论坛里觉得很自在,因为不需要现实生活中的实际交往。当他最终建立起这个比特币论坛的时候,他给自己在这个比特币王国所起的网名超级体现了自我:sirius-m(天狼星 m,m 表示马迪)。

马迪自己都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讽刺意义,因为它的来源应该是“天狼星的生意”。但是,起这个名字对马迪来说主要是好玩。他从 13 岁开始就在哈利·波特的游戏里面用过 sirius-m 这个名字。

2009 年秋,比特币论坛正式开通,很快就吸引了几个老用户。其中一个的网名是“新自由标准”。这人说需要有一个网址让大家用真钱来买卖比特币。马迪一直在跟中本聪说这件事,他还是很愿意帮“新自由标准”这个忙。在有史以来的第一宗美元对比特币的交易中,马迪给“新自由标准”发送了 5050 个比特币,作为这个新汇兑的开始;马迪通过贝宝获得了 5.02 美元。

这次的交易很自然地让大家开始讨论,到底要如何给比特币定价。既然前无古人,“新自由标准”就自创了给比特币定价的方法——生成一个比特币需要耗费的电价。“新自由标准”根据自家的电费单做了一个计算。根据这个标准,2009 年 10 月、11 月的时候,1 美元大约值 1000 比特币。

对中本聪来说,比买卖比特币更重要的事情是,买卖比特币所用的方法。中本聪给马迪写电子邮件说,那是比特币必须尽快解决的关键点。“不是说不靠别的东西它就不能运作,但它所填补的是一个真正特别的交易需求,将会增加成功的把握。”

接下来“新自由标准”小心翼翼地往这个方向做了一点点努力,在比特币的论坛上发了这么一个帖子:

为了获得比特币,你愿意买卖什么东西?

如果价钱合适,我愿意买以下东西:

纸碗,大于 10 盎司(295 毫升),不超过 50 个,未开封。

塑料杯,大约 16 盎司(473 毫升),不超过 50 个,未开封。

纸巾,最好是普通尺寸,超厚,吸水性强,单层,未开封。

一个使用者问“新自由标准”是要搞什么庆祝会,要买这么多一次性碗杯纸巾。

“庆祝单身?”“新自由标准”回答道。

不久之后,“新自由标准”在自己的交换网页上开始进行“多种类物品交换”。但是,种类稀少,只陈列了几版邮票和海绵宝宝贴纸。

很快“新自由标准”就搞不下去了,关闭了这个交换的网页,同时,网络建设也停滞了。2009 年底 2010 年初这段时间里,确实是有些创新,但是网络上的运算却减少了。

开春的时候,马迪自己的时间也不多,因为他没继续读书,而是在西门子公司找了个短期的最入门级别的电脑数据员的工作。中本聪也失踪了。

2010 年 5 月,马迪再次跟中本聪联系的时候,他写道:“你好吗?好久没你的消息了。”中本聪的回答比较含糊:“这一个半月我忙些别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处理事情,太谢谢你了。”

5 月份的时候,一个经营网络服务器的潜在新用户写信给比特币电子邮件圈,询问要如何用比特币收取服务费。之后一段时间,他又写了一封信:“哇,这么久都没有回音。好奇怪。”

秋天的时候,有一个对比特币深表怀疑的批评人士,出来做了答复:“没错,比特币差不多完蛋了。”

这个人回想起早期在电子邮件圈里跟中本聪辩论关于加密的事情:“很早以前,我跟那个家伙争论设计屏幕大小的问题。他一去无影踪了。没错,如果没人用,屏幕肯定就不是问题了。我不知道这个软件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可以运用,或者屏幕大小是不是测试过了。”但是,比特币生态圈里缺少明显的活动量,很容易让人忽视,察觉不到有一些高级的核心用户正不断被吸引了过来。

第四章

2010 年 4 月

拉斯洛·韩内奇,28 岁,出生于匈牙利,现居佛罗里达州,是一位软件设计师。他在网上聊天室 IRC 聊天的时候,从编程的朋友那里听说了比特币的事情。拉斯洛觉得那是个骗局,但他私下里查看了一番,看有谁在偷偷地利用它赚钱。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智力很高的人玩的实验,于是他决定继续研究下去。

他开始向“新自由标准”买一些比特币,然后编写程序,让比特币的软件也能够在苹果电脑上运行。但是,跟许多好的编程人员一样,拉斯洛还抱着一个黑客的心理来开始接触一个新的项目。他东看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可以黑进去。他发现这里最脆弱的地方是系统生成比特币(也叫作“挖矿”)的过程。如果有一个用户在网络上运用大量的电脑运算能力,他就可能赢得不成比例的大量的新比特币。中本聪所设计的挖矿过程是利用散列计算的方式来进行,并且,如果获得比特币的时间低于 10 分钟,系统就会把散列计算难度加大。但是,如果有人用超级电脑来运算,那么要赢得大量比特币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当时还没有人觉得需要投入太多的电脑运算能力来挖矿,因为比特币那时几乎是一文不值。但是拉斯洛决定测试一下,看这个程序是不是很脆弱。他知道,网络上的每个人都想通过自己电脑里的中央处理器(CPU)来赢得运算比赛。但是电脑上其他程序也是通过 CPU 来运行的,所以用 CPU 来进行运算不是很理想。电脑里面的 GPU,即图像处理器,是设计用来处理重复性的运算,如处理图像和视频。这跟散列运算的需求比较相近。

拉斯洛很快就想出如何通过电脑的 GPU 来进行挖矿,获得比特币。以前,系统里每天最多生成 140 组比特币。当拉斯洛用 CPU 进行挖矿时,他每天可以挖出一组,即 50 个比特币。现在,拉斯洛用 GPU 来挖矿,每小时就能获得一到两组比特币,有时候更多。5 月 17 日这一天,他获得了 28 组比特币,算起来,他那天获得了 1400 个比特币。

中本聪知道,当比特币越来越成功,肯定有人会看中这个极好的机会。当拉斯洛给他发邮件,说起这件事,中本聪并不觉得吃惊。但是他在给拉斯洛回信的时候,心情很痛苦。如果大多数比特币都被一个人拿走了,别人就更没有参加的动力了。

中本聪这样回信:“我不主张社会主义,也不在乎财富是否过于集中,但目前,我们把钱给 100%的人,比给 20%的人,得到的增长更多。”

最后,中本聪请求拉斯洛别把“超级散列运算”搞得太厉害了。

中本聪本人也知道,如果把更多的电脑运算能力连接到网络上,就会使网络越来越强大。像拉斯洛这样有能力的人想看到的是比特币的成功。大家公认的比特币模式是这样的:若要添加新的区块链,或者要对比特币的软件进行更改,都必须经过网络上大多数电脑或节点的同意。也就是说,若有人想要改变游戏规则,或者想搞乱区块链,必须获得 50%以上电脑的同意。这个模式确实有其脆弱的地方,即有一个人或一组人获得了 50%以上的电脑运算能力;而这个 50%以上,意味着 51%也行。如果比特币的支持者,如拉斯洛,能够加大电脑运算能力,这样就能让坏人更难获得 51%的运算能力。确实,拉斯洛是支持比特币的好人。在论坛上可以看出,他是个性情很好的人,比较喜欢一些概念,而不太注重财富或自己成功与否。确实,他在挖矿生成比特币的时候,他主要是急切地想显示比特币如何能够在现实世界中使用。他在论坛上问有没有人愿意帮他做比萨饼,或者帮他买比萨饼,送到位于佛罗里达州杰克森维尔的他家里去。

我想用比特币换上门送餐服务。我不想自己订或自己做。就像在酒店叫早餐那样,他们送餐上门,我就吃,吃完很开心!

此时,他已经挖掘了 7 万个比特币,他悬赏用 1 万个来让人送比萨饼。开始几天,没有人回应他。毕竟,万一送了饼,拉斯洛给他那些比特币,他要用来做什么呢?但是 2010 年 5 月 22 日,在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人打电话给拉斯洛住的地方的约翰老爸比萨店。不久后,比萨店送货上门了——两个满是好料的比萨送到了杰克森维尔拉斯洛的家里。

后来还有几个人也回复了,结果那几周,拉斯洛天天只能吃比萨饼。他两岁大的女儿吃得可高兴了,而他的比特币数量迅速缩水。不过,他用他的行动证明了,比特币可以在现实世界中使用。当他把比萨饼的照片放在论坛上,马迪·马尔米欢呼:“恭喜你拉斯洛。这是一个里程碑。”

拉斯洛证明了一件事:可以用比特币来买真的东西,虽然在技术上,这主要是一个自发性的事情,靠广大好心人在支持着。之后出现的最可圈可点的事情,应该是几个月后出现的比特币大赠送。只要有人来注册登记,就给 5 个比特币。这是马萨诸塞州的一个编程人员盖文·安德森搞的。他自己花了 50 美元,买下 1 万个比特币来分送。他的身份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第一次听说比特币技术,是 5 月份在一个信息世界的网上看到的一则简单介绍。在大赠送机制建立之后,盖文自己也觉得他做的事情挺搞笑的,特别是谁都可以不用花钱在网上获得比特币。但是,盖文在网上说:“我希望比特币计划能成功。我认为,如果大家都能来拿几个比特币,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在网上等电脑生成几个比特币,有时候让人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今后更是如此),不过购买比特币还是让人挺难接受的。”盖文今年 44 岁,是个并不出名的人,两个孩子的爸爸,喜欢踢足球。他之所以有时间来搞比特币,是因为他妻子是地质学的教授,最近带着孩子到澳大利亚去休学术假了。他本人刚辞去马萨诸塞州大学研究员的工作,也要去澳大利亚跟家人会合。目前,他正在家里洗衣房隔壁的办公室,考虑今后要干啥呢。

他第一次接触比特币时,立刻就挖出了中本聪的那篇比特币白皮书,还找到了比特币论坛。几个小时他就都全读完了。这个概念让他很喜欢,跟马迪所喜欢的政治原因一样。他是在西海岸一个有着自由思想的小家庭里长大的。他做第一份编程工作的时候,受一个同事的不断怂恿,开始倾向于具有自由意志论的事物。这些政治理念让他很自然地喜欢上了比特币这样的自由市场货币的概念。

但是,政治不是盖文的主菜,他跟许多自由意志人士不一样,他不认为黄金本位是个好主意。盖文认为,这项技术最主要的吸引力之一是去中心化的概念之高雅,以及可供使用者而非原作者更改和维护的公开源代码。盖文所从事的编码工作,让他对去中心化这样的概念非常热衷,但他对美国政府或大企业不持反对意见。对盖文来说,去中心化技术的力量,来自软件的日常利益以及不需要依赖某个个人或公司来运作的网络。

互联网或维基解密这样的去中心化系统,不像美国在线 AOL 或大英百科全书,它可以牢牢抓住其使用者当中的高手。虽然决策的时间比较久,但是,最终的决定却可以融入更多信息。来光顾去中心化网络的人,都想给这样的系统帮上一把,让它运转起来。如果原作者度假去了,或者睡觉去了,但又出现了紧急情况,很多人都可以挑起重任。大家经常这么说,这样的系统更加牢固,因为它不会因为单点的失误而导致失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符合自由意志论的说法:如果由大多数人掌握政治力量,而不是由一个政治机构掌握力量,这样会更好。但因为系统源代码的开发,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做到理想化。

去中心化技术对盖文来说再熟悉不过,他也不是因为自我而喜欢去中心化的。虽然他上的是普林斯顿大学,但他在一家小公司里当编程员,一度搞过 3D 影像,还搞过网上电话软件,他还挺知足的。对他来说,工作就是得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不是为着赚大钱啊、要成功啊什么的。

盖文一接触到比特币,他就开始给中本聪写电子邮件,说他可以如何改进源代码。长话短说,他成了除中本聪之外,第一个正式改动源代码的人。

盖文一腔热忱且正直,这是比他的编程技术更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中本聪一直都是个隐身人物,这两样东西是比特币当前吸引可靠的用户最需要的。当然,中本聪设计了软件,并将它公开,已经不需要讨论他可不可信的问题了。但是,人们比较担心用真钱去投资一个由一堆匿名愤青搞的网络。

盖文的出现,给比特币技术真实可靠的感觉。他是在网上使用真实身份的带头人之一,他的网名就是 gavinandresen(盖文安德森),他在论坛里还有一个头像,是他背着包登山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傻傻的。在网上,他的表现就像一名优秀的中学教师,深入浅出地回答大家的问题。论坛里固执己见的老会员不时爆发小小的政治讨论战,他都会在那里当协调员。对这种事儿,盖文得心应手。在马萨诸塞州的安姆赫斯特,他参加过一个 240 人的小城委员会,几次被推选为这个喜欢辩论的民间组织的委员。安姆赫斯特是个大学城,以言论自由著称。盖文在许多原则问题上跟不少人交过手,从中他也学会了不要跟人家吵架,要争取中庸妥协之道——这是接下来比特币草创期间社区最重要的能力。

马迪戴着耳机,在宿舍书桌前杵着,头晕晕的;键盘旁边,是一瓶超大的活力鳄能量饮料。世界性的电脑发烧友网站“斜杠点”(Slashdot)即将发布马迪所钟爱的计划。过去一年,比特币被人遗忘了许多。今天,它即将迎来全世界的瞩目。

几周前,马迪在西门子公司 3 个月的实习结束了,他开始考虑怎么把比特币让媒体扎扎实实地报道一下。中本聪已经发布了比特币的最新版——0.3 版,论坛上的几位老手觉得机会成熟了,该对外发布消息了。马迪同意他们的观点,觉得“斜杠点”应该是最好的发布平台。

马迪在论坛上写道:“‘斜杠点’有几百位电脑发烧友,那地方可能是最佳发布地点!我希望网站的服务器能挺住。”

他们几个人来来回回地斟酌着在“斜杠点”上要发布的信息的字句。看到有人这么建议,说“不让政府插手比特币的买卖”,中本聪跳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这样说。”中本聪说道。但他很快就道了歉,说不该扫大家的兴:“要给大众写这么个东西真的太难了。没什么可以拿来比较的。”

马迪提出了他的版本,因此最终的版本比较中肯一些,是这样写的:“本社区希望这个货币可以在政府掌控之外存在。”

在赫尔辛基的午夜,这篇小文章上线之后,虽然只是比特币团队所发表的一个简单的声明,回应可是排山倒海。

第一个回帖是:“把这个当作扰乱技术如何?比特币是个人对个人的网络货币,没有央行参与,没有交易费。”

他们发表的声明虽然简单,但在比特币社区开设的网络聊天通道里讨论热烈。“新自由标准”说:“头条!!!”

比特币论坛的常客拉斯洛也是网络聊天通道的常客,他像个导游,给那些刚来这里的新手们做些介绍。马迪躲在自己的宿舍里,在脸书上写道:“如果我抽烟的话,肯定抽完两包了。”

马迪看着网络点击量不断上升。他的网络信箱里,不断有新留言进来。比特币的网站在同一时间不能有超过 100 人浏览,现在开始慢了下来。一小时之后,浏览人数超过,服务器宕机了。马迪手忙脚乱地在服务器公司上做调整,把网站的浏览能力加大。虽然“斜杠点”网站上一阵嘲讽扑面而来,马迪的热情却丝毫不减。这是他期待数月的景象。

第五章

2010 年 7 月 12 日

第二天上午,马迪起得很晚。他看到,大家不是一时兴起地蜻蜓点水,又立刻飞走了。很多人下载了比特币软件,还开始运行了。6 月份的下载量是大约 3000 次,7 月份是 2 万多次。在“斜杠点”网站上发表文章以来,盖文·安德森的比特币大赠送网站迅速送出 5000 个比特币,他的比特币快用完了。他开始寻求捐赠人,在网上不断发起攻势:

过去两天,比特币在“斜杠点”网站不断被“斜杠”。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比特币交易消失不见了的消息,或者因为下载程序而导致网络宕机的事情,或者关于核心运行的问题。

比特币软件本身没有出问题,但是,新的使用者开始对比特币生态系统的局限不满。很多人在盖文的几个网站上只能拿到为数不多的比特币,他们开始嚷嚷希望得到更多比特币。有一个网站是马迪几个月前建起来的,很不靠谱。

杰德·麦卡雷就是这些新用户之一。他也遇到了这些麻烦事。他是阿肯色州人,由单身母亲带大,妈妈是记者。杰德小时候就是数学与科学天才,所以后来上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但是杰德最终从伯克利辍学,跑纽约去了。他跟朋友合伙,搞出一个继“纳普斯特”之后的新产品。他搞的软件叫“电驴”。个人用户之间可以交换电影这样的大容量的档案。这个软件太成功了,美国录音行业协会起诉杰德和他的合作伙伴。最终,他们支付 3000 万美元进行和解,并关闭了电驴,但他们已经赚了几百万了。

杰德说话轻声细语,很内向,不过他的性格很酷,所以他交了不少朋友和女朋友。但他的风流艳史因女友米苏怀孕而搁浅,他决定洗心革面,好好生活。他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生之前,他们在纽约北部买了间带游泳池的房子。在空荡荡的豪宅的一楼,杰德天天在玩他开发的网上游戏——“荒野”。目前只有几个高手喜欢玩。他的游戏房,已经是他的巢穴。他的身边是成堆的神经科学和人工智能的书,还有吃剩下的开始招虫子的食物。米苏刚开始还想帮他清理来着,但后来就自我安慰说那是天才的个性附属品而不再管他了。

当杰德在“斜杠点”上看到关于比特币的帖子的时候,他立刻灵感大发。比特币似乎能够填补纳普斯特和电驴背后的那种从政府手里夺权,回归个人的理想。当他想去买一些真的比特币的时候,在那些出售比特币的网站上他碰到了一些限制。

一天晚上,米苏抱着他们刚出生的儿子,来到电脑房,看到杰德很不爽。

“这个新玩意儿叫比特币,帅呆了,跟那个自由意志论什么的很像,”杰德对米苏说得很认真,“不过这软件太逊了。整晚上我一个都买不到。”

杰德说他想自己搞一个网站,随时都可以买比特币。米苏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杰德的网站搞好了。杰德本人对炒外汇有点业余的基础,所以他知道要怎么交易。但是他自己没有设计过网站,以前都是在搞复杂的电脑软件。这个比特币交易网站,是他自己搞着玩的。

他跟米苏讨论这个网站要叫什么名字。他提到以前他有过一个域名,叫 mtgox.com,现在没用了。那是杰德 2007 年登记的,用来网上买卖游戏卡的,那是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叫作“聚集”,英文字母缩写是 MT.GOX,所以他就登记了这么个域名。用了几个月就关了,域名也一直空着。

米苏说:“就用那个吧。名字怪怪的,不过好记。你不是登记过的吗,干嘛不用?”

在“斜杠点”的帖子发出后的第 7 天,杰德随手在比特币论坛上发了一个广告:

大家好:

我建了一个新的比特币交易网站。

欢迎大家来看看。

MT.GOX 网站跟一般的交易网站截然不同。其主要原因可能是:杰德愿意接受客户把钱打入自己的贝宝账号,这样做,就可以从全世界接受支付。但这有风险,因为不能使用贝宝买卖货币。另外,客户们不需要每次想要交易之前都给杰德汇款,他们可以在杰德的账户里持有美元和比特币,在要交易的时候,只有账户里有足够的资金,就可以进行交易,这跟传统意义的经纪人账户一样。

这种做法给想买卖比特币的人提供了巨大的便利,同时带来了新的风险,也可能违背了比特币的基本原则。中本聪设计的比特币,避开了“可信赖的中央机构”,它应该是一种新货币,人们可以不需要银行,自己持有货币,并通过持有密钥保存。通过 MT.GOX 网站交易的人们,又回到了旧的模式,即有单一机构——杰德的公司——来帮大家保管钱。如果杰德能够提供有安全保障的方法,那可能可以证明比在家里的电脑上持有比特币更安全。但是,杰德不是网络安全方面的专家,如果他不小心把用来交易的电子钱包密钥搞丢了,客户的钱可就追不回来了。MT.GOX 跟银行不同,它没有任何存款保险,没有监管机构,只是在安全性与原则,以及方便性之间做了一个取舍。

论坛里有人问,为什么一定要用 MT.GOX 交易网站,而不用其他网站,杰德的回答方式既谦虚又有信心:“这个网站一直在线,是自动的,很安全,并且有专属主机。还有,我觉得界面更好看。”

就连杰德自己都觉得惊讶,有那么多人相信他的设置,并且把钱放在他的贝宝账号里。7 月 18 日这天,是他的第一个交易日,MT.GOX 交易网站上交易了 20 个比特币,每个 5 美分,开局不理想。但第一周之内,交易额达到了第一个 100 美元,第一个月月底之前,杰德超过了马迪和其他人的服务,获得了最大的比特币交易量。

这几周,比特币的交易很微妙,但却是戏剧化的变化。在此之前,只是零星有点交易,但是最近,几个高人出手,想推比特币网络一把。中本聪的设计就是这样的,来挖掘的人越多,挖掘难度越大,这样就能保证大约 10 分钟只能生成一组比特币。但是,在“斜杠点”网站那个帖子出现之后,要挖掘比特币的难度迅速增加,因为挖掘的人数增加了,时间是原来的 300%。盖文·安德森最初来挖掘比特币是为了帮助网络的发展,现在他发现,用了四年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几乎挖不到比特币了。

突然间,想要比特币的人都需要通过购买才能获得。好多人开始想用真正的货币来购买还未被证明的数字组合。比特币越来越火,这大家都知道了。有个论坛新手写道:

我喜欢比特币的地方是,在这个社区里,我们都在找寻一个解决方案。在现实生活中,我不知道有什么人会像我和论坛里的人这样,有这么多激进的想法。但是,让我吃惊的是,我跟现实中的朋友也可以深度交谈关于比特币的事情,而不是只谈“应该怎么做”,因为比特币实实在在地存在。

7 月底的时候,马迪在俄罗斯建立了第一个非英语的论坛,几周之后,就有了数百个帖子。英语的论坛发展也非常迅速。一个月之内就增加了 370 个新会员,比 2009 年 11 月份到上个月之前的总数还多。众多比特币爱好者都想了解关于比特币的事情,他们纷纷涌入马迪所建立的论坛和聊天室里。现在,网上聊天室关于比特币的频道,成了全球的 24 小时咖啡店,新人不断聚集,大家都对自己所进行的这个新尝试赞叹不已。

9 月 26 日子夜的时候,有一个新人发帖子,说:“天啊,我睡不着。我老想着这个新东西。对我来说,比特币就是网络黄金。我太兴奋了。”

第二天下午,有一个新人说他花了 10 小时,在网上看了所有能够找到的关于比特币的信息。

盖文给他回帖:“我第一次听说比特币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做的。”

每个人对比特币喜爱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但是大多数都爱上了数字黄金这个基本概念:每个人都可以自己控制,可以在世界范围内转账,只需要一个密钥就可以了。在这个时期的使用者,大多数是年轻人,笔记本电脑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喜欢跟世界另一头的人进行交流,对他们来说,带几张纸质的钞票在全世界跑来跑去,或者进行电汇,那简直是落伍得不行。

中本聪在论坛里说,他发明比特币可不只是为了让大家可以转移货币。这个软件有能力对每个比特币赋予特定的指令,使比特币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愿来完成特定的命令。例如,可以通过编程,给区块链上的每一个比特币都发出指令,从一个地址发送到另一个地址,前提是必须获得 3 ~ 4 个不同密钥的签收,这样就使它可以在合法交易中使用。而目前这样做,不仅手续烦琐,还需要昂贵的交易费。

“这个设计能支持我多年前设计的众多可能的交易方式,”中本聪写道,“托管交易,合同,第三方仲裁,多方签名等。如果比特币能够流行起来,我们今后还会开发其他的东西,但一切都必须在最初期设计好,这样以后才可能实现。”中本聪宣称比特币是一个可信赖的系统,不需要使用者依赖任何中央机构。但是,比特币也像其他货币一样,需要使用者相信并支持这套系统的理念及其公正性——即代码与数学,以及大都市里的一小群编程高手非常愿意支持这套系统。这些新加入的成员,带来的不只是热情,还有全新的眼光和老到的编程经验,他们审视着一路发展过来的代码。

7 月底的时候,盖文和中本聪收到一封德国使用者发来的电子邮件。此人的网名是 ArtForz(阿特佛兹),他发现了代码中以前大家没注意到的弱点,是负责网络交易方面的问题。这个瑕疵可以让某人使用别人钱包里的比特币。

盖文和中本聪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小小的漏洞,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可能导致整个项目瘫痪。如果有人可以使用别人钱包里的比特币,那这个系统就完了。

中本聪立刻着手修正,没太费事就修好了。与此同时,盖文和中本聪决定掩盖这个错误,直到网络上大家都用上新的修改过的代码。他们是怕有人利用这个错误。

“眼下,对那些不懂的人,我们不叫它‘1 次回程’漏洞。”中本聪对盖文说。

中本聪说,因为这个修补后的软件“有太多改动,不一定看得出明显的薄弱环节在哪里。如果有人要对这些薄弱环节进行攻击,可以让大家考虑开始升级”。

阿特佛兹没有利用这个漏洞自己捞一笔,这已经是个小小的奇迹。比特币系统的激励计划也鼓励这种奇迹的出现。阿特佛兹自己也在挖掘比特币,他用的是拉斯洛首先使用的 GPU 技术来挖掘,他知道,如果对比特币系统的信心被摧毁,他所挖掘的货币将一文不值。市场的刺激一如既往。这个事件更加确定了盖文对去中心化系统的信心。阿特佛兹已经是这个网络的一员了,他不想被动地使用这个网络。他、盖文,还有其他人,都在帮忙把这个网络搞大搞好。

几个月之前,在比特币社区出现的一个大问题是如何吸引新用户;现在的大问题是如何应对如潮水般涌入的新用户,潜在的恶意行为,以及他们利益上的冲突。

在比特币的下一个大风头来临之后,上述问题更加严重了。11 月,“网络庞克”的常客朱利安·阿桑奇创办的维基解密揭秘了一堆美国外交秘密文件,涉及世界范围的一些秘密行动。大型信用卡公司还有贝宝立刻迫于政治压力,要切断对维基解密的捐款(12 月初就切断了),这就是著名的“封锁维基解密”行动。

这个事件显示出金融界和政府之间潜在的令人不安的关系。如果政客们不喜欢某个团体的行为,政府可能要求银行与信用卡网络拒绝该团体使用金融系统,他们这样做也通常不理会任何司法程序。在打击异见分子方面,金融业界似乎给政客们大开法律的绿灯。

“封锁维基解密”行动触及了一个核心的顾忌,那是发起“网络庞克”的初衷。而比特币似乎有能力对抗这样的问题。网络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管理自己的密钥来控制自己的货币。没有中央机构可以冻结比特币持有者的地址,或禁止比特币的流通。

“封锁维基解密”行动开始后几天,《PC 世界》杂志写了一篇关于比特币在这种情况下具有明显优势的文章,被广为流传:“没有人能够阻止比特币系统,或对其进行审查,几乎只有把互联网关了才有可能。如果维基解密说要比特币,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收到许多捐款。”

在这种情况下比特币能不能使用还不清楚,但是不管哪种实际的可能性,“封锁维基解密”行动让大家对比特币的讨论超越了之前狭隘的隐私问题和政府印钞票这样的问题。这是属于较广的哲学的问题,可以引发很多人来围观,论坛上充满了新人,都是因为这些新闻焦点才来围观的。有一位新人,英格兰的阿米尔·塔基,他建议给维基解密捐比特币。阿米尔说,这既可以帮助维基解密,同时也能提高比特币的地位。

此话一出,论坛里炸开了锅。有不少编程人员担心,比特币网络流量还不够大;另外,如果发起有争议性的捐款,政府可能会来审查。

一位编程人员说:“把比特币当作这么明显的一个目标推出去,很不明智,特别是在我们项目的早期。当你们表明自己立场的时候,可能同时会给比特币社区带来很多‘集体损害’。”

最后是中本聪出来制止了争论。有人在论坛上发言说:“咱们干吧!”中本聪强有力地否决了它:

不能干。

我们的项目需要渐渐发展,这样我们的软件才能不断改进加强。

我向维基解密提出,不要使用比特币。比特币目前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你肯定能够得到大笔捐款,但你在舞台上的射灯可能会把我们给毁灭了。

这就足以说服阿米尔了。

“我彻底放弃我之前的想法。我们一起来保护、爱护比特币,直到它离开育婴室,走上经济的竞技场。”

2010 年秋天的时候,中本聪的留言越来越少了。他和盖文的联系也越来越少。而马迪呢,他在比特币免费干了一年,他也需要一份有正常收入的工作。9 月份,也就是在“斜杠点”发帖 2 个月后,他找到一份全职的分析社交媒体数据的工作。他工作很忙,而且他发现自己也已经在比特币社区派不上用场了。盖文和几个人接手了马迪以前负责的事情。聊天室里有的是想要帮助新人的老人。

中本聪的渐渐消失则不那么明显。他在论坛上还是偶尔会发一个帖子,针对某个问题做个说明,但是他从不在聊天室出现,更多的是跟盖文和几个其他的长程序开发员进行私聊。12 月的时候,中本聪问盖文是不是愿意把他的电子邮箱放在网上,作为联系方式。盖文同意了,但他也注意到:中本聪的邮箱撤下了。

2010 年 12 月 12 日,中本聪发布了最后一个公开帖子。他发表了比特币软件最新版本——0.3.19 版。这个帖子的语气跟以前的大为不同,以前是大张旗鼓地鼓吹比特币,但这个帖子的主调调是在发出警告,说比特币所处的地位,很容易被人在论坛上一直发帖子,进行阻断服务式的攻击。

“可能攻击的方法还有很多。”中本聪简单地说。

此时,正好是哈尔·芬利 2009 年初离开之后重回论坛的时间。他的萎缩症恶化得非常厉害,他目前只能在家中客厅里待着,家人帮他安排好,他可以继续使用电脑。

哈尔低调回归论坛,评论了比特币的价格趋势,还说有可能把比特币的区块链当作新型的数据库来使用。他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充满热情。

“我想多听听关于代码的批评意见。我觉得写得非常好,但我还是想多听听其他的意见,”他在论坛上写道,“这是个强有力的机器。”

这才引出中本聪倒数第二个帖子:“能从你口中说出来,意义非凡,哈尔。谢了。”

这个帖子让那些没有听说过哈尔的人开始讨论哈尔。

有人问:“这个哈尔是谁啊?中本聪好像认识他。”

有人问了一个更神秘的问题:中本聪是谁啊?

“他是个真人吗?”有人问。

“呃,查中本聪跟比特币没有关系,无结果。”有个人查了一番。

这就开始了大家的第一轮寻找中本聪的行动,为期好几年。聊天室里的人开始讨论中本聪所有的可用信息及其意义。大家注意到,他偶尔会用到一个英国式的口头禅“血淋淋的”。他们还注意到,一篇来自英国的新闻的碎片,是关于中本聪在他的电脑里所创造的第一个比特币的区块。

有个日本的比特币用户说,中本聪是日本的常见名,但是他坚持说,中本聪不太可能是日本人,因为他的语言中从没有使用过日本话,他署名都是英文习惯,先写名后写姓。这跟日本惯例不一样。

“也许他想通过这招让我们认为他不是日本人。”有人说。

“我觉得是化名的可能性多一些。神秘的身份比一个平庸的姓名酷多了。”有人说。

“天呐,这个故事绝了。真奇怪,《纽约时报》竟然还没报道这个。”有人这么说。

最早的时候,马迪也没问过中本聪任何个人的问题,但他认为中本聪应该不是个真名。马迪能够进入比特币的网页,他可以看到中本聪是通过所谓的“洋葱路由器”联网的,屏蔽了实际的 IP 地址。

盖文在他写给中本聪的第一封电子邮件里,问过一些个人的事情,但中本聪都没有回答,盖文也就没有再问了。

论坛里另一个常客也问过中本聪:“假如,假如而已,希望不要成为事实,假如由于某种原因,你不能再编程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不在了,比特币要怎么继续下去呢?”

中本聪也没有回答,但是论坛里的其他人注意到,因为比特币是开源的代码,所有用户都可以拥有,所以,有没有中本聪应该不是问题。有一个搞程序开发的人说:“只要代码仍旧是开源的就行啦。如果有需求和足够的利益,社区就会有供应。我们社区,信任第一。”

从很多方面来说,中本聪跟所有网络上的用户一样,既非常无力,又非常有力。所有的比特币都在社区的区块链上面,唯有掌握了与之对应地址的密钥,才能使用这些比特币。中本聪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软件,让他有更多的控制权,但是,只有网络上的大多数人都同意,改变才能生效。

目前最中心的人物是盖文,他知道,开源代码软件表面上看似柏拉图式的公开,其实隐藏着很复杂的东西。虽然大多数人都可以建议对程序进行修改,但他和中本聪才是能够真正批准改变的人。这也使他们在这个系统里有不同寻常的权力。而且,虽然中本聪编写的程序是为了消除大家依赖某种信任,但是使用这种技术的人还是需要相信这种技术能像原来设计的那样运作。盖文在论坛里曾经这样写道:“信任,是比特币成功路上最大的障碍。我觉得要加快大众对比特币的认识过程,认为比特币是实实在在的,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建立信任需要时间。”

不过目前大家有不信任感,其主要原因并不是大家对中本聪了解甚少。他的神秘感反而增加了大家对这个系统的信心。他这样以匿名形式出现,说明他不是某个人为了出名或成功而创造比特币的。而且中本聪的缺席,更能让网络中的人对比特币进行自由的发挥。

会给比特币带来麻烦的,反而是那些正在全力推动比特币的人。网络在不断地扩大,但是比特币网络里的人,对比特币以及它所需求的信任,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第六章

2010 年 9 月

椭圆形的游泳池旁,是用棕榈叶做屋顶的凉廊,一张四方形的木桌上,放着一台索尼 VAIO 笔记本电脑,它,就是 2010 年秋,比特币世界发生的最大事件——Mt.Gox——的核心。

Mt.Gox 的创办人杰德·麦卡雷搬到了哥斯达黎加海边城市诺萨拉。两个月前,他才建立起这个比特币的交易中心。在纽约偏僻的豪宅里,他和米苏寂寞难耐,他们不想在这个大房子里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度过寒冬。他们在诺萨拉找到一个海边的房子,给孩子找了个学校。杰德也有机会可以再练练冲浪的技术。房子的后面有个小棚子,那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他们想静静地生活,但是,才 10 天的工夫,比特币网络里的生意却很红火,让他不得安宁。交易的第一天,他看到交易了 1000 个比特币。10 天之后,他看到交易了 10000 个比特币,也就是说有 1000 美元的交易金额。每一手交易,杰德都可以从两边各赚 0.5 美分。没费什么事就有这样的回报,也算是不错的投资。但由于贝宝有账目进进出出,这搞得他开始有点头疼。

杰德的问题,是使用信用卡或者贝宝的人都会遇到的问题。传统的支付方法允许用户对交易进行质疑,并可以从商家那里退款(此时的杰德也算商家),即使交易已经完成。这就是“网络庞克”要通过发明数字现金来解决问题的原因——他们很气愤,那些全球大信用卡公司的信用卡退款系统权力太大。比特币本身不允许款项返回这一说,但是如果杰德通过贝宝买卖比特币,如果有人对贝宝的支付有异议,那他在贝宝里的钱可能得退回去,但是他卖出去的比特币是退不回来的。一个月之后,他就认输了,面对这个局面,他束手无策。

“这些费用我只好承担了,真不爽。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了。”他在论坛里求饶了。

在他发完这个帖子之后,问题更严重了。杰德想在争端升级之前就帮着把问题解决了,还以损失收益作为代价,所以他还没有把他的贝宝账户关掉。但是,一天早上,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贝宝却把他给关掉了,他就没有简单的方法来向用户收钱了。与此同时,有人在杰德被冻结的贝宝里还有余额的,开始投诉,说自己的钱很难拿回来。

他给那些投诉的客户答复:“我是用业余时间来免费做这个事情的,所以,请息怒。”

确实,他建起 Mt.Gox 网站的时候,哪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啊。他从没想到要自己全职干这个事情。他一直喜欢接受有趣的挑战,但 Mt.Gox 却变成一连串无聊甚至压抑的问题。

杰德是那种喜欢大挑战、大手笔解决方法的人,他对解决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问题感到厌倦不已。这件事到后来在论坛里被来回纠缠。

他开始找人,看谁能帮他缓解一下处理 Mt.Gox 的压力,他跟一个网名叫“神奇塔克斯”的人聊上了。很快,杰德知道他叫马克·卡佩雷。马克几乎随时都挂在网上,因为全世界能让他觉得自由自在的地方就是在网上。这个胖胖的小伙子,24 岁,在法国由妈妈和姥姥轮番带大。妈妈和姥姥还很不对付,害得他不停地转学。他 10 岁的时候,上了一家在香槟地区的天主教寄宿学校,每次回想起那里的经历,他都后怕。在青少年时期,他跟人相处就非常困难,但他找到了电脑为伴。电脑的逻辑语言,让他如鱼得水。他的数学成绩一直是 A,他连自己的计算器都能拆了又装回去,但是,人文的学科却让他不得门而入,最终辍学。很快他就因为黑客的事情被抓。从那之后,他成了个逍遥派的自由侠,一直找寻让他感觉舒服的地方。他先去了以色列,他觉得那里可能跟他所信奉的天主教会比较接近,但是去了之后,很快他就觉得寂寞得快要死了。另外他的电脑服务器一直被加沙地带发送来的炮弹所干扰。他又回到法国,找到一份编程的工作,但很快又跟老板闹翻了。在这段工作期间,他在一个很少有人问津的博客上发一些忧郁的帖子,聊着自己的人生。

2006 年,他在博客里写道:“老实说,我总觉得我的存在一片空虚,自己待在不该待的地方,或者,好像我需要点什么东西才能真正地活着,而不只是生存。”

马克的妈妈给他一套日本的漫画,他看了非常喜欢,后来有了个机会就到日本去了一次。他第一次去的时候,找了个胶囊酒店。在法国,他那惴惴不安的心,在日本这个清心寡欲彬彬有礼的国家,得到了彻底解放。而且,日本的女孩们都很尊重他编程的工作,这也让他感觉挺好。

当他在网上遇上杰德的时候,他已经在东京住了一年多了,自己搞了一个服务器公司,出租服务空间。他也从在秘鲁的一个法国人那里听说了比特币。那个法国人是想找一个更简单的付费方法给马克付钱。2010 年近年底的时候,马克扑进了比特币的世界。他发现,这里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凝聚力非常友善的网上社区,就是他能感觉很舒服的那种社区。他在那里可以跟人聊上好几个小时,什么都聊,什么日本的怪诞支付系统、中本聪的身份等等,而且,他确定,中本聪不是日本人。

有一天晚上,马克在聊天室里说:“我是搞编程的,跟无数日本人打过交道。这里编的东西,跟我在日本见过的绝不是一个路子(但与西方的路子相差不远)。”

网络上的马克和现实中的不一样。在网上,他有那么一点趾高气扬的架势,有时候甚至都让人讨厌。在现实生活里,他自己一个人住着,养着一只名叫迪波尼的小猫。他也随时愿意助人为乐。他义务帮马迪·马尔米让比特币在他的服务器上挂机。还有,当马迪说让杰德连上自己的欧洲银行,这样杰德就可以接受欧元了。马克帮杰德处理了幕后的那部分工作。这让杰德对马克的能力充满信心。

2010 年 12 月底,比特币的价位升到了 30 美分,这得感谢维基解密营造的声势。杰德打电话给纽约的一位律师,问经营 Mt.Gox 这样的公司,监管方面有什么规定。

律师说目前政府对比特币的看法还不明确。在论坛里大家热烈讨论过,比特币到底能不能算是钱,需不需要银行的监管;或者说,它是商品,政府有其他方法来管控。不管结果如何,律师告诉杰德,他最终得注册一个转汇货币的公司,要做许多申请,还要花不菲的法律费用。

杰德之后又去找马克,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份四张纸的介绍,他拿着这些介绍去找人投资。这份文件说明:虽然时间短暂,但是 Mt.Gox 的价值已经有很大的增长。杰德自己估计,他的生意值 200 万美元:“Mt.Gox 成本超低,收益很高,而且今后的发展潜力超大。”杰德告诉马克,他想筹资 20 万美元,主要目的是聘请律师来应付政府监管方面的事情。

随着问题越来越多,杰德也变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1 月份,Mt.Gox 上一个登录名叫巴龙的人入侵了 Mt.Gox 系统,偷走了价值 4.5 万美元的比特币和其他种类的数字货币,这是杰德用来汇钱用的资金。当巴龙把这 4.5 万美元又存入 Mt.Gox 系统,想买入比特币时,杰德把巴龙的钱给冻结了。这件事让杰德相信,Mt.Gox 系统会成为很多黑客的主要目标,他自己没时间也没能力加以充分保护。

杰德给马克写道:“这一切请绝对保密。我不想让大家恐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这样做,但是我想我可能得卖掉 Mt.Gox。”

当马克在网上聊天室查到这样的留言,杰德问马克有没有兴趣买下这个网站,还给他报了一个价格,好得不忍心拒绝的价格。马克还不需要预付款项,只要放弃公司前六个月收入的 50%即可。

杰德继续持有公司 12%的股份,其余都归马克。根据杰德的设计,他持有如此少的股份比例,万一今后 Mt.Gox 遇上麻烦,他能免除法律责任。

在现实中,杰德和马克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马克是个大块头的法国人,杰德是清瘦而文雅的美国人。但两个人都是独行侠,都喜欢抱着怀疑的态度远远地冷眼看世界,然后生活在自己头脑里的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两人都是由单身母亲带大的,这使他们很有自信心,同时也让他们对传统的权力抱有怀疑的态度。这两种特质目前最符合比特币的世界。

这两个人的交易就这么进行着,比特币发展的道路上步步惊心,到处出现新的法律问题。马克和杰德平时都没用律师。他们自己起草合同,两人发来发去,改来改去。最终两个人都签好了,马克自己写了一份不那么正式的证书,说杰德拥有 Mt.Gox 公司的 40 股,但是他没有说总共有几股。

杰德对交易没怎么花心思,虽然他是看着 Mt.Gox 成长起来的,里面也还有近 3000 个客户,那大概能带来 10 万美元的年收入。

马克接管了 Mt.Gox 公司,他的服务器服务公司“迪波尼”也在这个公司下面。迪波尼是他那只黄白斑纹猫的名字。

到了这个时候,马克和杰德的交易已经完成,比特币的价格已经冲到了 1 美元,这又引起了媒体的一阵关注,同时也招来一个大型的黑客攻击。根据设计,总共要发行 2100 万个比特币,如今,有四分之一已经问世。若以每个比特币 1 美元的兑换率计算,目前所有比特币总值 500 万美元。每天的交易次数还在稳步攀升。

这次的价位上升,其主要原因可以归结为另一种生意的兴起。这种生意对比特币想要创建的信任基础,又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在现实生活里使用比特币的可能性,在“新自由标准”提供海绵宝宝贴纸之后,就没什么进展。马克·卡佩雷提供的服务器服务,继续收比特币;马萨诸塞州一位卖羊驼毛袜的农民,也收比特币。在比特币交易价格从 50 美分开始飙升,第一次超过 1 美元之前的几天,使用比特币来交易的商品的范围突然急剧扩大。这都是由在比特币网络上发的一个平平淡淡的帖子引起的。

“有人看过‘丝路’了吗?这东西就像匿名的‘亚马逊’。依我看,上面是不会卖海洛因的,但是其他很多东西都卖。”

这个帖子是一个网名叫奥拓德的人发的。他的真名是罗斯·乌布里克,身高 6 英尺 2 的冲浪狂人兼科学家,他为“丝路”这事已经忙乎了好几个月。此时他发了这个帖子,装得还挺若无其事。

罗斯,26 岁,喜欢搞笑,教育程度高。2010 年 7 月的时候,他把在宾夕法尼亚州读研究生时买的便宜房子卖了,然后就开始兴冲冲地搞“丝路”。卖房子他得了 3 万美元,他就在离得克萨斯州奥斯汀的家 1 小时车程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屋。他还买了培养皿、加湿器、湿度计、泥炭土、恶虫、石膏,还有杰克·尼布写的《毒品实验室的建造与运作》。

罗斯搞了这个梦幻蘑菇厂,但他并不是想当个小毒贩。他有更大的理想和计划。从他卖掉宾州的房子起,他就知道,他想创建一种新型的网上市场,让人们可以在网上买一些普通网上市场买不到的东西。

这个既特殊又危险的商业概念,来源于塑造罗斯思想的一些怪诞想法的组合。他的父母年轻时是嬉皮士,曾经带他去哥斯达黎加度假,在那里,他爸爸教他学会了冲浪。他对外界很好奇,也很喜欢,导致他以后成为一个探索者,他想通过东方的哲学和定制的毒品来放空他的思想,与天地融为一体。罗斯是得克萨斯州人,他的研究把他带到了位于自由意志派和无政府主义派中间的一些哲学思想(“网络庞克”里不少人也受这些人的影响)。他开始相信,阻止个人自由的最大障碍是政府。在宾州州立大学,他很出名,因为他既是学校自由意志派的成员,又是西非鼓队的成员。对自己的意识形态的觉醒,他可以用灵性的话语来描述。

他会这样说:“放眼望去,无处不是政府及其对个人精神所造成的可怕的摧残。这令人沮丧之极。就像你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牢笼里。”

在奥斯汀,罗斯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在搞一个新型的网上市场,但是,他在领英网站上稍微点了一下,说他想要什么样的东西。他泛泛地写着,说他在“创造一个经济模拟形式,为人们提供第一手的机会,让人们来感受一下,在没有系统地使用强制力的世界里,是什么样的生活”。

最初,他把这个项目叫作“地下经纪人”,但很快他就改用了另一个更加诱人的名称——“丝路”。他的小屋里培养出来的蘑菇,会是第一个产品,等他的网站搞好,就可以拿出来卖了。很快,他就培养出好多蘑菇,都用大大的黑色垃圾袋装着。

在创建“丝路”网站的时候,最容易搞到的就是毒品。最难的一部分就是找到一个既能够卖毒品,又能避开政府监管的网站。他需要的第一个工具就是“洋葱路由器”,让那些在网上浏览的人的确切地址和身份可以得到保密。通过这个路由器还可以以类似的匿名方式建立网站。“洋葱路由器”是由美国海军情报机构发明的。那是给异见人士和间谍们提供的一种通信方式,是根据大卫·乔姆和其他的加密专家的理念发明出来的。大多数的“洋葱路由器”网址只能让使用“洋葱”浏览器的人看到。罗斯在比特币论坛上发布的“丝路”的网址是:http://tydgccykixpbu6uz.onion,最后一个词就是洋葱,因此也告诉了大家,这是一个“洋葱”网站。

罗斯发现的第二个重要工具是比特币。如果有“洋葱”网站,上“丝路”跟罗斯买蘑菇的人就不会在网上被人追踪到。顾客不想通过普通邮件来寄现金,而其他所有数字支付的方式都能轻易追踪,“网络庞克”对这一点非常了解。罗斯认为比特币解决了这个问题。如果一个买家使用比特币来买毒品,比特币的区块链账目上就会显示比特币转移的记录,但是,交易双方的比特币地址(一堆数字与字符),不会显示交易双方的名字。这样一来,能够辨认顾客身份的信息就只有用户提供的接收毒品的邮寄地址。这很好处理,只要提供匿名邮政信箱号码就可以了。

在比特币的世界里,大家都普遍假设,想要买非法物品或不良产品的人,很可能成为第一波想要使用比特币的人。

早期,中本聪跟别人讨论比特币能否成事的时候,他曾经帮网上色情行业讲过话,他说,看色情网站的人,“要么不想让他的配偶在账单上看出来,要么不想把信用卡号码给那些搞色情网站的人”。

罗斯在比特币的一大堆讨论帖中间,写了一个关于“丝路”的帖子,名叫“海洛因店”,讨论这种网上市场的可能性。马迪几个月后也参与评论,希望能够帮忙,让它成功。在他看来,关键点在于如何让交易双方有足够的信任,能够各自付钱、交货。

罗斯最终把解决问题的所有拼图都给凑足了,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他在大学读的是物理,在宾州大学读研究生时学的是材料科学。他的编程是业余水平,什么“洋葱路由器”和比特币软件,是他跌跌撞撞慢慢摸索出来的。他能搞成功,是因为他有严谨的工作态度和敏锐的商业嗅觉。对于马迪的担心,他采用了一种托管服务,其实就是他来托管,帮客户持有比特币,直到毒品到达目的地,而且状况良好。这样,万一那些药丸子或粉末没到客户手里,他们就可以有一些方法来索赔。在编程方面,罗斯对一位大学时代的老朋友说尽了好话,让这位更有经验的编程人士提了许多技术建议。

此时是罗斯人生中的困难时期,他非常迫切地想要把“丝路”建起来,这是他能够成事的另一个原因。两年前,罗斯终止了研究生的学习,虽然他发表了好几篇科学文章,但是他想做他人生中更大的事情。刚开始做的几件事情都以失败告终,其中包括“丝路”刚上线时他还经营着的旧书店。他的人生之前一帆风顺,这段时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较长的挣扎期。他长着一张明星脸,大家都说他跟罗伯特·帕丁森很像,他在交朋友、吸引女人、寻欢作乐、拿童子军的老鹰徽章以及研究生奖学金方面,都手到擒来。但自从放弃研究生的学习,直到 2010 年底这一段时间,他的信心严重受创。他避不见人,还跟女朋友分手了一小段时间。他在笔记本电脑里写日记:“我对我的人生感到羞愧。我的人生越来越多地被情绪和思考所统治,我的言语平淡无力。”

在某种程度上,“丝路”是他的最后一搏。1 月底,他的网页上线的时候,根据他自己的计算,3 万美元的家底,已经用去了 2 万。

网页上线的时候,只有“洋葱”浏览器才能看到,当时网页还很简单,上面只有罗斯培养的毒蘑菇以及比特币的标价。网页最上方,是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骑着一头绿色的骆驼,这成了网页的标志。几天内,就有几个人注册,还下了几个单子。不久,竟然有人来推销了,要让罗斯卖他们的产品。2 月底的时候,这个网站有了 28 笔交易,产品包括 LSD、麦司卡林和摇头丸。罗斯信心大增,他在比特币论坛上的新网名也改成了“丝路”。

他在论坛上写道:“这个社区给人的感觉是,我们在干一件大事,可以惊天动地的大事。比特币和‘洋葱路由器’是革命性的产品,像‘丝路’这样的网站只是一个开始。”

在他自己的日记里,他更直白:“我正在创造一年的辉煌与权力,这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第七章

2011 年 3 月 16 日

刚开始,比特币论坛上关于“丝路”的回帖寥寥无几。但这条帖子在黑客们广泛使用的“4chan”论坛上备受关注,于是“丝路”不断有新用户注册,订单也越来越多。3 月中旬,有超过 150 个注册客户,这个量已经超过了罗斯的能力。他不断找朋友来帮他解决编程方面的问题,以应对这么大的网络流量。3 月 15 日,他的网页宕了,他急匆匆地向朋友理查德·贝兹求救。

“我愁死了!今晚就得恢复网页。”罗斯写道。

“我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弄。”理查德回帖。

“我真希望我懂。”罗斯回帖。

新罕布什尔州一家有名的自由意志派的电台有一位主持人,叫伊恩·弗里曼,他主持的节目叫《直播自由谈》。“丝路”网站宕机下线的时候,他正在直播。伊恩跟他的播音搭档通过盖文·安德森了解到了比特币。盖文经常听这个节目,他认为这个节目能让一些对比特币有同情心的人了解一下比特币。伊恩和搭档跟盖文一起吃午饭,听了都挺感兴趣,但还没有完全相信。他们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来使用比特币。但是,在不到两个月之内,因为接触到“丝路”,他们的想法完全改观了。

在主持节目的时候,弗里曼说:“突然间,我的兴趣被提了起来。”弗里曼跟搭档在直播时费了很多口舌,解释比特币和“丝路”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运作的。有人说“丝路”是中情局搞的圈套,他们极力反对。不过,两位主持人都说,“丝路”是个全新的东西,促使比特币来完成一种交易,而这种交易及网上毒品交易,出于各种原因或企图,以前是做不到的。而且,网上定毒品,送货上门,或者送到一个租来的邮政信箱里,这可比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找人买毒品感觉好多了。

弗里曼一边直播,一边上“丝路”看看,但发现“丝路”宕机了,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觉。因为他不久前上去过,当时有 151 个注册会员,38 个清单。有人最近给他送货,是从欧洲送来的,粘在生日卡里面。这可是能够好好利用比特币的独特性质的地方,也可以帮它发展壮大。

“这是最能用上比特币的地方了。”弗里曼说。第二天,罗斯已经把网站恢复上网了,也听说了昨天广播的事情。他给理查德·贝兹写了一条信息,惊喜交加。

“你向全美国广播时讲了我的网站。”罗斯在聊天室里对理查德说。

“这简直是疯了,你得帮我保密啊,兄弟。”罗斯补充道。

“我谁也没说,也不会说。”理查德回复。

“我知道可以信任你。”罗斯回复。

那天,听弗里曼直播说起“丝路”的还有一位听众,叫罗杰·福尔,是位美国企业家,住在日本东京,离马克·卡佩雷不远。

罗杰跟其他的比特币风云人物比起来,家境好多了。他在海湾区长大,有一个姐姐,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打 Mt.Gox 这种智谋游戏,打得非常自然娴熟。他打得太好了,竟然参加了一个业余的巡回竞赛。他本人还是摔跤队的队员。他和弟弟还是汽车发烧友,花好多时间调试他们的爱车。罗杰开“水星卡布里”;他弟弟开野马。

罗杰 20 岁的时候,就报名要竞选加州自由意志派的众议员席位,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拿政府工资。竞选期间,罗杰被联邦警察抓了,说他违反《病虫害防治报告 2000》,因为他在 eBay 上出售爆竹还有害虫驱除剂等。那些东西都是他邮购来的。他和律师坚信,联邦警察是在报复他,因为在竞选中他说了联邦警察的坏话,说他们是杀人犯。他是唯一被指控违反《病虫害防治报告 2000》的人,而且,检控方毫不留情。这可是重罪,他屈服了,表示认罪,最终服刑 10 个月。

这次的经历把罗杰的自由意志派的理念从政治目标变成个人的突围。他觉得政府想搞他。在监狱里,他自学了日语。假释期一过,他马上飞往日本,开始一种没有美国政府的新生活。在日本一切井然有序,他非常喜欢。除此之外,他对日本女人钟爱有加。

这一次,他回加州看望亲人。有一天在吃早餐,他用 iPod 听着《直播自由谈》一个月前内容的回放。他听到了伊恩介绍比特币。他的心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许多比特币的狂热分子都说过,当他们被比特币迷上的那一刹那,他们的心里有一股异常的冲动。但他们都没有像罗杰这么极端。他还在听着回放,就在餐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找寻关于比特币的一切信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看了一整天资料,对于这种能够避开政府监管的经济系统,陷入一种无比的喜悦。他小睡了一会儿,又开始看资料,看了好几天,直到精疲力尽,喉咙发紧,好像是要生病的感觉。他打电话叫来一个朋友送他去医院。医院给他输液,里面加了抗生素和镇静剂。可能是这些药的作用,他躺在医院的床上,觉得自己找到了等了一辈子的净土,就像是自由意志派的印第安纳·琼斯一直在找寻的高特峡谷。

在罗杰开发出自己的市场中心理论之前,他早就知道市场是如何运作的了。他还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有个美女老师叫林迪,于是学校里兴起了一种叫“林迪币”的校内流通货币。大多数同学以为这种钱跟真钱等值,于是罗杰就垄断了市场。他用林迪币买下所有打折的爆米花和巧克力饼,然后抬高价格出售。大家很快就屈服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手头的林迪币别无其他用途。

在库比蒂诺就读德安扎学院一年级的时候,互联网科技泡沫破灭了。罗杰搞了一个公司,叫作“记忆处理”,廉价收购破产公司的电脑硬件。他把这些硬件集中起来,放在网上卖。生意好得不得了,因此大学第二年他就辍学了。他听说比特币的那一年,他的公司已经有 30 名员工,每年的销售额约 1000 万美元,他开着兰博基尼加拉多跑车,住着东京商业中心涩谷地区的豪华公寓。

2011 年 4 月,他从《直播自由谈》上听说比特币不久,就以他的财力,大举进军比特币市场。他往杰德之前在纽约开立的账户里打了 2.5 万美元,开始买入比特币。三天之内,他的订单就控制了市场,并把比特币的价位提升了 75%,从 1.89 美元升到 3.30 美元。

在买入比特币的同时,他还在比特币的论坛上介绍他的电脑硬件公司“记忆处理”,并立刻开始接受比特币支付。他在《直播自由谈》上关于“记忆处理”的定期广告,也改成比特币的广告,那是他从论坛里集思广益整出来的。不久之后,他在硅谷的高速公路上立起黑底金字的大型广告牌,公司网址上方写着:“接受比特币支付”,比特币的标识巨大而醒目。论坛里的人都高兴坏了。

“靠,我爱死比特币了。”一位网友留言。

“及时雨啊。”另一人说。

罗杰说,他还要继续努力:“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通过广告牌、全国广播广告等方式,帮助比特币成功。”

罗杰的出现,跟主流媒体介绍比特币正好相遇,这使比特币的价位猛涨,也导致主流媒体有了更多的介绍。第一份报道,是杰瑞·布里托在《时代周刊》网站上发表的文章。他本人是乔治梅森大学莫卡特斯中心的学者,他应邀来解释,为什么比特币很重要。

守法公民可以自由行事,不需要被别人监视,也不需要别人规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你想对维基解密或其他非主流政治团体出点力吗?没问题。

你生活在强权政府之下,而你还想买禁书或电影?容易。难怪电子前线基金会把比特币当作“对抗审查的电子货币”。

几天之后,《福布斯》也发表了一篇长文来积极地介绍比特币,指出这种虚拟货币“冲破国界,不用把钱存在银行里,而是存在自己的硬盘里,并且可能对大多数比特币用户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美联储决定要不要印钞票,都不会影响比特币的价值”。

在此之前,比特币都是靠这些编程人员使用比特币程序来保持运作的。现在,更多人被吸引了进来,就像罗杰·福尔一样,他们虽然不懂编程和代码,但是比特币所能带来的政治可能性,就已经足够吸引他们了。

中本聪选择了在这个时间点彻底消失。从 12 月开始,这位比特币软件开发者就再也没有公开发表任何帖子,但是他和几位程序开发员保持着电子邮件联系,其中有盖文、马迪,还有麦克·何恩,他是“封锁维基解密”行动之后加入的瑞士人,谷歌编程员。4 月底,何恩非常客气地向中本聪询问,他会如何参与今后的发展。

他写道:“你是否有计划重返社区(如修改编码),或者你要永远避开聚光灯的照射?”

中本聪回答:“我已经在做其他事情了。它(比特币)在你、盖文和其他几个人的手里,很好。”

几天之后,中本聪给盖文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口气不太高兴,因为盖文最近接受了一个网上电台的采访。

中本聪写道:“希望你不要一直说我是个神秘的影子人物。媒体已经把我描绘成一个盗版货币的角色了。”

盖文立刻回复,说他知道了。他还说,他收到中央情报局的邀请,让他去聊聊有关比特币的事情。他说他可能会接受邀请。

他写道:“我希望通过直接跟他们对话,更重要的是通过聆听他们的问题和顾虑,让他们接受我对比特币的想法——这是一种简单、高效,不太受政治影响的货币。”

中本聪没有答复。盖文想,比特币要和美国政府最强势的部门过招,这想法一定让中本聪退避三舍。

在中本聪发给马迪的最后几封电子邮件中,他让马迪完全接手 Bitcoin.org 这个网站。

“我已经在做其他事情,今后可能不会来这里了。”这是他 5 月初给马迪写的。在那之前,他已经把这个网站转交给了马迪;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马迪担负起网站的责任,不过,现在他也几乎没有对比特币的网站做任何事情了。比特币的价位不断上涨,他把自己手头的 2 万个比特币卖掉了大半,在赫尔辛基买了一套不错的公寓。马迪和中本聪都认识到,比特币社区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已经不需要他们两个人了。

主流媒体开始大举介绍比特币,很多重量级人物也纷纷开始关注,这是那些早期就接受了比特币的人等待已久的一天。5 月中旬,比特币的价位逼近 10 美元。

比特币第一次被当作一种交换媒介来购买真实的物品——尽管是非法的,这得归功于“丝路”网站的贡献。但这还不足以给比特币戴上真正货币的桂冠,因为比特币还缺少几个要素。在 2009 年到 2010 年间,尽管情况还不明朗,但比特币满足了货币的一些定义。

一天早上,盖文在网上聊天室发了一个帖子,说:“我老婆不再说我搞的是‘虚拟货币项目’了。”

但是,对此事,盖文没有太在意。他不鼓励大家去买比特币,也不说比特币的价位会上升,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他向老婆保证,他会继续从事这个项目,但他不会再花家里的钱了。很明显,盖文此时已经非常清楚,比特币的价位和力量,已经不需要依赖其代码的力量了。人们使用这种虚拟货币买卖东西,这已经超出了代码的设计服务范围;另外,情况也迅速明朗化,这些服务已经无法应对快速壮大的用户的需求。

远在东京的马克·卡佩雷几个月前认识了一个日本女孩,那是在他公司的办公大楼里(而不是在酒吧里)认识的。现在,他刚结婚,还在度蜜月。面对比特币的新情况,他不得不飞回来应对黑客们对 MT.GOX 网站发起的阻断服务攻击。黑客们说,只要马克付 5000 美元,他们就停止攻击。

马克对他的用户说:“我断然拒绝这样的要求。跟网络恐怖分子,没商量!”

但是,针对这个普通规模的攻击,马克花了几天的时间来建立起保护机制。

在得克萨斯州的罗斯已经把他的旧书店给关了,全心扑在“丝路”上。他晚上干到很晚,疯狂地重新编写网页代码,以应付流量和已经对他发起的黑客攻击。“丝路”现在已经有 1000 多个注册用户了,是两个月前的 10 倍多。5 月中旬,为了让新的版本上线,他的网站必须关闭几天。那是他最难熬的几天。

他在日记里写道:“要把一个活跃的网站更新到一个新版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层面的小事情,一件连着一件,才使得一切事情可以顺利地进行(至少你自己像很多蹩脚的编程员那样干过你才知道)。所以,那 48 个小时当中,我起起停停,最终把新版本搞上线了。”

“丝路”网站关闭的那几天,比特币的价位稍稍回落了一段时间,这说明在那个时候“丝路”对这个虚拟货币有多重要。“丝路”的用户到比特币网站的聊天室里询问,还有其他哪些地方可以买到毒品。最后“丝路”又上线了,比特币的价位立刻反弹。

6 月 1 日,八卦新闻网站“高客”发表了一篇关于“丝路”的深度文章,采访了几位从那里买到 LSD 和紫雾大麻的人,说网上有 340 种产品,包括黑焦油海洛因和阿富汗大麻。真正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这篇文章刚上线后的那几天,上“丝路”注册的人数每天几千人,MT.GOX 交易网上比特币的价位直线上升,文章发表的那一天,价位第一次超过 10 美元;两天后突破 15 美元。

许多“网络庞克”们都想拓展黑市,以创造匿名的货币。上世纪 90 年代的时候,有些“网络庞克”就谈起过建立“数字丝路”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个丝路真实地出现了,还在比特币社区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喜忧参半。对“丝路”,马迪很欢迎,罗杰能接受,但是社区里更喜欢技术而不是搞政治的人说,这是给比特币社区带来的最糟糕的东西。有一个叫杰夫·卡吉克的人是北卡罗来纳州的程序员,他一直以来对比特币程序做出过很多贡献。盖文此时对他远远地保持距离。盖文对他说,由于在区块链上的所有交易记录,比特币目前跟大家所想象的不一样,太显眼了。当然,虽然区块链没有署名,但是卡吉克也知道,如果警察进行复杂的网络分析,是能够确认使用者的身份的。

卡吉克写道:“考虑到目前执法中所使用的数据分析技术能力,要试图使用比特币进行非法交易,那真是大傻瓜。”

卡吉克在跟其他程序开发人员的交流中表示,他不太担心那些在“丝路”上的人被抓,他更担心的是如果“丝路”继续发展,它将带来更多负面的关注。6 月 5 日,卡吉克最担心的人物出现了。纽约州的参议员查克·舒莫召开大型记者会,强烈呼吁取缔“丝路”这样的无耻商家,要检控方把这个网站给关了。他对比特币的评论是:“这是网上洗钱,隐瞒资金的来路,隐瞒买卖毒品双方的身份。”舒莫参议员的话,被媒体大肆引用,不但没起作用,反而激发了更多人的兴趣。比特币的价位像希腊神话中的伊卡洛斯一样,在两天内攀上 30 美元的高峰。比起 2 个月前,这是 600%的增长;比起 6 个月前,这是 9000%的增长。“丝路”的注册会员也达到 1 万人。

罗斯的投资现在已经完全回本了——买蘑菇收入 17000 美元,收取别人买卖东西的佣金,赚了 14000 美元。但是,首都华盛顿传来的消息,让罗斯闻风丧胆。

“我的精神本来就紧张得很,现在,我更是感到万分脆弱和恐惧,”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我的主要敌人——美国政府——已经知道我了,有人已经下令要把我灭了。这是地球上最强悍的组织。”

6 月中旬罗斯把网站关了,稍稍休息一下。他在比特币论坛里说,他的小小实验竟引来如此巨大的关注:“我们会尽力先逃出探照灯的照射范围,希望在今后,比特币的优点能成为大家的关注焦点。”

但是对普通的比特币公司,情况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丝路”关闭的同时,马克·卡佩雷也有四天的时间,不能从 MT.GOX 网上取钱。这情况让比特币的价位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了。但是,即使尘埃落定,价位还是在 20 美元上下稳定了下来,整个氛围都不同了。比特币社区里年轻人的那股无邪的天真,已经荡然无存。

就在几个月前,甚至几周前,论坛和聊天室里的气氛还是一个温暖的全球大家庭,所有的主要人物,好像什么时间都在网上有联系。

而如今,大家好像都太忙,或者都被目前的负面能量所笼罩。MT.GOX 网站的用户都来比特币论坛,抱怨马克在交易网站应接不暇的时候玩消失,交易都给耽误了。在聊天室里,几个新来的家伙想要挑战 MT.GOX,于是在网站上大骂马克和他维护网站的方式。不断有迹象表明,马克在维护这方面确实有点慢。5 月份的时候,他匆匆做了个决定,把 MT.GOX 网站的办公室搬到一栋比较昂贵的办公大楼,但到目前只找到一个人愿意冒着风险来参与比特币方面的工作。杰德·麦卡雷向马克建议要如何改进网站,但马克从没答复。

比特币社区里的紧张气氛大多是因为有太多好事的人,还有喜欢闹事的人,老在聊天室里说一些傻话。6 月份,论坛里注册的新人达到 15000 人,这个数字是原来会员人数的两倍多;论坛里的新帖数高达 15.2 万。

比特币社区原本应该是没有中央最高机构的社区,由参加社区的人来支持。在此之前确实是这样运作的,因为参加的人都盼着这个社区成功。但是,如果现在加入的人不这么想,那怎么办?是不是需要有权威人士来介入呢?如果需要,该是谁呢?

跟盖文一起共事的几位主要的程序开发人员建议,论坛的版主需要更积极地管控论坛,甚至,如有需要,把论坛从 Bitcoin.org 网站上移除,这样的话,所有在论坛里的发言就不会像是比特币社区里说出来的正式话语。

马迪是获得中本聪首肯,可以对网站做最终决定的人。他对目前的一些改变也觉得不自在。他一直在逃避,只要论坛里没有违法的交易,他不愿意决定论坛里什么能讨论,什么不能讨论。

像这些大众在争论的事情,盖文通常都避开。他知道,没必要跟他们争论。他悄悄找了个简单的方法,针对比特币的进展,他创建了一个电邮圈保持联系,方便控制。这样的做法,圈子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很爽。

差不多在同一时候,盖文去了中情局,在一个新兴技术会议上介绍比特币。回来之后他立刻跟论坛报告情况,他说了什么,中情局那边的答复等等(中情局的人好像听完都觉得很有意思)。论坛上好多人支持他去中情局介绍情况,也有人反对。他们之间的一些讨论,很快就被一些更大的问题给淹没了,比如,创建这个社区的人,能有技术继续维护下去吗?

第八章

2011 年 6 月 19 日

马克·卡佩雷被床边的手机吵醒了。豪华公寓的窗外,东京的天空还是那么暗。凌晨 3 点。身边是他新婚妻子。他拿起电话,还没清醒过来。电话那头是在秘鲁的朋友威廉,就是他 2010 年跟他说起比特币的。

过去几周时间,威廉帮马克管理 MT.GOX 网站。网站生意越来越好,3 月份的时候,只有 3000 个客户,到了 6 月份,已经有 6 万个客户了。马克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发展速度,这从威廉跟他汇报时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服务器的速度简直跟大陆冰川的移动那么慢。另外,比特币的价位一小时内从 17 美元跌至 1 美分。

马克突然间清醒了,他跳下床,跑上楼,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平时慢吞吞的,见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打开电脑,进入 MT.GOX 的管理员账户,他一分钟也没有浪费,要遏制这场危机。他切断主机和 MT.GOX 网站之间的连接,接着,他把 MT.GOX 网站里的 432000 个比特币转移到一个保密级别更高的账户。这些比特币,当前的价值是 700 万美元。

马克的急救措施可以保住 MT.GOX,但是,损失已经非常惨重。黑客们已经有了几乎一小时的时间,比特币的用户都迷茫而害怕,不知所措。日本时间凌晨 2:15 开始,黑客大举抛售比特币,比特币的价格跌至谷底。

有人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就在聊天室里说:“所有人!都在恐慌大抛售!”

另一个骂道:“真他妈的操蛋!”

有一个用户竟然很平静,能够记录下价格图表,并实时录像解说当时的情况。在 MT.GOX 有钱的用户,抓住这个机会,大量低价买进比特币。日本时间凌晨 3:00 之前,有人用 2600 美元买进了 260000 个比特币,比一小时前的价格低了 99.94%。

马克把主机网站都关上之后,在房间黑暗的空间里坐着,开始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据使用记录,有人用杰德·麦卡雷的行政人员身份登录。MT.GOX 是杰德创建的,此时,他还在帮马克做事。登录的电脑地点在香港,但很可能黑客是故意把电脑的位置指向那个地点。黑客利用 MT.GOX 软件把账户里面的余额搅乱,还凭空制造出 10 万个比特币,并且放入新的 MT.GOX 账户。这些不是正式区块链里面的真正比特币;它们只存在于马克的会计系统里。但是,这足够黑客在 MT.GOX 网站上使用。

黑客事先计划周详,他知道 MT.GOX 用户每次只能取出 1000 美元价值的比特币。为了每次取出最大量的比特币,黑客开始出售新创造出来的比特币,压低价位。价位降低了,每次取出的等于 1000 美元的比特币的数量就多了,直到 MT.GOX 网站蹩脚的自我保护系统开始运行。由于黑客制造了流量,服务器的运行几乎是龟速,要取出比特币也变得不可能了。马克醒来之后,黑客夺取的比特币大多数还滞留在 MT.GOX 网站上,但是数十万比特币已经被超低价贱卖了。

马克上线 1 小时以后,也就是黑客攻击 2 小时以后,马克才在比特币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说明情况。那个时候,他只解释了他所了解的基本情况,并表示无限期关闭网站。他同时还宣布,黑客用他自己创造的比特币进行的交易,他都想取消。许多人立刻表示不满,因为他们是趁这个机会低价买进的。虽然很多人表示他们很生气,因为马克想要做的事情,违背了比特币的基本原则——比特币交易不可逆——但是,马克能够做到,因为那些都是在他公司的电脑系统里进行的,而不是在真正的区块链进行的(只有比特币进出了 MT.GOX 网站系统,才会跟区块链发生关系)。

问题不断扩大,特别是大家发现黑客拿到了一份 MT.GOX 网站客户的名单,上面有所有人的电子邮箱地址,并把名单放到了网上。大家都惊呆了,MT.GOX 网站的管理员登录只有一个密码,而不是大多数金融机构通用的多层密码。另外,马克的系统没有检查客户的 IP 地址和位置,以检测不正常举动。

对此,北卡罗来纳州的编程员杰夫·卡吉克跟其他几位程序开发员说:“坦白说,目前的黑客们这么笨,这么懒,我们已经是非常幸运。”

除了这些编程的问题,客户清单被偷走,这说明马克在这方面也没采取什么措施,来做到国际规定的反洗钱措施。马克只有客户的电子邮件,比金融监管机构通常要求的差很多。当然,目前也不清楚,比特币属于什么类别,要如何监管,到底需不需要监管。但是,有货真价实的钱进出 MT.GOX 网站,如果政府主管部门想来看看,很容易就可以来调查。

那天上午的时候,马克收到一封电子邮件,他才开始感觉有些放心了。

嘿,马克:

如果你们需要人来现场帮忙,我可以来。我 10 分钟就可以到你们公司。

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但我这一两天,可以帮忙接电话,收发电子邮件什么的,等你处理好了情况再说。

这是罗杰·福尔。他住的公寓是东京最豪华的公寓大楼之一,从 16 楼的公寓玻璃幕墙远眺,可以看到马克的办公楼蓝塔东急酒店——那是 MT.GOX 的新址。自从 4 月份从《直播自由谈》节目上了解了比特币以后,罗杰就一直在想办法,要推广这个技术。就在 MT.GOX 网站关闭之前,他跟人聊天时说过这样的话,那也是他经常说的话:“比特币是互联网发明以来最重要的发明。它将改变整个世界的经济运作。”

此时,罗杰知道,比特币的生存,不仅依靠自身的编程,还依靠 MT.GOX 网站的生存。他要保证 MT.GOX 网站能活下来,这样,比特币才能活下来。

罗杰发送这封电子邮件的时候,马克已经跳进 2009 年版的本田西维克轿车,从公寓开到办公室。他很快就和罗杰在聊天室联系上了,这是他比较喜欢的沟通方式。他请罗杰尽快过来。成千上万被困扰的客户发来的电子邮件,需要有懂英文的人来梳理解答。

当罗杰来到马克空荡荡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的做事方法比电邮上面的口气更强有力、更专业可靠。罗杰有前摔跤运动员的健硕身材,加上军队的平头,再加上政客的笑脸——那是他曾经的梦想。还不只这些,他把未婚妻——日本女孩绫香以及“记忆处理”公司里的一名员工也带来了,供马克调遣。

罗杰本人呢,则开始从其他角度不断修正自己对马克的看法。马克看上去胖胖的壮壮的,像个大孩子,脸上笑得很不自然,显得很不会跟人相处的样子。他穿的衣服,都是 T 恤,上面是编程机器语言的一些双关语。他的英语口音很重,让人很难理解。马克自己的唯一雇员,是个加拿大小伙子,没有一点编程经验,几周前才上岗。罗杰了解了这些情况,一言不发,开始处理客服危机。

罗杰的能力是马克从未见识过的。他披荆斩棘,处理客户的投诉和要求,同时还说服一个老朋友立刻从加州坐飞机过来解救 MT.GOX 网站。

罗杰的朋友是杰西·鲍威尔,第二天就到了东京。这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从外表真是看不出来。罗杰全身干净利索,纽扣整齐。杰西则是一头长长的金发,他找了笔启动资金,在萨克拉门托开了个艺术画廊。不过,这两人从青少年时期就认识了,一起打“神奇”游戏打比赛。这个智谋游戏他们都喜欢,很多比特币的爱好者们也都喜欢,因为他们都喜欢接受挑战,去寻找复杂问题的未知解决方案。后来,他们也都爱上了巴西柔术。这是结合日本、巴西两种文化的武术,身材较小肌肉不发达的人学好了可以打倒强壮的对手,所以深受欢迎。自由意志派和比特币也同样吸引了罗杰和杰西,这两种东西似乎都对重大问题采取简洁的处理方法。

罗杰买下东京那个高级公寓,主要原因是离柔术馆比较近。杰西在东京的时候,他们一起去那里摔跤,释放工作的压力。毕竟,他们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处理用户们发到info@Mt.Gox.com邮箱的成堆的电子邮件上。

而马克呢,几天来他都坐在电脑前,研究到底哪里是黑客入侵的漏洞。他的判断是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黑客用超强的电脑,算出杰德的管理员密码;二是扰乱系统,使系统允许客户创建新的密码。经过计算,网站上只损失了几千个比特币,他保证,会向那些受损的用户赔钱。

接着,马克开始重新编写 MT.GOX 的程序,准备让网站上线。网站关闭两天之后,他通过 Skype 网络视频,在比特币秀上短暂露面。当时那还是新出来的网上工具,是纽约一位发烧友做的。马克利用这个机会抨击了杰德·麦卡雷,说编码是杰德留给他的,“问题很多”。

“我们重新编写了程序,绝对不用原来的源代码,”他说,“我们是用顶级技术编写的。”

两天之后,马克把 424424 个比特币转移到一个公众的区块链上,以证明他还帮客户们持有这些比特币。

“大家准备好了吗?”在重新启动之前他这么问,“别再跟我说你没有比特币了。”

“希望以后没有这样的干扰。”他说。

起初,罗杰和杰西对马克的冷静态度也挺看好。他天天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几周之后,罗杰感觉到了马克的沉默与世隔绝。罗杰和杰西都开始担心,整个 MT.GOX 的技术和财务只有马克一个人在管理,没有人监督他的决策是否正确,是否能随时应对任何的问题。他们也担心马克处理问题的先后轻重安排。他们经常发现,马克本应该修补网站,却在聊天室处理客户的投诉。接近周末了,罗杰和杰西问马克,明天什么时候还需要来。

“啊,没事儿,”马克说,“咱们周一再开始干吧。”

“但网站都还没有备份,”罗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工作,直到搞好为止。”

马克说办公楼周末不开,于是就谈不下去了。回家的路上,罗杰和杰西边走边谈,他们觉得马克没有紧迫感。

马克自己整个周末都在公寓里工作着,网站也重新上线,为周一可以开始交易做好了准备。一开盘,比特币就开始掉价。MT.GOX 网站关闭的那一周,公众对比特币的看法一落千丈,有数篇新文章提到,这次的黑客攻击,似乎说明比特币的末日已近。MT.GOX 网站重开的第二天,曾经率先看好比特币的《福布斯》杂志指出:“它很可能会重蹈其他电子货币的覆辙。”这是比特币的第一份公开讣告。

第九章

2011 年 7 月

MT.GOX 网站重开后的几周之后,繁忙的春季开始了,比特币的交易量还算不错。但是对于那些因黑客事件而被困扰的用户们,似乎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波兰有一家小型的比特币交易公司,叫 Bitomat。7 月份的时候,它的创办人发布了一条消息,说他无意间删除了一些记录比特币地址的密钥,涉及他帮公司客户持有的 17000 个比特币。这个数目小到可以忽略,但是,没有密钥,对那些比特币,谁都无能为力。

这个事件,显示了比特币优点的另一面。中本聪的设计是让人们对他们地址里的比特币有完全的拥有权。因为只有持有密钥的人才能拥有相应地址里的比特币,政府不能插一手,也不需要银行来持有。这个设计同时也说明,这些比特币并非存在某台电脑上,即使存有密钥钱包文档的电脑死机了,比特币还是存在区块链里,只要持有者记得密码就行。

但是,这个设计也说明,如果某人遗失了密钥,或没有备份,密钥所对应的地址里的比特币就谁也动不了。有人已经在采取行动来防范这一点。他们在纸上写下密钥号,或者做备份。但是,万一那张纸丢了,或者,保存备份的文件被不小心删掉了——波兰比特币事件就是如此——那该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能好好地保存记录有价值的东西的。

波兰比特币事件之后,又发生了一个遗失事件,这让大家惊醒,持有比特币的公司有另一个薄弱环节——管理公司的人正直与否。这次是一个叫 MyBitcoin 的公司的客户遭受了损失。公司网站是一年多以前建立的,这是一个简单的网上钱包服务,帮客户持有密钥,这样,客户就不需要担心密钥会遗失了。

7 月底的时候,MyBitcoin 公司的客户们发现,他们的比特币从钱包里不翼而飞了。公司的创办人汤姆·威廉斯失联,很快,所有钱包被冻结。客户们意识到,他们根本不知道汤姆·威廉斯的底细。因此,大家在论坛上发起人肉搜索,要找出威廉斯。起初有一点动静,但很快就查不下去了。很明显,威廉斯这个人,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已经带着客户的比特币销声匿迹了,比特币也追不回来了。比特币的价位跌至 6 美元。

由于 2011 年夏天出现的比特币丑闻,加上价位的猛跌,几个月前因其价格猛涨而入场的人群,此时退出了。这种依赖用户信任的比特币,前途似乎一片惨淡。

但是,退出的人潮,真的像是退去的潮水。然而沙滩上留下的,并非惨不忍睹的景象。没错,人是少了一些,但留下来的都是以前就信心坚定的老编程人员。

对于盖文·安德森、杰夫·卡吉克来说,Mt.Gox 和 MyBitcoin 的问题正好证明了,必须要有比特币这样的去中心化的网络。Mt.Gox 和 MyBitcoin 都是中心化的公司,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执行人手中操控着太多的钱与权。关于 Mt.Gox 公司的问题,黑客只要一个密码就可以进入整个系统。由于马克严格控制着 Mt.Gox 公司的代码,他的客户无法审查代码,也无法提供任何建议来改进,并避免黑客攻击。而比特币的程序,是众多人一起研究、慢慢修改出来的,各种危机它都挺过来了。

当年夏天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没有影响编程人员对比特币的信任。相反,6 月份所发生的所有精彩事件,让许多新编程人员加入比特币的社区,因为他们知道,比特币的代码精神和其他比特币公司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在瑞士谷歌工作的英国编程人员麦克·何恩,给谷歌内部对比特币感兴趣的编程人员组建了一个电子邮件通讯群。2011 年的夏天,这个群发展壮大到 100 多人。谷歌的员工们在群里议论着新的概念,还有比特币代码的潜力。

位于山景区的谷歌技术总部的工程师查理·李,给何恩汇了 3000 美元要买比特币。同时,李给家人写信,上面标了 12 个要点,让他们看看,重点包括:

•整个系统都开源而且去中心化。这是点对点的系统。即使政府说比特币非法,它也无法把它关闭。

•这个系统自给自足。只要有两个人(即一个人对一个人)来挖掘生成比特币,系统就能够确保安全。系统越安全,用户对它的信任就越高,就越愿意使用这个系统。用的人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去挖掘生成比特币。

•源代码决定一切,而源代码都已经开源。

谷歌里有五六个人开始开发新的比特币软件,让人们更容易进入到比特币的网络。麦克和其他的谷歌人利用公司的政策——20%上班时间可以用于研究实验非谷歌产品。麦克开发了 BitcoinJ,这是一种以编码为基础的软件,可以使比特币通过网页使用。这对比特币这种虚拟货币来说,是个巨大的进步。在此之前,大家都必须通过下载比特币软件,还需要复制整个区块链。目前的区块链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文档,不可能在手机上使用,家里一定得有电脑才行。麦克开发的软件,让大家不用积极参与网络就能使用比特币。这种做法让比特币对更多不太懂技术的人敞开了大门。

麦克的上司对他做的事情有点意见。他们担心,如果政府不喜欢比特币,这会给谷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麦克力争,最后他胜利了。高层还是有人对这个事情不那么冷淡。

谷歌财务支付部的老板奥萨马·阿贝迪尔请麦克过去介绍一下这种技术。麦克也深知,谷歌一直苦于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数字支付系统,甚至,谷歌还一直在寻找通过现有的信用卡和银行账户来进行网上支付的新方法。所有信用卡和银行账户的费用和限制都会在谷歌钱包上体现。

麦克过去给阿贝迪尔介绍了这种虚拟货币的基本知识,它不要中央机构,最重要的是不需要交易费。阿贝迪尔听完之后,对麦克说:“出了这个门,我不会这么说,但是,我觉得就应该这么进行支付。”

谷歌公司以外的人继续研发比特币,不拿薪水。但是盖文目前是比特币程序的首席程序员,干着全职的事情,却也没有薪水。他在马萨诸塞州的家里,跟妻子分享她的办公室空间。冬天,他身边的暖气片咔咔作响;夏天,窗外的冷气机也咔咔作响。

麦克和盖文对比特币的热情,丝毫没有受到 2011 年夏天所发生的事情影响。毕竟,能用比特币买的东西还很有限。8 月份,有人弄了一张单子,上面列举了哪些机构接受比特币,共五大类。他们还明确地指出,如果比特币的系统再继续扩大,软件里还有哪些问题必须解决。

这一切都没有影响编程人员对比特币软件未来的憧憬。有些人继续关注微支付的概念。因为信用卡有最低金额限制,所以这种微支付不可能通过信用卡实现。

其他人在研究不用西联这样的机构来帮移民跨境汇款。有人想起中本聪提过的智能合同,这样的合同可避免卖房时贷款公司收取的高额费用,也可避免其他的托管服务。但是,更多的人对未来全世界的统一货币的将来,还是了解甚少。

比特币不仅留住了一些编程人员,还留住了一些对虚拟货币理念感兴趣,而不是对比特币的价钱感兴趣的人。整个夏天,这群人好好欣赏了《比特币大汇演》这出只能在网上看得到的电视片,这是来自纽约的布鲁斯·华格纳自创的电视片。虽然他当制片人没有什么经验,对电脑编程也一窍不通,但是他的热情弥补了一切。初夏的时候,他就开始规划 2011 纽约比特币大会及世界展览。他丝毫不隐瞒他的勃勃雄心,对 8 月份的大会,他有如下安排:

我确定很多人会从全球各地赶来出席,某些人还会乘自己的私人飞机前来。

会议将盛况空前。肯定不是寻常的比特币会议。

全球主要媒体——电视杂志报纸都确认会到场。

在论坛上,有人提出问题,真有人会来吗?虽然日期越来越近,保证要来的人的名单不断增加。

罗杰·福尔从东京飞来出席,杰西·鲍威尔从萨克拉门托赶来,他们住同一家酒店。杰德·麦卡雷从哥斯达黎加飞过来。马克·卡佩雷也行如其人,躲在东京不来,虽然 Mt.Gox 是此次大会的主要赞助商。谷歌工程师查理·李也从加州飞来纽约,就是他花了 3000 美元从麦克·何恩那里买比特币。盖文·安德森从马萨诸塞州离家不远的一个商场搭乘超级巴士来到纽约。盖文不是那种喜欢出席大会的人,但是巴士很便宜,他也不希望错失良机,想亲自见见一年来经常网上联系的这帮人。

这次的大会,也正是比特币的写照——混乱、错综复杂的人物、骗人的万金油、创新,还有高瞻远瞩的热情,都熔于一炉。虽然华格纳最初说大会的地点在 OnlyOneTv 演播室,但是最终的地点确定在曼哈顿中心的罗斯福酒店。当时只剩下一个最小的会议厅,就在主会议厅的楼上,有着低矮的泡沫天花板。少数几个参展公司付了 130 美元的费用,在会议厅门口的茶桌上摆放他们的展示品。

华格纳说会议会进行 3 天,最终只有 3 个人发言,总共 2 小时就结束了。而且,会议开幕时间比原定的晚了四个小时。但是,大家都到齐了之后,还是有 100 多号人物,他们都像孩子那样,叽叽喳喳地说着,因为之前他们都只知道对方的网名而已。会议第一项议程,到场的所有人自我介绍,包括他们的网名和真名。

第一位是盖文,一如其网上和蔼可亲的风格。他介绍了自己是如何开始学习比特币的,还解释了他认为为什么中本聪会选他来负责。

“你说我傻也没关系,怎么说都行,”他说,“我知道我还不完美,所以我不会草率行事。因为我常搞砸事情,所以,如果我搞砸了,请指出,我一定听你们的教诲。”

接着,他列举了他想做的事情——加强安全性和稳定性。他还希望,随着比特币越来越有用,他渴望见到比特币变得“真正无聊”的一天。

接下来的两位人士的发言,谈的是比较技术性的话题,然后,华格纳做简短发言,会议就结束了。华格纳身穿黑色带条纹衬衫,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运动衣,也是带条纹的。他兴奋得直抽抽。

“我只想说,我万分激动和荣幸,能够再次见证这一切。我爱你们。这一切美妙得离谱,对吧!”他说。

大会筹备的时候,他说过,在这次大会上,他“要宣布一个超超超级的重磅消息。你们听到之后,一定会非常非常兴奋”。此时,他开始造势了。他先说,2012 年 10 月,还要开纽约比特币大会。接着,他宣布,2012 年 6 月,要在阿姆斯特丹召开比特币大会。最后,他还宣布,6 个月后,要在泰国芭堤雅召开比特币大会。

他接着说,“如果这还不够”,他要在巴西召开首届比特币邮轮大会。

观众一片安静,有几个人的眉毛都扬起来了,好像在说,真的假的?但是,华格纳没有看出大家的怀疑态度。

不过,这些观众也不是冲着华格纳来的。他们是要来见其他人来的。自我介绍部分结束之后,大家拍了集体照。到了晚上,大家到哈德逊餐厅吃饭。华格纳找了三家餐厅,只有这一家被他说服接受比特币付款。

在餐厅里,东京企业家罗杰·福恩跟谷歌的工程师查理·李进行了交谈。查理说他家的车库里有几台电脑,不停地在挖掘生成比特币。电脑声音开始变得挺大,还散热过多,查理的妻子已经开始抱怨了。罗杰提议,查理可以在他硅谷的“记忆处理”公司里放几台电脑。

曾经在 Mt.Gox 危机中帮忙的杰西·鲍威尔,跟 Mt.Gox 的创办人杰德·麦卡雷打得火热,他们都是那种悠闲自在、带点书呆子气、又酷又敏感的人。杰西说起他在东京帮马克·卡佩雷救火的事情;杰德则跟杰西说他最近的一个新概念——新型加密货币,不像挖掘比特币那样需要耗费资源能源。而盖文呢,则被一群人围着,给他提加强安全性和稳定性方面的建议。虽然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但现场气氛还是非常融洽,他深入接触之后,大家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这次在餐厅里面的热烈氛围,对今后维持比特币生存起了不小的作用。这些想要通过比特币项目深入虚拟并分化我们世界的人竟然在现实世界里产生了社区的感觉,大家在一起工作,为了共同改造世界的这个梦想走到了一起。这个主要存在于网上的社区,并非一直很和谐。他们知道,要在现实生活里找到一群志趣相投的人并不容易。社区的那种感觉,把这些人凝聚在了一起。

到了要埋单的时候,服务员傻眼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比特币。大家搞了一小时才把它转到位。不过,这种理应为太空时代的支付方式竟然搞得这么麻烦,也没人抱怨。这是大家可以继续交谈的话题。

第十章

2011 年 9 月

之后,罗杰·福尔回东京去了。他一心想着怎么和一位 26 岁的小伙子一起,把下一个比特币的战役打好。这个小伙子在会上主动来找他,给了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我是中本聪的朋友”,下面一行署名艾力克·伍希斯。

艾力克说:“我们应该聊聊。”

艾力克年纪不大,但很有自信,很镇静,令人刮目相看。他说,罗杰出现几周之后,他从脸书上了解了比特币,并且他一直关注罗杰的网上工作。他远远地看着,悄悄地喝彩。他自己也在默默地给比特币做贡献。

艾力克大学毕业后,去迪拜做房地产市场营销的工作,最近刚回美国。他跟大学的女友决定要在新罕布什尔州靠海的一个小城市住下。在那里,他们参加了“自由州项目”。这项活动的理念是,如果有数千名积极的反政府人士可以在一个小州居住,他们就可以影响这个州的政治走向。新罕布什尔州是最佳选择,因为这个州的口号就是“要么自由地活要么死”。《直播自由谈》电台节目,也是“自由州项目”成员办的。罗杰在那个节目上介绍过比特币。

艾力克是在科罗拉多州的山城齐斯通长大的,他在那里练就了高超的滑雪技术和山地摩托车技术。读中学的时候,他学习当 DJ 主持人,搞家庭音乐,也搞铁诺克音乐。他在普吉湾大学读本科,加入了哈法兄弟会。

但他从爸爸那里学到了关于政治更严肃的一面。他爸爸主张自由市场,也是一位亲自打理自己的珠宝生意的企业家。他爸爸还是辩论会辩友,并鼓励艾力克来继承他的衣钵,因为艾力克讲话用词顺畅。但是艾力克发觉,如果某一个观点他不相信的话,他就无法辩论得有说服力。因此,他说服自己,要为自己相信的事情而奋斗。

在金融危机之后,艾力克看到中央银行在维持政府权力方面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觉得很震撼。他开始相信,政府通过发行钞票,来支付预算和战争的费用。在他加入“自由州项目”的时候,货币政策是他非常热衷研究的一个问题。后来,他发现了比特币,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通往不受政府权力管制的理想世界的捷径。艾力克不再积极寻找新工作,靠着信用卡赊账度日,他希望能够把时间花在振兴比特币上面。

他对想听他介绍的人说:“要改变世界,不需要靠投票。如果比特币能够成功,那它将在 10 年内改变整个世界,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

他这次亲眼见到了罗杰,立刻察觉到双方都不只是自由意志派的普通信徒。他们在自由意志派当中,还同属更加理想派的一个分支,不太喜欢减税的行为,而更希望阻止政府卷入战争。他们很敬仰给罗斯·乌布里克启发的那些人。与此同时,罗杰和艾力克都不是反政府的自由意志派人士,那些人反对强权的代理人,反对任何形式的社会期待值。他们两人平时穿着休闲裤、马球衫,说话的口气总是带着尊敬。

两人在大会期间都表露了惺惺相惜之情,他们认为,即使在自由意志派的世界里,比特币应该轻松赢得很多粉丝,但目前却发展缓慢。他们两人都遇见过许多自由意志派的信徒,他们也都对美元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却不认为比特币是个更稳定更坚固的替代品。

自由意志派人士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货币必须要有真实价值物品——如黄金——的支持。这一理论的导师之一是经济学家卡尔·门格尔。他说,所有成功的货币在没有成为货币之前,都是具有内在价值的商品。从这一观点来看,存在于区块链上的虚拟代币——比特币——因为没有独立的需求,它似乎就没戏了。但是,艾力克说,比特币的虚拟性正是它的价值所在。比特币可以在全世界范围轻松快速地转移,黄金却不行;比特币还有黄金所具有的可分割性及可验证性,这是黄金多年来一直是成功货币的主要特性。

在纽约告别的时候,艾力克和罗杰已经酝酿了一个计划,要去说服一些自由意志派的怀疑分子。“自由州项目”有 15000 人,他们的目标是搞一些比特币,分发给部分会员。罗杰说他愿意捐出一些比特币。他们跟“自由州项目”的董事局协商了好几次。鉴于隐私权的问题,董事局不能把所有会员的电子邮件给出去。罗杰说,他可以把比特币给董事局,再由他们自己发给所有会员,每人 0.01 比特币。在给董事局发送的时候,他们使用了艾力克和在科罗拉多的编程朋友一起新开发的软件。

他们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让这些人看看,在传统金融体系内无法做到,或者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比特币可以做到。罗杰把他的比特币从日本转到新罕布什尔州,没有花一分钱手续费,立刻就到位了。另外,转发给每位会员的钱金额很小,如果通过普通的汇款机制,如贝宝或者支票,手续费都比这个钱多。还有,“自由州项目”不需要获得会员的任何个人信息,这就证明了,这是电子现金。

这件事在 10 月初就完成了,作为这个交易的一部分,“自由州项目”开始通过比特币来接受捐款。“自由州项目”的董事局给董事发的通知就像在劝说他人来传教:“我们要看长远的利益,看未来。比特币会给我们的项目以及人类的自由带来激动人心的场景。”

比特币的运气真不错,走衰运的时候,还能碰上大家都在开始重新审视当前金融体系的弊端的时机。

2012 年是大选年。2011 年秋,罗恩·保罗竞选总统渐渐得势,这大大得力于他大谈美联储和美国的货币政策。他说,央行通过低利率鼓励了房地产的泡沫,在金融危机之后,又加印钞票,造成更大的破坏。在艾力克向“自由州项目”出售比特币的时候,保罗把美联储印钞票的举动比喻成毒瘾。他警告说,如果不悬崖勒马,央行自己也会陷进去的。

保罗的竞选主打广告有一句:“美联储在把货币搞砸了之后,最终自己也得关门。”

比特币大会结束一个月之后,曼哈顿祖科蒂公园有人开始抗议,开始了后来被称为“占领华尔街”的运动。他们抗议政府出手救市,救的是那些大银行而不管人民。比特币论坛上的人都在讲述他们去祖科蒂公园占领华尔街以及全美国范围内的类似事件,说这显示了去中心化的货币在与银行的斗争中有一定的作用。出席比特币大会的一些人,带着传单和名片也去了祖科蒂公园,向大家介绍比特币。因此,“占领华尔街”运动中的一些人开始接触并接受比特币。“占领华尔街”运动反对的是寡头企业,在欧洲的比特币社区,自由意志派人士没有什么力量,反对的声浪更大。在柏林嬉皮士聚集的街区,有一家无政府主义酒吧,叫作“77 号房”。这是第一家接受比特币支付的酒吧,也成为众多为盖文·安德森工作的欧洲比特币程序开发员聚会的地方。

支持比特币的社区和团体各不相同,他们对各自未来方向的认知也不尽相同。对于“自由州项目”的成员和罗恩·保罗的竞选大战来说,他们觉得问题是政府管得太严,导致人们过于听话,而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占领华尔街”运动的人通常觉得政府还行,只要政府能关顾人们的利益,而不是只照顾大企业或银行的利益就好。但是,在金融危机和伊拉克战争之后,这些人的观念变了,他们想从控制社会的机构手里夺回权力与资源,并归还给个人。但从表面上看,“占领华尔街”运动和“自由州项目”都是没有领导人的组织,不想要新的权力科层制机构。

政治学家马克·利尔雷在金融危机之后,描述过自由意志论时代的情况,他说在这个时代,共享的价值是“个人的温室、自由的权利、对公众权力机构和对容忍的不信任”。

利尔雷说,这些原则足够团结美国的右翼小政府传统派、欧洲和拉美国家的左翼无政府派、民主预言家、文明自由绝对论主义者、人权斗士、新自由发展主义福音派、红色黑客、自由持枪人士、色情制造商,以及全世界的芝加哥学派经济学家。

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能像比特币这样在这个新的政治领域获得更多的交集,比特币把权力交给能使用这种技术的个人,薪水过高的企业总裁,还有瞎胡闹的官僚人员。

在比特币世界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技术政治化的运动,特别是那些程序开发员。盖文对自由意志派的言论持同情态度,但是他也知道,由于教育体系和家庭条件良好,有些人的人生总能获得较好的条件,而正是先天条件好的这些人,在没有政府约束的情况下,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盖文知道政治辩论不能改变人们的信念。此时,杰德·麦卡雷在做的事情是,公开批评比特币社区的人,说他们强调“自由意志派的东西,想要替代所有货币,占领世界上的东西”。“这样的做法,让人厌恶,”他说,“人们唯一需要了解的重要事情是,它比现在大家用的网上支付好用。”

但是没人听杰德的话,大家继续给比特币加速,产生出比特币此时最需要的动力。在 2011 年比特币价位猛跌的时候,罗杰一个人就买下数万个,靠个人的力量把比特币维持在一定的价位上(同时也给他创建了一个未来巨额财富的基础)。艾力克开玩笑说,没有人会这么蠢,给比特币这样的实验性项目投资,而且没有经济目的。艾力克还说:“哪个傻瓜会把钱投在这么离谱的东西上面?”对比特币这么衷心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确实不太像话。他还说:“你应该另有目的。”

在全民都在讨论意识形态的时代,比特币的内在精神,使它获得了公众的注意力,象征着新政治在美国的立足。

比特币的意识形态基础使它获得了更多的追随者,越来越多的机构开始接受比特币,这是比特币在现实世界中的一个新考验。但比特币并不总是能让那些追随者如愿以偿。

比特币让用户对自己的钱拥有真正的控制权,不需要银行或其他中间人来执行交易。在这一点上,它成功了。但是,存放在 Mt.Gox 和 MyBitcoin 网站上的所有比特币,说明一个问题,即使这么一小拨人选择了买比特币,但他们似乎对完全控制自己的钱不感兴趣。连罗杰·福尔这样最坚定主张比特币自身潜力的人,都把比特币存放在 Mt.Gox 和 MyBitcoin 网站上,而不是放在自己的网址里。他们也还需要蒙受比特币丢失和被偷的风险。这就让大家思考:对于比特币所提供的去中心化特质,人们是不是真的想要,或者能够真的好好地利用?人们可能信任比特币的代码,但他们不一定信任他们自己能够正确地对待这个代码,所以,他们依靠外界的专家来保管好这些钱,并且在要用的时候,可以随时获取。

与此同时,在比特币社区变得非常流行的服务,解释了为什么政府和中心化机构,如监管机构,会在现实的世界里被赋予大权。人们信任金融机构,把钱交给它们,但是人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检验这些金融机构有没有名副其实地在做好它们的工作。在大多数情况下,比较有效率的做法是大家团结起来,集中资源,确保他们的银行和交易机构老老实实地做事。因此,新建立的政府机构如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给所有美国的银行账户保险,它也必须确定银行没有让客户存放进来的钱处于危险之中。

许多自由意志派和无政府主义人士说,人性的优点,或者说,市场的优点,就能实现监管的效果,确保坏公司不能生存下去。但是比特币的经历表明,市场进行的惩罚做法,都是坏事已经干完了,惩罚只是在对未来进行威慑和警告。说到底,若有大宗的盗窃行为,比特币的用户可以向政府机构去寻求处理,但这却是最初比特币设计(或者部分设计理由)想要避开的机构。Mt.Gox 网站被黑客攻击,马克·卡佩雷向日本警察报案;MyBitcoin 出事,它的用户也找联邦调查局网络犯罪小组来帮忙。但是,联邦警察在答复中暗示,MyBitcoin 用户已经捅了很多娄子,现在需要他们自己擦屁股了。

第十一章

2011 年 11 月

成功也在考验着罗斯·乌布里克开创“丝路”的雄心和宏伟计划。2011 年 6 月,他的网站因新用户爆满而出问题,后来他处理好之后继续上线,但是,他多设了一个限制,暂时不接受新用户加入。帮他写程序的朋友理查德问:“你有想过去干些正当、合法的事情吗?”

罗斯确实考虑过做一些其他事情,他开始在比特币交易网站上和理查德合作。在 Mt.Gox 网站出事之后,他们这样做算是有脑子。他们开始设计一个交易网站的雏形,而同时呢,罗斯继续经营“丝路”。

秋天的时候,他开始严肃考虑自己的前途。他的前女友是另一个唯一知道他经营“丝路”的人。这位前女友的一个女友,在罗斯的脸书上发了一条信息——“我相信政府会对你经营贩毒网站很感兴趣”。

罗斯立刻删除了这个帖子,并拉黑了那个写帖子的女人。但是他心里恐慌至极,他跑到理查德家里,跟他商量这件事。

理查德听他讲完,对他说:“你得把网站关了。这一条就够了。看到这一条,他们就能申请搜查令,然后一切就玩完。不值得为这事去坐监狱。”

罗斯告诉理查德,他其实已经把网站卖给别人了。但理查德还是能感觉得到,罗斯在发抖。他也应该发抖,因为他没有卖网站。他跟理查德撒了谎,他这也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其实他还是紧紧地控制着“丝路”。

看着“丝路”给他带来的钱,很难对它撒手的。仅 8 月份一个月,这个网站就给他带来 3 万美元佣金。9 月份的生意更好,他聘请了第一个员工来帮忙——员工是网站的用户,网名叫作“慢性疼痛综合征”。

不光是钱的问题。罗斯的网站给他带来的成功,是他一年前一直想要的——实现了自我和理想。在“丝路”论坛上,他可以让自己自由驰骋:

我们在沙地上画下一条线,我们怒视着我们的敌人。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既然来了,你就和我们同在那条线上。这跟赚钱没有关系,跟赢得战争有关系。看看我们在短短的 8 个月内取得的成就。我们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这个专卖毒品和假护照的网站是个正义的网站,这对许多外界的人来说是个绝对大胆的宣言。但对罗斯来说,“丝路”实现了一些想法,是罗杰·福尔和艾力克·伍希斯也热爱着的哲学家们和经济学家们理念的延伸。那些人认为自由高于一切。根据这个道德准则,人们应该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只要不危害他人。把人释放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最高成就,即使他的所作所为是帮一些烂人买毒品。

虽然罗斯强调自由,但他的网站并不是完全无法无天的地方。如果某个产品,比如说有儿童色情的内容,或者会危害到别人,罗斯就禁止在这个网上卖,还会马上删除(这是无政府主义人士和自由意志派人士一致的做法)。当罗斯又创了一个产品类别,叫作“伪造”类时,他在“丝路”上也设了限制:“卖家不可展示出售私自制造的文件,如毕业文凭/证书,票据或收据。”但是,政府出具的文书就没有限制了。

“丝路”的成功,毫无疑问给罗斯带来了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自由。2011 年下半年,他把自己的皮卡车卖了,移居澳大利亚悉尼,找他姐姐去了。他只要一台三星的笔记本电脑就能工作。他去邦尼海滩冲浪,跟新结识的海员玩,然后找点时间去处理一下业务。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帅气的外表,很容易结识女人。但是他已经学乖了,不再跟任何人说“丝路”的事情。如果有人问他做什么工作的,他说他是搞比特币交易的。他做的事情是如此胆大妄为又非法,他本人却是出奇的脆弱和敏感。过年之前,他跟一个喜欢的女孩在悉尼走了一天,然后他就在自己的论坛里说了自己的双重生活是多么的困难。那个论坛是他电脑里的日记本。

关于跟那个女人走了一天,他写道:“我们的谈话是那么的深入,我觉得我必须向她坦白。这太可怕了。我跟她说我有些秘密。她已经知道了我是搞比特币的,这已经太可怕了。我真傻。大家都知道我是搞比特币交易的。我一直以为不说话是最好的办法,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起初应该说我是自由编程人员或其他什么的就好了,但我不得不说些半真半假的东西。我不想完完全全地撒谎,所以我就把好的、真的那部分说出来,坏的不说。现在我动弹不得了。”

但是,罗斯又常常在自我怀疑和狂妄自大之间徘徊不定。这个不寻常的组合正是他能够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能够自我反思,这使他能够质疑所有事情,不断改进他的网页;但他的自信心又在他低落的时候让他振作。

2011 年下半年,他要保持振奋的精神很容易,因为“丝路”又吸引了一批很活跃的用户。罗斯在网站里发现了他信任的人——“丝路”上的一个卖家,后来成为了员工,网名叫“种类琼斯”,简称 VJ。罗斯对他的描述是“这么久以来,我在这个网上所见过的精神最强大的人”。VJ 向罗斯指出网站设计上的问题,并帮助罗斯想办法解决了那些问题。更重要的是,VJ 成了罗斯倾诉的对象,甚至成了好朋友,帮助罗斯想最好的办法来经营网站,并让他感觉不那么寂寞。

当罗斯觉得有人要来让他就范,VJ 会建议他把网名改成“吓人海盗罗伯特”。这名字很炫,神气活现的,罗斯很喜欢。它还提供更重要的一点:不在现场的证明。在电影《公主新娘》里,“吓人海盗罗伯特”是流浪汉之间交替使用的名字。以后,罗斯就可以说,经营管理“丝路”的工作,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在做。

VJ 在聊天室里跟罗斯说:“演出开始!”

罗斯回复:“我有个想法,是根据船长的比喻来的。”

VJ 还帮助罗斯润色他在网站上写的告示,让人家看不出罗斯真实生活中的不安全感。2012 年 1 月,罗斯在“丝路”上发表了一个帖子,叫《路况报告》。他写道,这个网站“从来就不是只给个人用或者排外的。其意图是发展成为一种力量,让人们想象,可以对权威的力量进行挑战,给大众选择自由而不屈服暴君的权力”。别的不说,“丝路”确实证明了匿名市场和去中心化的货币真的可以在现实中很好地实施。2012 年初,“丝路”几乎是唯一定期用比特币购买产品的真实网络和进行匿名交易的地方。这个系统的成功运作,正是“网络庞克”们希望能看到的结果。“丝路”的用户们定期向全世界不知名地点的卖家支付美元,或用数百个比特币来支付。2012 年初,在这个网上至少有来自 11 个国家的卖家,他们愿意把产品送到国境以外。所有这一切,都是通过比特币的地址以及密钥来进行,而且不需要交易的双方提供任何个人信息。在这个网站上,根本没有人投诉比特币支付系统,许多来这里买毒品的用户赞叹这里的虚拟货币形式,比现有的支付系统好用。事实如此,如果有甜头,很多人,即使是神经错乱的人,都愿意按比特币的意图来使用。大家唯一发牢骚的情况是比特币的价位波动不已,因为不知道卖家下星期要开什么价。但是罗斯有处理的方法,他设计了一个对冲程序,让用户和卖家之间锁定一个价格。

“丝路”证明了市场在没有监管的社区是如何运作的,社区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用离谱的网名,如“血腥流浪汉”、“自由神”或者“深木医生”等。这个匿名网站的问责制度主要依靠的是类似 eBay 和亚马逊这样的网站所提供的反馈制度。如果有人通过信件收到“丝路”的产品,就需要给交易进行评级,分为 1 ~ 5 级。即使没人知道卖家的真实姓名,评论上可以看到卖家的注册网名,这样客户就知道这个卖家是否可靠。有几个人进行差评就能毁了这个卖家的生意。

这样的反馈制度,使这个网上社区对大麻和海洛因的质量高低的评论出现了高层次的分析细节,犹如超市里出售烤面包机的评语那样,还使这个无法无天的世界产生了问责制度。后来有人对“丝路”进行学术研究,发现有 99%的用户给卖家最高分 5 分的评语。这就使“丝路”的卖家数量从 2011 年的 220 个,发展到 2012 年 3 月的 350 个。2012 年春天,每天出售的商品总额是 3.5 万美元。每一笔交易,根据量的大小,罗斯收取 2%~ 10%的佣金。3 月份,罗斯的佣金是 9 万美元,是通过比特币收取的。

关于“丝路”,甚至关于比特币,一直有一个没公开的讽刺。这个网站以及货币的目的是要避开政府,其所依靠的技术却是政府设计的,或者通过纳税人的钱研究出来的。互联网本身就是政府研究项目的附加产物。“丝路”所严重依赖的“洋葱路由器”也是美国海军情报办公室研发的。此时的比特币,依靠加密技术的发展,加密技术又是政府资助的。罗斯本人上了教育经费最多的公立中学,又上了两所公立大学,然后在建设这个避开政府的网站的过程中学到了专业的经验。这些技术没有在软弱的政府或很差的教育系统里出现,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但罗斯只注重政府错的一面,而没有看到政府提供的优越条件。

当然,这个政府不可能坐视有人利用技术来支持网上贩卖毒品。罗斯不知内情,但是 2011 年秋天,巴尔的摩国土安全调查部的下属执法机构——国土安全局——开始对“丝路”进行立案调查,并开始进行小量的购买。2012 年 1 月,联邦调查局追踪查到了“丝路”网站上一位名叫“数字墨水”的年轻人的家门口,就在巴尔的摩的贫民区。“数字墨水”的真名叫雅各·乔治,他在巴尔的摩的街上买毒品,包括“浴盐”、奎宁海洛因等,然后在网上卖。他 2011 年 7 月加入“丝路”之后,成为最火的卖家之一。

2012 年初,“数字墨水”被抓,他立刻同意与警方合作。他的比特币交易记录只显示了极少的用户信息,因为比特币地址上本来就极少有客户的信息。但是,这是警方所揪住的第一个线头,他们开始往外抽。3 月份,巴尔的摩国土安全局获得检察院的批准,成立行动组,与其他联邦机构合作,联手深挖经过加密的毒窝。行动组用“马可波罗”的用户名进入真正的“丝路”网站,把里里外外看了个透。不久,巴尔的摩的一位联邦警察就化名“诺博”(nob)进入“丝路”,与里面的人联系上了。对方的网名是“吓人海盗罗伯特”。

第二部 蹒跚迈向现实

如果要寻找最适合硅谷重启发明新货币这个尘封已久的美梦,就是此时。超越国界的虚拟货币,对这样一个行业正合适,因为它的存在就是要改变生活。

第十二章

2012 年 2 月

罗杰·福尔为了躲避美国政府继续关注他的反政府理想,跑到一个对他的反独裁政治观点不太关心的地方。日本这个国家根深蒂固地延续着传统的等级制度,其教育系统教导它的国民从小就必须听命于权威。一成不变的商业传统即是证明——如鞠躬、交换名片等。在路上,头发冲天的庞克一族,也在路口耐心地等待绿灯的出现,即使路上没有车。

罗杰之所以选择日本,不是因为他可以跟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而是因为他喜欢日本这种文化的井然有序。他在加州出席一个聚会的时候遇上了他的女朋友,就一直在一起,虽然这位女友对政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罗杰发现,日本文化以温顺为主。比特币的目的是挑战政府发行的货币,所以日本人对比特币非常怀疑。

日本人听罗杰说起比特币,他们的反应是惊恐,而不是感觉有点意思或很傻。罗杰认为,这是因为比特币这种虚拟货币脱离了政府对货币的管控。罗杰在日本能够找到的对比特币有一点兴趣的人,是一个日本色情业大亨。

多亏了罗杰的工作和财力,他不需要把自己的事业锁定在日本。2011 年初,他开始准备放弃美国公民权的事情,因为他不想纳税给那个他认为不道德的政府。而重视传统和历史的日本,又很难让外国人成为日本的公民。所以,罗杰安排好去危地马拉,并开始申请那里的公民身份。“记忆处理”的业务,也需要他经常出差,购买廉价电脑硬件。他每去一个地方,都跟人们介绍他热衷的新技术。他也去中国制造业的中心——深圳,在那里举办了第一个比特币见面会,还请所有出席的人吃饭。他坐上出租车,都会帮司机在他们的智能手机里装上应用程序,然后他用比特币支付。罗杰准备买订婚戒指,他找到网上钻石公司“蓝色尼罗河”,说他要买 5 万美元的钻石,但前提是公司必须接受比特币支付。(但最后“蓝色尼罗河”不同意。)他一直用自己的公司来带动比特币的使用,给愿意用比特币支付的客户打折;他还出售一种很受欢迎的“实体比特币”,也叫“卡萨修斯币”——犹他州的一个人做的钱。当然,没有实体的比特币,比特币都是在电脑上的一个数字账目上的一笔记录。做“卡萨修斯币”的人,把密钥打印在一个没有用过的比特币的内侧,上面有防伪激光膜。如果要用这枚比特币,只要撕开防伪激光膜,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密钥。“卡萨修斯币”后来成为最广泛使用的比特币形象,新闻一提到虚拟货币,就会用这一款比特币做新闻背景来演示。

罗杰一谈起比特币,就说他有各种产品可以提供,滔滔不绝,满怀激情,如痴如醉。

他会说:“我很有信心,比特币是互联网发明以来最重要的一项发明。世界正在改变,因为比特币就在我们的眼前。能参与这个事情,是非常让人激动的。我睁开眼睛,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关注比特币的事情。”

罗杰一直很能说服人,部分原因是他能把自己坚信不疑的东西解释给人听。同时,他的直觉非常厉害,他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也知道能讲到什么程度,他不强求别人信到跟他一样的程度。对反政府积极分子,他在推销比特币的时候,强调用比特币来买毒品,虽然说他本人连烟都不沾。其他比特币支持者说罗杰谈毒品谈避税会搞坏比特币的名声,但是他回答道,他的谈话是因人而异的。

“如果我上《奥普拉脱口秀》,我准备的演讲重点肯定会不同。”他在比特币社区上这样解释。

另外,罗杰还有稀缺的资源及超凡的能力,可以把比特币推广到边缘社区以外的地方。他把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比特币。除了个人,他还积极支持公司来参与,把比特币的应用范围扩大到自由意志派和瘾君子以外的更广阔空间。他的老朋友杰西·鲍威尔曾经应罗斯的邀请,到东京帮忙,那时候马克·卡佩雷的 Mt.Gox 网站被黑客攻击。之后,杰西对马克的弱点非常担忧,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交易平台。罗杰给杰西 10 万美元来做这件事。但是,罗杰早期做过的最重大的投资是他对纽约男孩查理·希仁的投资。罗杰第一次听查理谈他所创立的公司比特因斯坦,是在布鲁斯·华格纳举办的比特币大会上。当时查理 22 岁,有小天使一般的外形,一头卷发,带一点点布鲁克林的口音。他说他的比特因斯坦公司有快速通过比特币赚钱的好方法,不需要把资金转到国外 Mt.Gox 的日本账户上去。

罗杰立刻通过 Skype 跟查理联系,问他要多少钱。查理说他公司 10%的股份值 10 万美元。罗杰汇了 12 万美元给他。

罗斯看好的这个年轻人,表面上看起来,根本不像日后会在比特币圈里成为全球企业领导人的样子。查理在布鲁克林的米德伍德长大,那是叙利亚犹太人的社区,附近的所有孩子都上同一家犹太学校。他还小的时候,跟人交往很困难。他天生斜视,后来通过手术矫正好了,但是得戴厚厚的眼镜。他几乎一直是班里最矮的学生。跟其他许多技术天才一样,查理在现实生活中的挣扎导致他在网上发展他的世界,认识了很多朋友,但只知道他们的网名。

在查理焦虑的外表之下,有一种令人吃惊的信心正在酝酿。他是家里五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也是老大,下面有四个妹妹,因此,他被妈妈当作王子一样看待。他发现,要获得其他孩子的认同不容易,而要获得成年人的认同就比较简单。在他们犹太教的教堂里,他听完拉比的传道,会前去跟拉比握手;他充满能量、积极向上,大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孩子。他慢慢长大,发现他的个性比较偏向做生意。这在他们的社区和家庭中非常被看重;他的父母是经营珠宝生意的。他在布鲁克林大学读一年级的时候,跟几个朋友建了一个交易网站,做类似团购的东西。他在介绍这个生意的时候,俨然成了一个信心满满的销售员。

查理看过一篇介绍知道了“丝路”这个网站。他上那里浏览过,遇上一个人,他正在考虑开发一个非常简单的程序,可以让人轻松地进出 Mt.Gox 网站。此人住在英国威尔士,叫盖瑞斯·奈尔森,而且已经设计出一个雏形来了。查理确信他能帮这个项目的忙,他告诉盖瑞斯,他认识贝宝的人,“很高层的”,会请他们来帮忙。其实,查理最先找来帮忙的是他父母。他还住在布鲁克林家里的地下室,他问妈妈是否愿意对他进行种子投资。查理的妈妈经营着一家珠宝公司“凯莉手镯”,很少拒绝他唯一儿子的要求,这次也不想让他失望,所以给他汇了 1 万美元。

查理现在已经不再是想推广比特币的理想主义人士了。他在比特币论坛发的第一个帖子不是关于去中心化权力,而是要用蓝色杰特航班优惠券来换比特币。几个月内,他用不少东西要来换比特币,订阅杂志,脚趾袜,还有飞刀等。

查理做了各种尝试,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比特币理想主义者通常绞尽脑汁来想象能用比特币来干什么,而不是仔细想想现实世界想要些什么。查理和盖瑞斯想要的那种商业模式,目的很现实很单纯,就是想让用户比使用 Mt.Gox 网站更容易获得比特币,以便往海外汇款、在交易网站上下订单。正如查理·施瓦布与纽约证交所的交易就是让客户不再需要和证交所打交道一样,比特因斯坦也包办了和 Mt.Gox 网站的所有联系,让获得比特币的方法越来越快。

查理的点子越来越多,并且都会去做,而且做的方法在这个新的行业中都算是不寻常的方法。但他的信心太过了,也开始出现一些疏忽,后来带来了些问题。在比特币论坛上,查理说他很喜欢大麻,并说可以给“丝路”的用户提供帮忙和建议。然后,他跟一个住在佛罗里达州的人帮“丝路”网站里的人搞比特币来买毒品。查理也算聪明,他在自己的比特因斯坦网站上发了一条关于不能容忍任何人非法使用比特币的告示,而且他不在“丝路”上做广告。后来,有个网名叫 BTC King 的佛罗里达州人跟查理联系,说可以私下帮“丝路”交换巨额资金,他设计了一个不太容易引人注意的方法。查理在威尔士的合作伙伴质问他跟 BTC King 的交易,查理说不会出问题的。

“他没有违反任何规定,‘丝路’本身也不是非法的。”查理给盖瑞斯写信。他还说:“从他身上,我们获得的利润很高。”

当罗杰·福尔给比特因斯坦投资,他知道查理是个初生牛犊,并建议自己来当公司的市场行销部主任来协助查理定夺方向。他介绍艾力克·伍希斯给查理认识。艾力克还住在新罕布什尔州。他的理念比查理更高明,也更小心更脚踏实地。罗杰认为他们两人可以互补。艾力克加入比特因斯坦公司的那一个月,公司处理的交易量是 53 万美元,比两个月前的量多了 25 万美元。

他们一起合作的时候,罗杰和艾力克给查理开玩笑地起了个绰号,叫中央集权论者,因为他政治保守,敬畏政府。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比特因斯坦的服务越来越受欢迎——罗杰和艾力克说服了不少对精神层面要求高的人士,他们也都想尽快搞点比特币。

2 月份的时候,艾力克在自由论坛上发言,这是“自由州项目”两个重要年度活动之一。他介绍了任何对美国政府不满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比特币的特性。论坛上座无虚席,他发言之后,大家簇拥着他,都有兴趣进一步参与。他们的兴趣表现在比特币的价位上。上年 11 月,比特币的价位还处于低谷,只有 2 美元,此时是 2 月,价位已经稳定在 5 美元。1 月份首播的《傲骨贤妻》,有一整集都在讲关于比特币的故事,这对比特币进入主流文化有很大帮助。

4 月份,艾力克从新罕布什尔来到纽约,第一次见到了查理,并在首届纽约科技节上做了一个推介会,这是给新创公司和投资者创造机会的大会。查理和艾力克一大早就在帕克大街阿莫瑞酒店忙活着设立摊位,摊位上有醒目的比特因斯坦公司牌子和钥匙圈。

推介会一开始,有两位看上去有钱的较年长的绅士过来跟查理谈话。查理立刻进入比特币推销状态,不谈中央银行的情况,集中介绍全世界范围自由转账的功能。这两位先生从没听说过比特币,但其中一位是搞进出口的,知道全世界范围转账需要很大的费用。他们还特别为查理立刻表现出来的热情所动,并记住了这个:查理·希仁,是非常团结的叙利亚犹太人社区的一员。两人当场就对查理说,在他们布鲁克林区新开的雅德创业写字楼,场地给他免费使用。他们还说有兴趣给比特因斯坦公司投资。当天下午,查理就去写字楼看了,那是在威廉斯堡区嬉皮士聚居地段由一个旧工业大楼改造的。比特因斯坦公司基本上一下就从地下室搬入现实世界了。

查理近一年前开始创建比特因斯坦公司的时候,他想针对的问题非常明确非常专注——要存钱进入 Mt.Gox 的银行账户买比特币很困难。但查理在首届纽约科技节上跟两位潜在投资者的谈话,使他自己也意识到,他的公司可以帮助更多普通人更好地利用比特币带来实际的服务。由于他成长的环境里很多人都是做生意的,他知道,在 2012 年的时候,要转账支付商品或服务的好方法,寥寥无几。普通的银行支付需要几天的时间,电汇会快一些,但每次得付 30 ~ 50 美元的费用。

查理很机灵,他想到“网络庞克”们已经讨论过的一个话题:现存金融体系最严重泛滥的问题可能就是腐朽的支付系统。

2012 年 3 月,查理遇见投资者的前一个月,美联储召开了一个全天会议,讨论怨声载道的消费者支付系统,大家都说虽然技术发达了,可我们的支付技术还停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给各银行之间的业务进行结算而建立的自动结算中心,是 70 年代建立的,多年来没有改进;这就是为什么银行转账需要一天的时间。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给亲朋好友汇钱,最快最安全的方法还是写支票。不只是美国有这的问题,在首届纽约科技节之前的一周,加拿大政府发布消息,介绍其在新电子货币方面的努力,创造了一个叫“货币芯片”的新事物,希望能够抛砖引玉推动支付方式的创新。

目前支付系统的弊端,有一个例子,可以很清楚地证明。华尔街大银行摩根斯坦利在金融危机期间,需要日本公司提供 90 亿美元的救助。双方星期天达成协议,但是钱汇不了,因为是星期天,星期一又正好是哥伦布节。休息日连银行间都不工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日本银行很离谱地开出了一张 90 亿美元的支票。

用比特币来汇款,有时候也不像大家说的是瞬间到位。只有在矿工(生成比特币的人)确认之后,并且在区块链上做记录之后,比特币的交易才算完成。这最少需要 10 分钟的时间。但是,这 10 分钟可以是一天当中任何时间的 10 分钟,在智能手机上就可以进行。这比等到星期二才能转钱,好了许多。

比特币网络是一种新型、廉价、快速的支付系统,它代表一种机会。比特币社区不再把它当作是一种有争议的匿名系统或是去中心化的理念来介绍。看到这个机会的不只是查理。在乔治亚理工学院的两位兄弟会的兄弟创立了“比特支付”(BitPay),让比特币网络帮助商家进行更廉价的网上支付,同时又提供了一个场所让比特币用户可以用比特币来消费。商家可以通过“比特支付”接受比特币,然后,“比特支付”可以立刻把虚拟货币转成真正的钱,汇入商家的账号里。这非常吸引商家,因为“比特支付”只收取 1%的服务费,而信用卡每笔交易收取 2%~ 3%。另外,如果买卖双方发生争议,信用卡公司可以把钱扣回去,但是比特币交易是不可逆转的。

看到这个机会的,还有一位,也是查理的叙利亚犹太人社区的生意人大卫·阿扎尔,他是查理儿时牙医的孩子。大卫从朋友那里听说了查理的生意,大受启发。他开了几家支票现金兑汇门面,他对现存支付系统的诟病再了解不过了。

大卫是个精力充沛的生意人,样子像是可以在街上跟人打架的那种人。他的办公室和查理的公司隔着几条街,他请查理过来聊聊。他开诚布公地对查理说,我要往你公司投钱,也有钱可以立刻投。查理受宠若惊,说已经有在叙利亚犹太人社区的两位投资人要投资给他的比特因斯坦公司。大卫说他想独资,而且他这人也不轻易听别人跟他说不。

第十三章

2012 年 5 月

不到一年前,查理·希仁去参加首届纽约比特币大会。当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有点胆怯。如今,2012 年的初夏,他已经是比特币界的新秀,大家都向他伸出合作之手。4 月底,他飞到旧金山,去出席关于未来货币的会议,是专家小组的成员。会后,一个身形瘦削的俄国人过来自我介绍,问查理是否愿意一起去一趟维也纳,参加他组织的比特币创业公司,跟大家分享经验。他们搞了一个跟信用卡那样薄的东西可以用作比特币钱包。查理回到纽约之后,查了一下那个人,叫亚历山大·库兹民,是个俄国小巨头,正在把他从西伯利亚油田赚来的钱用于做一些反政府主义的事情。库兹民还邀请了艾力克·伍希斯、罗杰·福尔、盖文·安德森都一起来维也纳,并给他们发了比特币作为差旅费。

查理和艾力克正准备着要去维也纳,又有两位投资者找上门,要投 100 万美元给比特因斯坦公司。这让查理觉得非常难办,因为他很不喜欢对别人说他们不想听的话。所以,他就把这两人也带上,去了维也纳。前一位需要改行程才能去维也纳;后一位,就是大卫·阿扎尔,他立刻定了票。到了维也纳,俄国大亨在他的顶层阁楼里对他们的招待并不理想,大卫顺势好好招待了比特因斯坦公司一行,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投资。

查理和艾力克回到纽约,并决定跟大卫合作。于是,他们得想辙,要偷偷撤出目前第一投资人提供的办公室。查理去跟两位投资人谈,艾力克怕万一两位投资人和他一言不合出问题,就忙着把他们的电脑都搬到查理的宝马汽车里。查理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他出来,上了车飞驰而去的时候,他们狂笑不已,这是他们的成功路上又一件让他们激动颤抖的事。

艾力克也是比特币世界的风云人物,他 4 月底创办的赌博网站“中本聪之骰”让他声名大噪。赔率是根据比特币的散列函数和运算法来设计的,每个赌注的结果,都会在区块链上显示。赌客们把所有小笔的金额押在某个比特币地址上,赢的人立刻拿钱。如果是用传统方法来做的话,交易费就可能大到做不下去,但是用比特币支付就可以完全自由进出下注。这种赌法是别人发明的,艾力克花了 45 比特币买下这个概念,搞了个更好用的界面,开始运作。到了 7 月份的时候,已经火得不得了。他开始考虑怎么在罗马尼亚人建立的比特币股票交易网站上卖公司的股票。

艾力克 7 月份搬到纽约,表明他对查理和他的比特因斯坦公司更加用心,他还说服了在科罗拉多州的一个朋友艾拉·米勒一起来。他们曾经一起干过关于比特币的事情。比特因斯坦公司的人员在艾力克和艾拉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先窝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在曼哈顿租下了弗莱迪安大楼隔壁的写字楼。查理的办公室对着街,在公司大厅里,他安放了一个大屏幕,显示比特币的实时价格。

艾力克很高兴,因为查理在关于比特币的理念的争论中处处领先。夏天的时候,他们到新罕布什尔州去开由“自由州项目”举办的博菲斯特大会,见到了罗杰。他们很惊讶地看到已经有很多商家接受了比特币,那个周末他们都几乎不需要用美元来支付。他们还自创了比特因斯坦公司之歌,名叫“就是你的钱,还等啥?”艾力克也不时会从斯巴鲁翼豹车后排吼上两嗓子。

但是,比特币的发展是不是开始变得难以维持,这一点很不明确,而且,政府也开始关注了。

“丝路”还占据着比特币网络真实交易的主要份额,另外,有人从比特因斯坦和 Mt.Gox 网站买比特币。查理的朋友问他关于“丝路”的事情,他说:“它对比特币经济的整体运作提供相当比例的资金。”

这样的局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相应的结果。5 月份,一份联邦调查局的报告被泄。这份名为《比特币——虚拟货币》的报告写得非常详尽,内幕清晰。从报告的头一句话就可以看出,联邦调查局从来就不认为比特币是好事,它说整个比特币网络是“个人通过匿名方式来生产、转移、清洗、盗窃非法资金的场所”。它还说调查局“通过媒介的评估,确信执法部门可以辨认、找出更多恶劣的肇事者”。

查理继续与帮用户获得比特币的公司 BTC King 合作。但是查理也在不断尝试遵守相关规定,因为客户赚钱超过规定的数额,必须记录客户的信息。他还在监管汇款的财政部以及金融犯罪治理网络注册。

查理、盖文和其他人在维也纳谈生意的时候,比特币的名誉一直是他们谈论的话题。在一家咖啡店里,查理跟盖文商量搞个基金会,作为一个中立的声音,把比特币技术介绍给主流社区,跟“丝路”撇清关系。

盖文从维也纳回来之后,就把查理介绍给西雅图的企业家彼得·维瑟内斯,他也正想进入比特币世界。彼得没什么商业计划,不过他有实战经验,为自己的公司 CoinLab 招来了投资创业资金。他也很积极想帮比特币挺进主流社区。

查理和彼得通过电子邮件沟通,越来越激动。两人都强调有必要建立一个基金会,把比特币跟有争议的过去划清界限。查理告诉彼得,要参加的人,必须是“在比特币业界没有污点、名誉一尘不染的人。只要有一个人有一丁点儿瑕疵都会毁掉我们的整个计划”。

罗杰参与了基金会的筹备组,并且保证会捐 5000 个比特币以资鼓励。但是他们也觉得,因为罗杰之前有蹲监狱的记录,所以,他不能当董事会的成员。大家推举彼得当主席,因为他有企业管理的经验。查理和罗杰还想推荐其他人,比如杰德·麦卡雷和杰西·鲍威尔,彼得立刻打消了他们的念头,说最好控制筹备组的人数。

最终把这些人像胶水一样联系起来的人,是帕特里克·默克。他是西雅图名不见经传的律师,是查理和彼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找到的。帕特里克参加比特币的目的,不像网络里的其他人。他家人在首都华盛顿当政府职员,他从小在那里长大。读完法律,他就在一家公司从业。

但是最近他的儿子出生了,他的岳母患有癌症,他和妻子变卖所有的资产移居西雅图去照顾他岳母。他妻子不得不放弃在国家野生动物协会的工作。帕特里克在西雅图一家主营数字游戏和代币的广告创业公司找到一份工作,所以他也开始了解电子货币相关的法律。这份工作没能干多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然是虚拟货币方面的法律专家,并开始提供顾问服务给诸如比特因斯坦这样的创业公司。

帕特里克指出,比特币现在走的是越来越实用的路子。他不是自由意志派人士,还给奥巴马 2008 年总统竞选当过志愿者。他在比特币方面的投入,起初是工作,后来才慢慢变成他的爱好。这与很多人正好相反。

在开第一次所有组员电话会议的时候,所有人都决定,要把政治目的相关的优势排除在外,并且要把技术标准化,给比特币社区提供一个交流的场所。他们主张创立自己的模式,基金会要与开源的 Linux 操作系统连接。这绝对不是“占领华尔街”运动。

电话会议上,所有人都知道,目前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 Mt.Gox 的负面影响。这个网站仍然是最大的比特币买卖场所。马克·卡佩雷又招了新员工,许多都是法国侨民;还在罗杰公寓附近的地方找了更大的办公场地(近到马克的员工一开始用的是罗杰的无线网络)。虽然马克的公司进步了,但是他的社交技能没有进展。他有个日本老婆和儿子,但他跟别人说话时谈起他们,其兴趣并没有高过他谈他的猫。他还在推特和脸书上写关于猫的事情。在工作的时候,马克把重要的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所以,公司只能跟着他的进展而进展。交易网站不断被人投诉,说等待时间过长,管理不当。当罗杰借钱给马克之后,要讨回钱非常难;如果需要确定某个交易一定能完成,他甚至得亲自去 Mt.Gox 走一趟。

在西雅图的彼得·维瑟内斯希望能从投资人那里筹一些钱,干脆买下 Mt.Gox 公司,或者取得它的经营管理权。彼得写信给马克:“直觉,绝对是直觉,它告诉我,Mt.Gox 可以多利用金融和全球商业的经验,来把它发展成你们想要的情形。”

当彼得计划比特币基金会第一个面对面的会议的时候,他还亲自跑到东京,跟马克说联合的事情。两人的谈话风格有天壤之别。彼得是美国商人的态度,聊家人聊个人生活,然后慢慢引入生意的正题。而马克,除了工作,极少谈其他的事情。就连工作,他也几乎没怎么谈。不过,两人磋商之后,开始着手让彼得的公司来接手 Mt.Gox 的美国客户。彼得没有邀请马克参加基金会的第一次会议,但是,他说服了马克捐出 5000 比特币给基金会。他还让马克把一年前申请到的 BitcoinFoundation.org 团体网站域名给交了出来。

几乎就在彼得刚回到美国后,罗杰、盖文和查理飞到西雅图来见他,正式成立了比特币基金会。他们开了两天会议。盖文说,他只想负责比特币代码方面的事情,其他的没兴趣。而查理,则非常想负责基金会的年度大会,他说可以筹集 20 万美元甚至更多钱。律师帕特里克·默克在负责许多具体事务,把基金会给建起来了。

为了体现比特币的去中心化原则,筹备组同意,要把基金会章程放在 GitHub 网上。这是一个专门放开源代码的网站,大家可以提意见、建议增删修改等。但是他们做了一件不太民主的事情,在西雅图开会的这几个人,加上马克·卡佩雷,自封为比特币基金会首届董事会的成员。彼得更高一筹,他还记得把另一个人也算进董事会——比特币的创始人中本聪,或者,持有可以证明中本聪身份公钥的人:DE4E FCA3 E1AB 9E41 CE96 CECB 18C09E865EC948A1。

开会期间,唯一的不快是罗杰抱怨查理不停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他比特因斯坦公司里的一些小事——转钱、处理客户电邮等。这让罗杰想起马克独揽大权,不把工作分配给其他人。罗杰很明显是很生气,他叫查理多请几个人,让他们去处理这些琐事。“你是 CEO,”罗杰说,“不应该由你来回复客户的需求。”

听话的查理把电脑推开,但他没有关上。

一天的会议开完了,董事会的人都来到海边一处豪宅。这是彼得新成立的虚拟货币公司的合伙人的家。此人是微软的前总裁,家住西雅图周边半岛上的隐蔽处。当他们的大亨邻居们走进来时,罗杰帮他们在手机上安装了比特币钱包。接着,罗杰又开始用他美妙的嗓音讲述“互联网发明以来最重要的发明”。查理笑着说:“瞧啊,这是‘比特币耶稣’。”这个绰号于是就跟定了罗杰。

他们在海边豪宅聚会,说明他们已经放弃了比特币的某些边缘的主张,但是,他们赢得了有用的朋友。

第十四章

2012 年 8 月

查理·希仁和艾力克·伍希斯沿着麦迪逊广场公园的南边往欢迎咖啡馆走去。他们要去见白瑞·希尔伯特,纽约科技界的大腕。走进咖啡馆的时候,查理原以为会见到电影《社交网络》中那种夸张的新富场面,但他看到的是一张娃娃脸和整齐的额发,那人看起来和查理本人一样年轻。

白瑞·希尔伯特只有 33 岁,金融界骄子,在华尔街公司工作过,管理破产的银行,然后自己搞金融公司,让人们更加容易交易没在股票交易所挂牌的公司的股票。白瑞所创的公司,叫作“第二市场”,在所有 40 岁以下成功人士所管理的公司中排名前 40。他已经暗暗摸索比特币好几个月了。他的兴趣也不在政治。他看到比特币的潜力,可以弥补现存支付制度和其他银行方面的不足。鉴于比特币的边缘状态,白瑞担心把他对这种技术的兴趣公之于众,会影响他公司的声誉,这家公司是几位顶尖风投家联合集资的。但在私底下,白瑞积极找人穿针引线,进行虚拟货币的投资。他在 2012 年间花 15 万美元买进了比特币。

上次从维也纳回来,查理·希仁和艾力克·伍希斯决定接受大卫·阿扎尔投资比特因斯坦,但是大卫·阿扎尔到目前为止很难搞,因此查理和艾力克急着要和白瑞见面。至少,他们可以请教白瑞,如何解决他们目前的问题。

白瑞如约前来,因为他也看到了一个机会。他已经是几个比特币公司的天使投资人,其中包括 CoinLab,就是彼得·维瑟内斯创办的公司,并且想扩大自己的份额。另外,他最近说服了纽约最大的一家风投公司(最初给他投资的公司),使他们对比特币也很着迷。

几天之后,查理见到了白瑞的大投资人、亿万投资公司“第一马克资本”的合伙人之一拉里·黎奈安,他看好 Pinterest 和 Aereo 这样的新创业公司。他们见面时,拉里对查理毫无控制的热情洋溢有点吃不消,但他还是喜欢比特因斯坦公司的理念,于是他立刻联系白瑞说他想要研究一下,进行投资。他写信给查理,问他和艾力克什么时候可以来见他的合作伙伴:“我想跟你们通个气,吸引 NYC 投资,这可能很重要。在布伦博格市长的办公室里谈,这样会大大提升你们的可信度。”

大卫·阿扎尔跟一帮朋友去西班牙伊维萨岛度假之时,他向比特因斯坦公司投资的机会即将消失。在著名的蓝马林俱乐部,他看到两个大波浪棕色头发的高个男子,就算他们不是泰勒和卡梅伦·文克莱沃斯两兄弟,他也一定会注意他们的。

文克莱沃斯两兄弟是双胞胎,因为他们跟马克·扎克伯格在哈佛读大学的时候是同学,他们两人也成了一个文化现象。扎克伯格起初要和这两兄弟一起做一个社交网站,但是最终扎克伯格自己搞了脸书,然后两兄弟就告了他,说他偷窃他们的概念。最后他们以 6500 万美元在庭外和解,这个案子就是著名的电影《社交网络》里演的东西,还得了奥斯卡奖呢。

大卫知道这两兄弟是科技大腕,还特有钱,所以他就想抓住机会。他跟卡梅伦套近乎,提起他们都认识的纽约朋友。大卫接着问卡梅伦对虚拟货币了不了解。卡梅伦说他不了解,然后大卫就简单讲了一下,挑起他的兴趣。两人很快就散了,大卫说一定要再聊。

大卫正好在最佳的时机碰上了这两兄弟。他们刚从北京奥运会赛艇项目比赛完后回来不久,拿着从脸书得来的庭外和解费,自己创办了技术投资公司——文克莱沃斯资本。他们来伊维萨岛之前,文克莱沃斯资本刚在纽约曼哈顿离比特因斯坦公司只有几个街区的地方租下新办公室。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卡梅伦在长岛自家的海边大豪宅里,看了大卫发过来的几篇介绍。他们两兄弟在哈佛都是读经济学的。在笔记本电脑上读了一点点,卡梅伦就叫他弟弟过来。

他跟泰勒说:“这东西你一定得过来看看。”

泰勒是那个比较理性的右撇子,哥哥则是那个比较好幻想的左撇子。泰勒开始读了之后,他就知道他哥哥是什么意思了。两个人都清楚,这东西要么是个大骗局,要么是个惊天动地的好东西——都值得研究研究。他们打电话给大卫,大卫跟这对双胞胎兄弟介绍了他即将要投资的公司的情况,还说可以把他们俩介绍给比特因斯坦公司的人。很明显,大卫是暗示他们两个人也可以投资。

两天后,卡梅伦来到了位于纽约 23 街的比特因斯坦公司,他修长的身形飘进查理的办公室。他跟查理和艾力克聊了起来,区块链是怎么运作的,比特币跟以前失败的数字货币(如脸书信用)有什么区别等。他们谈了两个小时。查理就像个澳洲塔斯马尼亚恶魔,到处释放能量,而且来自不同的方向。卡梅伦不管问什么问题,艾力克都回答得全面详尽。艾力克从比特因斯坦公司拿的所有报酬都用比特币支付,他的存款都用虚拟货币保存,这让卡梅伦非常佩服。几天之后,两兄弟就通知大卫,他们愿意和他一道投资。他们安排一起吃个饭,谈谈具体细节。双胞胎兄弟跟查理和艾力克写电邮,反复讨论比特币的一些基础理论和货币的性质,搞得不亦乐乎。

卡梅伦:“货币本身具有内在价值。比如说,如果你在山顶上非常冷,而你身边只有现金,你就可以烧现金来取暖。”

查理:“在不同情况下,每样东西的价值都有不同的界定。对吸毒的人来说,一美元的价值比对你和我来说要高。”

卡梅伦:“一美元对脱衣舞女呢?”

查理和艾力克现在的处境令人羡慕不已,但又有点尴尬,因为现在他们得面对两组迥然不同的投资人。

比特因斯坦公司所有人都来出谋划策。罗杰对那对双胞胎不太感冒。他清楚,那两个人不是实干家,他们是因为诉讼才变得这么有钱,那不是他们真正投资赚来的钱。他还担心大卫和这两兄弟提出的投资条件会使他们的灵活度大大减少,而给大卫的控制权比一般的创业公司多。

罗杰骨子里仍是个自由意志派人士,但是他也很务实,他知道风投资本,比如白瑞·希尔伯特和第一马克资本,尤其是 NYC 的价值。

罗杰从东京写来电邮:“这可能是最有趣的投资人了,因为我想今后他们会在监管者和金融警察方面给我们很多额外的保护。”他主张接受白瑞·希尔伯特和第一马克资本,而不接受大卫·阿扎尔和那对双胞胎。

白瑞已经开始带查理和艾力克玩了,帮他们消除一些不成熟的地方。他提醒查理,不要在电子邮件里再说自己酗酒的问题。白瑞还带比特因斯坦公司的这些人去参加业界的聚会,之后,他给大家写了一个社交行为守则,让他们好好注意:

不要一直提自己认识的名人的名字。如果拉里知道了你们在说他要买比特币,他肯定不高兴。

查理——你在三角地跟布莱尔争论,替比特币辩护,别人认为你非常的强势。要耐心,要“倾听”,要一一化解他们的论点。

尽量不要用手机。在吃饭的时候写电邮、发送推特是反社会行为,也是粗鲁的行为。

查理不喜欢这种老爸式的教诲。更严重的是,在比较这两组投资人的时候,查理认为,白瑞有一点永远比不上大卫:大卫是高度团结的叙利亚犹太社区的老乡。大卫一听说比特因斯坦公司在考虑接受白瑞·希尔伯特的投资,暴跳如雷,大骂查理不忠。叙利亚犹太社区的人通常认为自己人要对自己人好。这是个较保守的社区,他们甚至认为跟来自欧洲或土耳其的犹太人结婚都算是近亲结婚。他很恐惧,如果自己拒绝这个生意机会,自己就可能在社区众叛亲离。

另外,大卫的合作伙伴——文克莱沃斯两兄弟,有很难抗拒的魅力。小时候,查理总是最后一个被拉进来玩躲避球游戏的,而文克莱沃斯两兄弟这对高大的奥运会双胞胎选手不只答应给他投资,还答应给他一种不再被人忽略的生活。

从另一方面想,如果他拒绝了大卫的投资,但第一马克资本却只是在雏形阶段。查理给白瑞写道:

我手头已经有一个很好的交易了,但另一个交易还可能没成型呢,我该冒这个险吗?我是说,目前跟拉里说的事,还都是在谈而已。以前有风投人士最后一分钟才给我投钱,我们讲的都更深入。而这个交易从 6 月份就开始谈了,已经谈 4 个月了,我受够了!

白瑞大力还击:

这是你的公司,你得做你要做的事情;我只要你让我投一些钱进去。让第一马克资本向比特因斯坦投资,这对你的公司还有比特币行业会是翻盘一样的彻底改变。

罗杰在东京也跟白瑞私下谈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查理举棋不定,他也想看看白瑞是否能够给查理报价,让查理能够消除疑虑。

查理目前觉得迫于文化传统上的压力,他应该接受大卫的投资;但是如果你的报价比较好,他就有许多理由不接受大卫的报价,也不会在他老乡那里不好交代。

白瑞同意拿出一张 7.5 万美元的可转换票据,这样就可以争取时间来跟第一马克资本准备一个正式的报价。罗杰立刻给查理写邮件:“我不是过河拆桥,但是我认为让大卫再等两个星期应该不成问题。他的态度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这么长时间,他都不急着给你一个报价。”

于是查理就按兵不动了。最终,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让大卫在投资条件上放宽一点,这样也逼走了白瑞。查理还让艾力克知道,万一政府要监管虚拟货币,大卫在支票现金兑汇服务行业里的经验可以立刻帮助比特因斯坦公司处理监管方面的事情。在跟大卫签订协议之前,查理提议,给艾力克比特因斯坦公司 2%的股份。最终他们在布鲁克林区叙利亚犹太社区大卫的律师的办公室的门廊里,签署了协议。他们同意,让大卫和文克莱沃斯两兄弟合资的马盖尔风投公司投资 88 万美元,获取公司 22%的股份,查理自己保留 29%的股份,罗杰拿 15%,剩余的股份由其他雇员分了。

他们签署协议之时,查理已经开始从他们的合作中获益了:他将成为文克莱沃斯兄弟的个人比特币顾问。他开始帮他们买入比特币,帮他们使用比特币来支付一位乌克兰编程人员为文克莱沃斯资本网站做的工作。查理和艾力克也约好时间,和文克莱沃斯兄弟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坐下来,更深入地介绍比特币。

查理和艾力克故意安排周六傍晚做这件事,他们肯定会讲到晚上,然后就可以跟这两兄弟出去玩了。这两兄弟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学了比特币第一课,然后开始喝酒,卡梅伦请查理和艾力克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两兄弟的女友们来了,一帮人来到闹市区的一个阁楼,然后去了一个地下酒吧。查理喝朗姆酒喝得烂醉,在酒吧里吐了。

“昨晚多有意思,”卡梅伦第二天早上给查理和艾力克这么写电子邮件,“我相信你们两人在家里一切都好吧。”

“昨晚帅毙了,”艾力克回复道,“我还没醉之前就先撤了。”

不只是查理和艾力克觉得这一切令人兴奋不已。文克莱沃斯两兄弟也觉得,虽然他们以前算是成功的,但是,此时此刻投资比特币,就像已经进入一座摩天大楼的一楼,而好多人都还没听过这个大楼呢。

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美好的感觉,问题来了。11 月初的时候,有个黑客对比特因斯坦公司网站发起攻击,网站被数次关闭,黑客索求 1 万个比特币,把查理的几个编程人员搞得整天不得安宁。同时,公司的银行,即花旗银行,看公司数个月不理会账目的事情,开始问许多严肃的问题。公司不得不暂时停止使用银行账户接受新钱入账。在他们签署投资合约一个多星期之后,大卫·阿扎尔对查理抱怨:“我要投资的可不是这样的公司。”

大卫成为公司股东之后,开始质疑公司怎么发展得这么慢。还有,大卫也迟迟不把他的第一笔钱打进来。他要看公司的全面审计账,也迟迟做不出来。他发出的短邮件像打机关枪一样,之前问的还没有答案,他又发新的问题。

艾力克带着惊讶和恐惧,看着查理和大卫的争执快速演变成两兄弟之间的格格不入。

在 11 月初,他们之间又大吵了一场,查理给大卫写了封电邮:“大卫,我很不高兴,你老说我还是个小孩,还老是那么高人一等地跟我说话。我一直是最尊敬你的,我想你也应该对我如此。”

他继续写道:“迄今为止,对于比特币和比特因斯坦公司,你还停留在初级阶段。你需要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干这个事情,我们想在这个世界上做点什么东西。你说我什么都得跟你学,我说有很多东西你还得跟我们学。”

“你需要做个决定,看你今后要如何看待我们,以及和我们的关系。”

第十五章

2012 年 10 月

早在 10 月中旬的时候,查理·希仁和艾力克·伍希斯招待了一位叫文塞斯·卡萨雷斯的人。文塞斯身形瘦长,黝黑的明星脸,口音有点怪怪的,穿着高雅又休闲。文塞斯来比特因斯坦公司自报家门,但关于他对比特币的意图,他没有明说。在纽约的办公室里,他们接见过很多不请自来的感兴趣的编程员或企业家。查理和艾力克开始跟他深聊,发现文塞斯跟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对比特币的机制非常了解,他讲的潜在的风险,只有最懂行的比特币内行人才会懂;对美国的货币政策他有很多见解;他还谈了许多关于阿根廷货币政策的事情,他是在那儿长大的。他讲话很温柔,很坦率,让人觉得他是从心底相信才这么说的。

“比特币让我接受现实,那就是对货币我一窍不通。”文塞斯说。

查理和艾力克不知道如何给文塞斯分类定义。他不是自由意志派人士,因为他没有抨击政府侵权严重;他也不是那种科技谜,完全痴迷于加密技术方面的东西。经过一段友好礼貌的会谈,他走了。查理和艾力克还是搞不懂他来这儿想干什么。

文塞斯来纽约见查理和艾力克的时候,他搞创业公司“柠檬数字钱包”还不到一年,他的客户可以把他们的信用卡和优惠券放在智能手机里使用。他 40 岁了,这个创业公司让他成了来自南美洲最成功的技术企业家之一。在他的青少年时期,他创立了阿根廷第一家互联网供应商;二十几岁的时候,他的公司就像是拉美版的电子交易平台 E*Trade。凭借着纽约传奇投资人弗莱德·威尔森的资助,西班牙的桑坦德银行来收购他公司的时候,他给投资人带来了 7.5 亿美元的回报。于是文塞斯和妻子贝拉买了一艘双体帆船,带着孩子们周游世界。他们回来之后,在硅谷定居。

文塞斯在 2011 年的时候听说了比特币的事情。在阿根廷的朋友跟他提起,说这可能可以更快更安全地往阿根廷汇钱。文塞斯是搞金融科技的,他很快就懂了这个概念。经过一段时间的默默观察和实践后,他自己掏了 10 万美元,找了两个他认识的东欧黑客,让他们全力破解比特币编码。最初他只想知道是不是可以伪造比特币,或者把别人钱包里的钱拿出来用——这是危害最大的漏洞。夏天过去了,两个黑客说需要更多的时间和钱。文塞斯最后又给了他们价值 15 万美元的比特币。到了 10 月份,黑客说,比特币本身的编码牢不可摧,但是一些持有比特币的大公司就不是这种情况。文塞斯去比特因斯坦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相信比特币。然后,他到硅谷去跟他那些大腕朋友们宣传比特币。在此之前,硅谷几乎完全忽视了比特币。如果比特币想要走向大众,走向主流,硅谷是个关键的地方。

对文塞斯来说,比特币对他的吸引力远远超出职业上的兴趣。在他的儿童时代,在阿根廷,在他还没有钱、还没成功的时候,他经历过的事情,有着不可磨灭的货币记忆,文塞斯还在阿根廷的时候,阿根廷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不处于某种金融危机的状态。经过了多年的骇人的货币贬值,阿根廷政府于 1983 年发行了新比索,与旧比索的汇率是 1︰10000。这方法行不通,因此,1984 年政府推出了奥斯特拉尔,与旧比索的汇率是 1︰1000。7 年之后,持续的通货膨胀导致政府又开始启用比索,但这次政府把比索跟美元挂钩。此举最终导致了一场灾难性的金融危机。大多数年份里,通货膨胀每年超过 100%,也就是说,存在银行里的钱,每年都贬值一半,而且大多数时候是更多。

文塞斯出生于阿根廷的贵族家庭,但他家这一支早已衰落,只在巴塔哥尼亚的荒原上有一个没落的牧羊场。他爸爸卖了羊毛,如果一个月收不到支票,他们家的生活费就会因为通货膨胀而大大减少,家里就又得勒紧裤腰带了。

“我想我比一般人更懂经济,因为我是在阿根廷长大的,”他说,“你可以想到的每一种货币的尝试,我都经历过了。这是街头生存经济学,不是什么高深的博士经济学。”

有一个事件在文塞斯的脑子里有着很深的烙印。1984 年,在经历了第一次的严重通胀之后,阿根廷发生军事政变。一天,他妈妈来学校接他和两个妹妹回家。他妈妈拿着的两个购物袋里面装的都是纸币,那是她刚领的工资。她带着三个孩子冲进食品店,叫孩子们冲到货架前,能拿多少食物就拿多少食物。因为通胀,食物的价格会随时变化。店里面有一个人,整天走来走去,就负责根据比索价格的快速升降来重新标价。他们拿完东西,发现还有钱剩下,就继续冲回去拿食物。当时,持有货币等于一无所有。

大多数人只能在书本里学的东西,文塞斯亲身体验了。在美国,美元有三种功能:交换的媒介,衡量商品价值的单位,以及可以存储的资产。而在阿根廷,比索虽然是交换的媒介(每日购物用),没有人把它当作可以存储的资产。存比索就等于扔钱,所以大家就把比索换成美元,因为美元更能保值。因为比索如此脆弱,大家通常用美元来记录价格,长期来说,这样的方法比较可靠。

在听说了比特币之后的那几个月里,文塞斯挖出每一篇关于比特币的文字,如饥似渴地读着。他觉得,在阿根廷这样的地方,存比特币比存美元更有效。在阿根廷,要买美元,得找换钱的人。换来的钱,得藏在衣柜里,或者藏在床垫下面。如果有比特币这样的虚拟货币,可以在网上买卖、储存,在任何地方使用,并且通过一个密钥来保密,这会是巨大的飞跃。

2012 年初,文塞斯开始从 Mt.Gox 网站大量买进比特币,并开始在论坛上和聊天室里跟大家聊。他在不玩比特币的时间里,看了好几本关于货币历史的书,最重要的一本是《债:第一个五千年》。这是“占领华尔街”运动和华尔街一些黑暗角落里奉若圣经的读物,作者是人类学家大卫·格雷博。他认为,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关于货币是由实物交易演变而来的观点错了。他说,以物易物的交易形式不经常出现;钱是信用演变的产物——就是记录大家相互之间欠过什么东西。最初,大家只是在脑子里记,但货币使这个系统扩展了,不认识的人之间也可以信任。这一点文塞斯相信。

文塞斯看着这些书,他觉得在金融技术方面干了 20 年,自己才第一次了解什么是货币。他看出,虽然比特币没有货币普遍拥有的内在价值,但根据货币的历史来看,这不重要。黄金之所以被用来作为货币,不是因为它本身价值高,而是因为它被用来当作货币;而它被用来当作货币是因为好货币需要的性质它都有:它是一种实物记账本,可以记录它是属于谁拥有的。每一块黄金代表的是所有黄金记账本上画的一个条杠,大家可以根据测总重量和体积来验证黄金。

“不是说黄金好看我们就用黄金。我以前和很多人一样,都有过这样的愚蠢想法,”文塞斯跟所有愿意听他介绍的人都这么说,“我们在珠宝里嵌入黄金,因为它贵重。”“那黄金的价值呢?”他会自问自答,“价值取决于记账本。你把记账本挂在脖子上,以显示你的权力和财富。这个记账本不需要你去信任任何银行或其他人。”

文塞斯坚信,比特币是那种记账本的纯粹版本——大家可以用普通的手段来证实的方法,让所有人记住谁拥有什么。

虽然文塞斯如此热情洋溢,他最初在硅谷介绍比特币,除了几位经历过类似货币惨景的南美同胞能接受外,他还是遇到了很多阻力。大家都对他投以怀疑的眼光,而且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是不是在网上买毒品的代币?还有一些人想起上世纪 90 年代大卫·乔姆设计的数字现金,但是了解数字现金的人都认为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最大的疑问还是,这样的东西有什么必要?如果要花钱,拿张 20 美元的纸币,或者用信用卡,就能解决文塞斯大多数朋友购物的所有问题。他们为什么要相信一串只靠电脑和一群自由意志派的疯子所支持的数字?

经过几个月的艰难说服,文塞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是他的最好朋友之一——大卫·马科斯,他在这方面的意见最能说服人——他最近当上了贝宝的总裁。大卫·马科斯跟文塞斯一样,也是硅谷的外国人。他在法国和瑞士长大,身材也是瘦瘦高高的,没什么架子,跟文塞斯一样,天生就懂人情世故。但他在支付方面搞了 10 年的创业公司,马科斯听腻了技术方面的宏伟计划,说什么可以革命性地在互联网上往全世界任何地方转账。他也经历过监管部门对任何想跟钱打交道的公司进行的挑剔审查。

但是,在 2012 年的秋天,马科斯突然来了个 180 度大转弯。阿根廷政府下令贝宝不可以帮阿根廷国民之间进行转账。这是政府的新举措,旨在减慢比索转换成其他货币的速度。文塞斯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响,政府规定就开始执行了,马科斯眼看着比特币升值。马科斯了解到阿根廷人都在买比特币,来应对政府的限制。他悄悄地在 Mt.Gox 开户,开始买进比特币。他成了文塞斯最初几位最重要的比特币事业同盟。

文塞斯数字钱包公司的合作伙伴是在阿根廷的老朋友费德里科·莫罗内。费德跟家人在阿根廷住,他没有文塞斯家的贵族血统,工薪阶层出身,看上去是个摩托车党。文塞斯开第一个创业公司时他们两个人就在一起合作了,那是阿根廷第一家互联网供应商。之后,他们一直是亲密的朋友。若文塞斯有什么想法,费德就用编程来实现。

文塞斯每几个月就会去布宜诺斯艾利斯走一趟,看看费德还有其他编程人员的情况。2012 年,文塞斯每次回去,看到阿根廷货币如此糟糕,这都增加了他对比特币的信心。

在阿根廷,如果需要花比索,文塞斯就跟许多游客一样,去黑市换。阿根廷有信用卡还有自动提款机,但是根据政府提供的汇率,比黑市低 35%。政府这样调低汇率,是怕大家都把比索换成美元。这样的做法又将拉低汇率,对已经糟透了的经济雪上加霜。政府近来开始对那些挑战官价汇率的经济学家实施罚款。2012 年,问题越来越糟糕,在这种背景下,政府开始禁止贝宝。

通货膨胀并不是阿根廷金融体系的唯一问题。在很多发展中国家,要在银行开户越来越难,申请信用卡就更难。虽说文塞斯是土生土长的阿根廷人,但他从没有阿根廷的银行账户。很多人必须拿大笔的现金去零售店买东西,每次都带一大捆百元比索钞票。比特币有安全的数字钱包,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柠檬钱包公司,文塞斯和费德本应该讨论下一个创业公司的,但是他们却最终花了很多时间买卖比特币,谈论如何来抓住这个机会。2012 年底,他们两人在一家很火的威士忌酒吧召开了第一届阿根廷比特币见面会。参加的人很少,而且都是他们两个人已经介绍过的人。来参加的人少,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在阿根廷要搞到比特币很难。要从阿根廷汇钱到外国,到 Mt.Gox 的账户,非常难。而且,阿根廷没有一家银行愿意跟本土的比特币公司打交道。

不过,在阿根廷的网络上不断有关于比特币的讨论,说要保护网络自由。文塞斯在阿根廷的时候,他下班后会在柠檬公司附近的酒吧卖一些比特币。每次都有人会来买,有一位长者次次都来,每次都多买一点点。老人话不多,表情严肃,看上去也不像是很懂技术的那类人。有一回,这个老人买了特别多,文塞斯就问他知不知道比特币的风险。“您花了不少钱来买,这东西风险挺高的,”文塞斯尽量讲得彬彬有礼,“您知道有可能全部损失掉吗?”

“你家人存比索,都全盘损失过几次?”老人问。

“三次,可能四次。”文塞斯说。

“没错。我经历过更多次。”老人说。他说他可以换成美元,但是汇率很低。谁晓得美元哪天会不会也跟比索一样?

“要我存比索,没门。”他说。

比特币的出现,恰逢文塞斯人生最重要的时间节点——美国人所说的中年危机。他已经有过多次成功的经验,连绵起伏的帕勒澳图山顶的豪宅就是证明——两栋房子、游泳池、网球场,可以看到旧金山湾的美景。另外,文塞斯把过去的公司卖了,有数千万美元。他还讶异于自己眼光独特,投资朋友的公司都很准。

不过,最近他开始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他之前的创业公司叫 Bling Nation,失败了。现在的柠檬公司,已经走出失败的阴影。很多朋友都在猜,他经营柠檬公司,是因为他有硅谷必需的那种创业热情,还是他只想证明前一个公司的失败是一个例外。而现在,柠檬公司的进展也不像文塞斯所预期的那样好。创业公司通常需要总裁投入非常多的时间,而这是文塞斯的第 12 家公司,他哪有时间。他的妻子都感觉自己像个带着 3 个孩子的单身母亲。文塞斯和贝拉已经说好了,柠檬是最后一个创业公司。

这些困难所带来的不安全感,文塞斯都能扫到地毯下面去,装作没看见,直到现在。他以前的创业公司所卖的钱,都没能实现他最初的宏伟目标。早在他还在阿根廷的时候,他希望他的第一家公司“帕特纲”能够提供多种金融服务,供南美亿万没有银行卡的人民使用。最终,他拿不到银行执照,而他创办的网上金融公司也大多是南美的富豪们在使用。

对文塞斯来说,比特币似乎解决了他一直想要解决的许多问题:提供任何人都可以在异地使用的账户,而不需要政府监管部门的许可。他同时也看到了一个正处于雏形阶段的科技,他认为自己可以帮助它发展到一个以前从未成功实现过的规模。

文塞斯的妻子贝拉已经多次看到他对新科技如痴如醉。他很容易就产生热情而且有能力说服其他人,这也是他这些年的创业公司能够成功的原因。他的感染力非常惊人,但通常他的热情很快也会消退。然而比特币不一样。贝拉看到 2012 年的情况跟文塞斯以往的热情大不相同。文塞斯每天的工作已经排得满满的,现在还在比特币上面花这么多时间,贝拉很生气。但是她也不知不觉地被这种货币的神秘特性还有它的发明者的秘密身份所吸引。她很快也开始加入文塞斯的队伍,要找寻神秘的中本聪。

1 月初,文塞斯带着一群西海岸的巨富和权势人物,到加拿大落基山脉一个偏僻的度假山庄去度假。山庄里有自己的酒窖、桑拿设施,还有私人服务员。山庄的主人叫彼得·布里吉尔,是文塞斯几年前在年轻总裁组织里认识的。在这些巨富和权势人物面前,彼得·布里吉尔一点也不逊色。他读过普林斯顿大学,在高盛做过 15 年,然后在堡垒投资集团脱颖而出。这个集团管理着一系列的大型私人股权和对冲基金。

布里吉尔人高马大,脾气有些急躁,而且喜欢挑那些别人不要的烫手山芋,大胆押宝。因此,他的公司有资格跟一些超级大公司较劲,有时候还会跟一些小的国家比划几招。他有时候自嘲为“金融垃圾回收员”,看上去也像。2009 年,布里吉尔被升为堡垒集团的联合主席,控制着 300 亿美元的投资资产,这个度假山庄就是他所管理的公司的资产。

文塞斯跟大多数客人不一样,他不是那种头面人物。他喜欢保持自己帕特纲的传统,他家的车道上停的是斯巴鲁汽车,而不是特斯拉或者其他什么跑车。他也不喜欢豪华旅行,休息的时候,喜欢陪妻子去看“燃烧的巨人”的演出。最近他只在安第斯山的荒野里,和小时候在阿根廷时最好的朋友之一进行了一次寻路探险,一连好几天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不过,文塞斯性情温和、不张狂、很自信,加上他乐于倾听,所以,他跟很多权势人物都能相处得很好。

到达威尔蒙特山庄的第二天,文塞斯和布里吉尔还有其他人一起上了门口停着的那架红白色的贝儿 212 型直升机,往雪山顶飞去。他们今天要玩直升机滑雪。下午,他们回到山庄,在豪华大厅里休息,火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这帮人可不谈什么老婆孩子还有即将开始的超级碗橄榄球赛。他们毕生的追求就是赚钱。彼得·布里吉尔也请他们介绍各自的投资理念。

轮到文塞斯讲话的时候,他说:“彼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对比特币非常感兴趣。现在依然如此。”

文塞斯把大家召集过来,然后他解释了这种新的网络的基本知识——大家可以随时在全世界范围内转钱。这些富豪们经常在许多国家间转数百万美元,他们对这样的信息肯定会喜欢。

文塞斯继续说:“你可以通过 Skype 给雅加达的人打电话,可以看,可以听,不同速度的网络都有同步的方法。科技的发展使这一切都太先进、太神奇了。你挂上电话,想给他汇一分钱,没门儿。这太离谱了。要汇一分钱,应该比打网络电话可以看、可以听要简单得多啊。”

区块链技术使之前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了。但是还不止这些,文塞斯强调。这是货币的下一个巨变。接着,他努力解释他最近新发现的记账本,也就是比特币的基石。跟比索和美元不同,使用比特币的人知道,总共会有多少比特币,而且不跟任何一个国家挂钩。黄金虽然是全球都有,但很难获得,很难持有。比特币不一样,只要有网络,鼠标一点,什么人都可以购买、持有并转账。“比特币是五千年来的第一次,我们有了比黄金更好的东西,”他说道,“不是好一点点,而是好很多。它更稀缺,分割性更强,耐用性更强,流通性更强。一句话,简单好用。”

彼得有个习惯,在回应任何事情之前都会有长长的略带焦虑的暂停。他问文塞斯的第一个问题还带着疑问,接下来问的问题表明他听懂了。彼得的工作是对困难公司进行投资,他很会系统地看问题,而且看得越多,就越清楚目前全世界的汇款系统不理想。

彼得注意到一件事情。文塞斯不光在说,还已经在做了。2012 年文塞斯有计划地买进比特币,如今,他资产的 10%,即数千万美元,都是比特币。彼得尊重数字、决断力,还有文塞斯所做的大胆而自信的举动。

在滑雪场,彼得写了封电子邮件给堡垒集团他最信任的战友比尔·塔诺纳,让他去了解一下比特币。之后,回到旧金山,他就开了 Mt.Gox 账号,很快就买进了价值 10 万美元的比特币。工作的时候,他开始跟塔诺纳还有几个同事讨论堡垒集团如何进入这个新的市场。

第十六章

2012 年 12 月

在所有的新主流利益当中,在比特币方面最成功的企业家,当属经营着全世界最大网上毒品店的罗斯·乌布里克。2012 年,“丝路”的注册用户不断增加,新产品也不断增加。每个月都有价值 120 万美元的比特币交易,给罗斯带来 9.2 万美元的佣金。2012 年底,“丝路”论坛上有 7 万多条话题帖子,还出现了常驻的保安专家,来教大家如何确保自己在网上匿名运作。还有一位常驻医生来解答使用毒品的问题以及对他们健康的影响。

最初,罗斯很喜欢这种成功的感觉,他会去东南亚和哥斯达黎加这些地方游玩,犒劳一下自己。但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他的网站逐渐需要更多的维护。罗斯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负责维护和行政的员工,分别负责客户支持、处理争议交易等。他选的员工都是自己信任的,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2012 年秋,罗斯搬到儿时玩伴的家里,那是旧金山住宅区一个位于半山上的人家。

他完全有钱可以自己买房子,但是他目前想尽量不留太多的记录,怕政府查到他。他管理“丝路”的工作是在朋友家的附近网吧里进行的;在那里,他可以远程登录,这样大家就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罗斯越来越发觉,即使有了最先进的技术,要在网上匿名运作也很难。整个夏天,“丝路”的一个用户追踪了一系列的交易,并找到“丝路”的主要比特币钱包之一,里面有价值 200 万美元的比特币。这次没有造成损失,但是这给罗斯提了个醒,虽然比特币不需要用户提供身份,但他们的账户有一个特定的身份标志,因此是半匿名而不是完全匿名的。在澳大利亚,警察通过追查交易,抓到了第一批“丝路”的卖家。

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罗斯在这个网站上的胆大妄为。如果有影响的话,那就是让他越战越勇。在论坛上,他的网名是“吓人海盗罗伯特”,简称 DPR。他表示他会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口气”:

一旦你看到了可能做的事情,你会不去做吗?你还会让自己进入那个吞噬税金、吞噬生命、暴力、残酷、好战、压迫人的机器里面吗?如果你的双腿还非常有力,为什么要下跪?

“吓人海盗罗伯特”成了朋友圈里所崇敬的英雄。在论坛的分区里,他们谈哲学、谈经济、谈法律。后来,他们还建立了“DPR 读书会”分区,他提出这样一个世界观:“人类精神富足,无约束,狂野,自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越来越体会到,在没有任何政府的社会中,在匿名世界里生活有多危险。2012 年 11 月,有黑客威胁,要罗斯给赎金,否则就要公开大量“丝路”的用户数据和信息。紧接着,就出现了黑客攻击来阻断服务,导致网站停止运转。罗斯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付给黑客 2.5 万美元的赎金。当网站重新运转之后,DPR 的风格和方式变了。有些用户猜测:是不是网站易手了?罗斯解释说,那是他在改变写作风格,以免被抓到。

11 月,罗斯飞往加勒比海岛国多米尼加。该国以容易获得“经济公民权”而著称(罗杰·福尔也在申请加入该国国籍)。只要你付 7.5 万美元的赞助费,就可以获得这个小小岛国的护照。这笔钱对罗斯来说绝对不是问题,所以,他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填写申请表。在职业一栏,他写的是“IT 顾问”。有了新的护照,他就可以摆脱想抓他的政府。

对于新生活,罗斯已经非常适应。他跟“丝路”的用户“童子军”聊天,因为他想加入,成为新员工。罗斯跟他解释怎么才不会被抓住:“假设检察院要抓你,想要收集证据。唯一能证明的办法就是看着你在电脑上登录,看你做事情。”

罗斯承认,这样微小的可能性对他也有影响。

“做这个工作最大的问题不是怕会被抓去坐牢或打乱你的生活,”他写道,“而是要适应并且要一直想着这种可能性,不管它多么的微乎其微。”

“另外,”他补充道,“你做的事情要保密。”

此时的罗斯心扉紧锁,所有的事情都不跟别人说了。跟他同住的人,以及他新交的女友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跟他网上的用户和负责网上服务的人员交心,因为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他也越来越感觉自己不可以相信他们了。“丝路”论坛上大家开始讨论哪些人是真用户,哪些是警察的卧底。大家争论最激烈的是一个网名为“nob”的用户。2012 年底,nob 拿出 1 公斤的海洛因,要卖 2.7 万美元的比特币。nob 在论坛里几乎没有买毒品之后的评论记录,因此大家对他很怀疑。

“如果他不是(警察)的话,那就是他妈的别的什么东西,”有一个网名叫 MC Haberdasher 的用户这么说,“老子宁可打海洛因过量昏死过去,然后在车里醒来,发现周围都是胖妞,听着身边汽车呼啸而过,也不要向这家伙买东西。”

但是,这一次,罗斯相信了 nob,因为过去一年,罗斯跟 nob 有接触。罗斯决定帮他卖这一公斤的海洛因。他联系了一个网名为“慢性疼痛”的网络服务人员,他是 2011 年罗斯聘用的第一个工作人员,他的真实身份是柯蒂斯·格林,47 岁。此人已经当了爷爷,天天打老虎机,在盐湖城郊外住着。

格林帮 nob 找到了一个买家,说包裹可以先寄到自己家,然后他再转寄到买家手里。2013 年 1 月 17 日,格林收到了包裹。他刚拿进屋,正打开包裹查看,一群特警破门而入。警察进去以后,看到里面有一组堆得老高的黑色特制比特币挖掘机。这些电脑周围的地上,还有家里其他的地方,有很多已经硬了的狗屎。

即使罗斯知道格林被抓,后来又被保释出来,但他并不认为是 nob 的问题。罗斯一直对格林有些怀疑,认为他是为了钱而做这一笔交易,而不是为了促进交易完成。罗斯让 nob 对格林“胖揍一顿,然后逼他退还他偷的比特币”(此时他还认为 nob 是贩毒的老大)。

一开始,nob 同意这样的建议。但第二天,罗斯改主意了:“你能灭了他,而不只是教训他吗?”罗斯解释说,他怕格林被逼供出“丝路”用户的信息,这会使整个网站和他的宏伟计划毁于一旦。他还说他“从没杀过人,也没叫人杀过人,不过,这次是正确之举”。

化名 nob 的联邦警察,开始制造格林被杀的假象,并把血淋淋的照片电邮给罗斯看。罗斯收到照片,回复说:“有点闹心,但我还好。”

“这样的事情我还不太习惯,”他说并立刻补充:“但我不觉得我做了错事。”

格林“被杀”之后,一笔 8 万美元的钱打进了华盛顿特区第一资本银行的账号,是通过澳大利亚匿名汇款机构转来的,汇款人的位置和身份都隐匿了。但是联邦警察早就开始紧盯格林的电脑了,他们想要找到 DPR 本人的蛛丝马迹。

第十七章

2013 年 1 月

罗斯·乌布里克一不小心把自己搞成了超乎他自己想象的比特币企业家。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1 月份,查理·希仁的比特因斯坦公司当月佣金 25 万美元,交易额打破了他们的纪录。

但是,查理的公司其实是脆弱不堪的,这样的增长蒙蔽了查理的眼睛。从大卫·阿扎尔投资开始,查理就跟他较劲,且情况越来越糟糕,两人互相对骂或者摔电话。12 月的时候,查理和艾力克·伍希斯去找大卫的合作投资人——文克莱沃斯双胞胎兄弟——来帮忙,希望能保持有效的工作关系。

这两兄弟投资了 55 万美元之后,几乎就没怎么管事。现在,他们也开始担心起来。从查理和大卫之间的电子邮件大战来看,他们面对的不是哈佛校友那种冷静的、老谋深虑的企业家。他们发现,查理最初的那种吸引人的能量,无法让他专注在一件事情上面。查理频繁旅行并与媒体见面,一直在过分炫耀比特币给他带来的社会地位。但谈生意的时候,查理谈论得更多的是比特币的概念,而没有专注于公司本身。

还有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是这两兄弟没预料到的。今年早些时候,艾力克与他介绍进比特因斯坦公司的一个朋友艾拉·米勒,合办了一家独立的公司——“聪”,下设几家附属公司。其中一家是比特因斯坦用来通过电子邮件发送比特币的公司,叫 Coinapult。另外一家公司,叫 Paysius,是让用户接受虚拟货币的。

文克莱沃斯兄弟问艾力克和艾拉,他们在比特因斯坦已经是全职工作了,怎么还有时间经营别的公司。艾力克和艾拉提议的处理方法是比特因斯坦与“聪”合并,他们两人在比特因斯坦拿更多的股份。大卫和文克莱沃斯兄弟只要每人拿出公司 1.5%的股份就好。

新年到来之际,艾力克写了一份长篇战略报告,说明合并的事宜要如何进行,这样公司就可以进入新兴市场,如进军南非的手机支付市场,以及需要全球支付网络的老虎机场地。这份文件确实体现了他们团队的勃勃雄心。艾力克和艾拉并不想让比特因斯坦只作为一个买比特币的地方。他们要提供银行所能提供的所有服务,但方法更新,更便宜,更民主。

但文克莱沃斯兄弟和大卫想的是眼前更实际的问题。他们看着这份长长的战略报告,看到艾力克和艾拉的要价,脸色变得惨白。

文克莱沃斯兄弟开始焦躁不安,不停地给查理发送电子邮件,让查理解决好问题,不向艾力克和艾拉让步。文克莱沃斯兄弟跟查理之间以摔电话来结束对话,跟查理和大卫一样。在文克莱沃斯兄弟眼里,查理和他的团队像是没有经验的生意人,不知道要把商业利益放在社交和政治联盟之上。两兄弟也向比特因斯坦团队的人表明,如果有人不顾比特币的大原则,只顾赚钱,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查理和艾力克连忙去向他们的第一个投资人罗杰·福尔求救,希望他能在东京帮助解决问题。他们认为,罗杰可以出手,买下文克莱沃斯兄弟和大卫的股份。

艾力克在 1 月初写电邮给罗杰:“我一直希望,文克莱沃斯兄弟不要捣乱,而是要多做些有成效的事情,但是今天卡梅伦跟查理打电话,互相侮辱。我看我是太天真了。”

查理和艾力克写了一封辛辣刻薄的长信给文克莱沃斯兄弟,说要解决问题,这样双方可以各奔前程。

信中说:“如果我们都开诚布公,那么,很明显,我们不需要,也不想要你们的钱。你们不需要,也想不要把你们的钱拿来投在我们这个团队,冒这个险。你认为我们像小孩子,可以随时放弃。那么就请拿出点绅士风度,放弃吧。如果你们真的对比特币那么感兴趣,而且你们能驾轻就熟,那么我们会欢迎你们走上那条道路。”

两兄弟决定把股份卖给罗杰。但是他们仍然相信比特因斯坦公司很靠谱,在正确的管理之下能成功。1 月份,比特因斯坦公司取得有史以来最好的业绩,交易额将近 500 万美元。此时比特币的价位已经从月初的 13 美元升到月底的 18 美元。比特币大涨的部分原因是文克莱沃斯兄弟造成的。他们请查理继续帮他们买比特币,目标是要买下比特币世界 1%的量,即市值 200 万美元的量。这样的目标说明了他们想继续留在比特币世界的决心。

1 月底,他们的关系紧张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比特币基金会的常务理事帕特里克·默克从西雅图飞过来,看能不能从中斡旋查理、艾力克与文克莱沃斯兄弟之间的关系。他们在比特因斯坦的会议室里召开了会议。一边坐的是查理、艾力克和帕特里克。他们建议,把两兄弟和大卫建立的马盖尔风投公司,连同其投资额,全部退还给他们。两兄弟非常生气,说他们拒绝接受低于他们投资额 5 倍的金额。他们还说,艾力克的公司“聪”所提供的技术一文不值。艾力克和艾拉愤怒地离场以示抗议,但那两兄弟还“一直骂个不停”,这是艾力克在会后写的电子邮件里说的。

第二天,艾力克和艾拉递上辞呈,搬到拉里·黎奈安和第一马克资本公司的办公室。黎耐安一直看好艾力克而不是查理。

查理、罗杰和艾力克一直保持着联系,讨论查理是不是应该跟艾力克走,还是整个团队一起告文克莱沃斯兄弟。最后他们觉得还是不告的好,因为他们也知道两兄弟告扎克伯格独吞脸书的官司。

查理决定,他不能离开自己创建的公司,但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他可没有闲着。他要求马盖尔风投公司支付已经答应本应在去年秋天到位的投资尾款:“你们这些家伙把老子的公司搞得一团糟,搞得艾拉和艾力克离开了。把应该到位的钱给我,要不然我就把你们的钱全部退回去。”

目前还持有公司 15%的股份的罗杰,一直在劝两兄弟把手头的股份卖了,或者让两兄弟买自己的股份。他说:

你们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懂什么比特币,或者比特因斯坦公司。

你们在损害你的权益,还有我的权益,但我不想和你们搅和在一起。

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你就来买我比特因斯坦公司 15%的股份吧。

开个价吧。

我会很乐意以低于你们买进的价格卖给你们。

在艾力克离开后的几天,罗杰的预估得到了证实。查理收到一封银行的信,他们决定不再为比特因斯坦公司提供服务。现在,大家不知道比特因斯坦公司向客户收取的钱要存放在哪里。随着比特币的价格不断飙升,查理的想法越来越没有价值。

第十八章

2013 年 2 月

文塞斯的柠檬公司是做数字钱包的。在公司,他的工作台连着跑步机;从窗外看出去,是帕勒澳图的主要商业街道。他的电脑屏幕下方是一摞精装的书——《债:第一个五千年》。他如果跟来客说起比特币,一定会送给对方这本关于货币历史的书。

文塞斯跟生意伙伴米奇·马尔卡共用办公室的空间。米奇是他的老朋友,委内瑞拉人,是柠檬公司的大投资人,公司董事会的主席。文塞斯则是马尔卡的公司——瑞比特风投公司——的最大投资人之一。

米奇最近建立的基金就是专门投资金融服务的。但是,自从文塞斯让米奇迷上比特币之后,米奇也开始寻找一些虚拟货币类的投资。因为市面上可靠的比特币公司很少,所以米奇做了一个有争议的决定,用投资者的钱来买比特币。

米奇和文塞斯两人把他们的办公室搞成了一个虚拟货币的沙龙,迎来一批又一批有兴趣的客人,其中就有堡垒投资集团的主席彼得·布里吉尔。他在滑雪之后就来了,带着他的副主席比尔·塔诺纳。文塞斯觉得很神奇,布里吉尔这么快就让堡垒集团的人对比特币着迷了。不过听布里吉尔一说,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布里吉尔是个很保守的人,但他说起大银行无法控制寡头买主垄断货币的流动,以及寡头强迫所有人支付交易费,非常光火。堡垒集团是管理着 600 亿美元资产的华尔街巨头,他们给文塞斯的答复,比管理着几亿美元资产的硅谷风投公司给的答复更明确。布里吉尔让塔诺纳几乎是全身心投入,探索潜在的比特币投资事宜,还把另一个高层人物麦克·诺沃格拉斯也带进来了。他们一起买进比特币,其数量对他们来说不算多,但是这已经代表了在尚未成熟的比特币生态系统中的巨大上行动力。

堡垒集团(还有米奇的团队——瑞比特公司)买进比特币,正好赶上文克莱沃斯兄弟也在买进,他们的目标是买到目前已经生成的比特币的 1%。这两方的合力,推动了比特币的价格大幅上涨——2 月份上涨 70%;之前的 1 月份上涨 50%。2 月 27 日傍晚,比特币的价格终于接近 32 美元,那是 2011 年 6 月 Mt.Gox 网站宕机之前几天疯狂的市场把比特币推到的最高点。

3 月 3 日,星期日下午,文塞斯在硅谷人最喜欢的圣荷西机场,登上湾流双引擎私人飞机。

文塞斯要去参加一个最秘密的科技界巨头的年度聚会,地点在亚利桑那州塔克森郊外的利兹卡尔顿酒店。只有几百人获得邀请,媒体通常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坐的是 eBay 的私人飞机,上面坐着 12 个人。贝宝是 eBay 旗下的公司。贝宝的总裁是文塞斯的朋友大卫·马科斯,他要求贝宝要走在虚拟货币的最前面,并召集了一队内部人马,研究贝宝如何利用比特币技术。他已经跟 eBay 的最高执行总裁约翰·唐纳修开始了初步的讨论。

飞机在塔克森北部降落之后,大家换上房车前往位于塔克森和凤凰城之间的鸽山度假村。那天晚上,大家都在托特丽塔餐厅小酌,然后在修剪得无懈可击的草坪上,以群山作为背景,享用晚餐。

这是为期三天的聚会中最非正式的晚餐,即没有固定座位的自助晚餐。客人们陆续到达。文塞斯注意到许多大人物的到来,推特的总裁迪克·卡斯特罗,领英的创始人瑞德·霍夫曼,默多克的儿子詹姆士,以及硅谷最容易辨认的风投专家、人高马大的光头——马克·安德雷森。

文塞斯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旁边坐的是另一个比特币的死党克里斯·迪克森——新兴创业公司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的明星。他们两人立刻聊了起来。迪克森说,他对区块链协议的重要性非常着迷,因为那是在全世界范围内传送货币的新方法,就像互联网协议为传送信息去除了中心化一样。迪克森说,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纽约风投专家弗莱德·威尔森写的文章,他是投资文塞斯的第一家大公司。

文塞斯轻轻一笑——又多了一个了解了比特币好处的人,而且不用他来介绍。于是,他开始跟迪克森介绍他所估计的比特币的国际潜力,如在阿根廷这样的地方,人们没有地方可以安全地存放他们的钱。迪克森从没有想过这点,于是就请文塞斯再讲讲。

他们的谈话被亨利·布罗杰打断了。布罗杰是原华尔街商业内幕新闻网站的分析师及创办人。他问他们两人在聊些什么,文塞斯马上抛出他最爱的一句:“世界上最佳的货币形式。”

布罗杰露出孩子般感兴趣的脸,于是文塞斯把已经滚瓜烂熟的介绍和盘托出。

文塞斯简单说完货币的历史,又谈到比特币对黄金的优势。他说,如果大家能意识到比特币是黄金的替代品,再根据他的粗略计算,就可以推算出比特币的可能价值。全世界的黄金的价值应该是 7 万亿美元。如果比特币即便在全世界一半的地区流行开来,每一个比特币的价值应该是 50 万美元左右,即今日价格 34 美元的 14000 倍。

太阳渐渐下山了。这里是沙漠地带,所以空气立刻变凉。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文塞斯他们这一桌开始吸引了几个人,马科斯以及其他几个人也在其中。

文塞斯说起在阿根廷发生的最新故事,大家的兴致都高了起来。他妹妹的一个朋友最近想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买一套 150 万美元的高级公寓。在阿根廷,所有房产交易中卖家都不信比索,因此需要用美元现金支付。150 万美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和很多阿根廷富豪一样,这位朋友把美元存在美国银行里。把钱从美国银行转入阿根廷的银行,再换成现金,要损失 10%的费用,就是 15 万美元,还要等上好几天的时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朋友从 Mt.Gox 网站买了价值 150 万美元的比特币,确认买到之后,这个朋友带着比特币钱包去签合同,把比特币转给卖家,请公证员公证。事后,文塞斯的妹妹寄来一张照片,那是买卖双方手持智能电话满脸笑容的照片。

为了证明这一切是多么的容易,文塞斯请布罗杰拿出手机,帮他立刻安装了一个比特币钱包,里面没有钱。安好之后,文塞斯从自己的手机里往布罗杰的钱包里汇了 6400 个比特币,价值 25 万美元。然后,文塞斯再把钱转到现场其他有比特币钱包的人的手机里。如果是别人,就会拿着手机跑了,但这里的人绝对不会。相反,周围的人看着钱这么转来转去,文塞斯看到他们笑了,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惊讶。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排满了讨论的主题,如“eBay 和创新”、“中国:前进的道路”。下午的时间也安排了好多活动:网球、骑马、射击陶土飞鸽等。在活动之间的休息时间,不少人来找文塞斯。他们都亲耳都听到了或者听说了文塞斯星期天晚上的讲话。领英的创始人瑞德·霍夫曼把文塞斯拉到一边,继续问更多的问题;迪士尼前总裁迈克尔·奥维兹也如此。星期三下午,大家去爬山,文塞斯做全程概念介绍的对象是查理·松赫斯特,微软的首席策略总裁。晚上,很多人也去找大卫·马科斯。他是贝宝的总裁,他应该对比特币的可行性有较深的认识。

他们问:“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真这么好吗?”

马科斯说他非常相信,并且已经把自己的钱投进去了。如果怕损失就别投资,但这个绝对是值得投资的东西。

星期一,全天会议的第一天,比特币的价格飞涨 2 美元,涨到 36 美元。星期二又涨了 4 美元,达到 40 美元了。星期三,大家都离开了,布罗杰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他拥有众多读者的商业内幕网站上,写下他的见闻(虽然他没有说他去了哪里,跟谁谈过话):

本周,我出席了一个科技大会,与会期间最热门的讨论词汇是:比特币,几年前设计并发行的电子货币。

据我了解,比特币最令人着迷的特性之一是,不管是狂热的阴谋理论家,头脑清醒的实用主义者,还是顽固的怀疑主义者,他们都被比特币吸引了。

微软的首席策略总裁松赫斯特也在这次会议中通过文塞斯了解到了比特币。文塞斯写了一篇文章并向硅谷的最重量级投资人传播:

我们预见一种真实的可能性,所有的货币都将电子化,竞争将消除政府对货币的管理。在互联网上进行无摩擦交易的力量会释放一种特别的凝聚力和全球化的力量,世界上将剩下 6 种数字货币:美元、欧元、日元、英镑、人民币和比特币。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政府的数字记账本不那么可靠的话,比特币可行吗?我们认为:可行。理由有二:

1.在交易中,“正式货币”总有不如比特币好用的情况。

2.如果你在美国以外居住,如果你的钱全部被某个国家所控制,而你又无能为力,这将非常危险。

文塞斯在这三天内让许多重量级人物了解了比特币,其人数超过了比特币 4 年来的总和。

虽然文塞斯给不少人带来了激动人心的信息,但这还远远不够。更多人还是带着疑问离开亚利桑那的,他们还是怀疑这种技术是否行得通,是否能通过政府的审查。怀疑的根源,跟他们兴奋的根源是一样的,即硅谷在金融技术上的那次决定性体验——贝宝。

贝宝依然存在,由文塞斯的朋友大卫·马科斯拥有并经营管理。但是,大多数人担心的,不是贝宝又有比特币这样一个化身,而是怕它会像贝宝刚出来的时候那样野心勃勃。

贝宝是 1998 年由彼得·提尔和马克斯·列夫钦以及其他人一起创办的。提尔是个彻彻底底的自由意志派,他要使用列夫钦的加密专长,利用当时的掌上型个人数码助理,通过加密渠道汇钱,来实现“网络庞克”的梦想。在最初的工作会议上,提尔的发言就像“网络庞克”电邮圈里抄出来的话。

他说:“贝宝能让全世界的人对他们的钱财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

贝宝发展迅速,在 2001 年公司准备上市的时候,政府立法机构却一次又一次地进行阻挠,因为政府担心洗钱还有其他非法活动的可能性。纽约检察总长艾利略特·司皮策说,贝宝协助赌博公司进行支付;司法部也断定贝宝违反了《美国爱国法案》。这些新出现的限制,使贝宝越来越远离它最初的梦想。提尔和列夫钦不久就离开了贝宝。

大多数的硅谷人都吓坏了,不敢再搞什么金融,因为诸多的限制会障碍新科技的发展。但是贝宝的经历也说明,有很多人对虚拟货币的概念如饥似渴。时至今日,还是有很多人记得硅谷的那个未圆之梦。后来,互联网虽然冲击了邮政和出版对通信和信息的控制,但互联网从未影响到货币,美元继续受限于过去的系统,被信用卡公司和银行所控制。

在亚利桑那会议之前,提尔本人又在虚拟货币的圈子里摸索,看有什么项目可以做。他想好好利用一下区块链,不要去搞什么货币而激怒美国政府。克里斯·迪克森在亚利桑那会议的时候跟文塞斯谈过。他之前就一直在建议,让自己的公司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开始关注加密货币创业公司,老板马克·安德雷森开始能听进去了。

他们都关注到了 Mt.Gox 网站的创始人杰德·麦卡雷所创的新公司——瑞博。这是一个加密网络,可以转汇所有货币,不只是比特币。这对政府和银行来说,威胁不大;但对安德雷森和提尔这样的人来说,更有吸引力。他们都愿意做小的种子投资。

不过,这两位硅谷的大人物对比特币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提尔把他在贝宝那里赚到的钱拿出一部分,帮助创立了一家投资公司,叫“创建人基金”。投资公司开始跟脸书的一个工程师进行联系,希望他加入公司寻找虚拟货币方面的投资。这位工程师帮硅谷的内幕人士建立了比特币专属的电邮通信圈。

2013 年初,硅谷的重要性不断变得强大起来,这对大众对比特币的接受度也有帮助。纳斯达克指数不断飙升,谷歌的股票达到历史最高点,创业公司卖出天价,许多科技业界人士相信,他们会使现代生活的每一个元素都发生革命性的改变与提高。投资人和企业家都更加雄心勃勃,要在虚拟现实、无人飞机、人工智能和其他日常的项目等方面,如改造公交系统和酒店行业,大干一场。贝宝的创始人最具雄心,提尔在推广一种海上漂浮系统,大家可以在里面居住,不受任何政府的司法管辖。曾经效力贝宝的艾龙·马斯克,现在创办起“太空 X”,要开启殖民火星的计划。如果要寻找最适合硅谷重启发明新货币这个尘封已久的美梦,就是此时。超越国界的虚拟货币,对这样一个行业正合适,因为它的存在就是要改变生活。

第十九章

2013 年 3 月

就在比特币的声誉要在硅谷实现华丽转身之时,它的基础设施建设也正在经历一个重大的转变。

过去的一年半里,用于比特币网络的电脑运算能力在逐步发展,但很缓慢。2012 年,其能力的提高不到两倍。更惨的是,大家还在使用同样的最基础的技术——显卡运算。那是 2010 年拉斯洛·韩内奇发明的,就是用比特币换比萨饼的那位。2012 年底,比特币网络上有 11000 个显卡在运行,生成比特币。

但即使在 2010 年,已经很明显,如果比特币要更加受欢迎的话,一定需要走到下一步,把显卡给淘汰掉。有一种专用集成电路,简称 ASIC,就是专门用来处理单一功能的芯片,这比利用显卡来运算更加专一。如果能把这样一个芯片安装在电脑里,专门处理比特币的散列函数运算,那么这台电脑的速度可能比网络上其他电脑生成比特币的速度都快,换言之,能够生成更多的比特币。

但是,要设计并生产新的专用集成电路 ASIC 芯片,可能需要耗费数百万美元,数个月的时间,需要跟垄断全世界的五大芯片工厂之一签订合同来制作。2011—2012 年间,比特币还没有引发足够的兴趣来做这样的投资。

不过,2012 年下半年,比特币的价位不断上涨,有几个有商业头脑的工程师开始冒险,开始竞赛,设计专为生成比特币使用的第一块 ASIC 芯片。堪萨斯城的蝴蝶实验室是第一个入围的公司。2012 年 6 月,公司创办人宣布,他们要在 10 月份制造出专用比特币挖掘机电脑,里面内置专用芯片。他们很快就收到超过 500 万美元的预售订单。

几个月后,蝴蝶实验室宣布产品将推迟发行;同时,在纽约的一个年轻中国移民郭逸夫宣布他和在中国的一些工程师创建了阿夫龙公司,要制作内置专用芯片的比特币挖掘机电脑。

年仅 23 岁、一头蓬松头发的郭逸夫保证,他的机器能够每秒进行 660 亿次散列运算,而普通的显卡只能做到 20 亿次。另外,这种电脑耗费的能源较少,电费也就低了。它的价钱呢?1299 美元,可谓低廉。

制作的过程,先在北京然后移到上海,最后运到美国交付给客户,其复杂程度远远超出郭逸夫和他的团队的预计。但是,在 2013 年的 1 月 30 日,北卡罗来纳州的比特币开发者杰夫·卡吉克在论坛上发了一张照片,那是 DHL 快递刚送来的大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亮闪闪的银色机体,这就是挖掘比特币专用的电脑。几小时内,新比特币在他的钱包里出现;9 天之后,他买这台电脑的钱已经全部赚回来了。不过,这电脑耗电,放电脑的房间温度升高了不少。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阿夫龙公司的首批 300 台产品送达客户,从记录所有比特币网络的记账本可以看出,其效果非常明显。2012 年全年,比特币网络的挖掘量翻了一倍。郭逸夫的机器运到美国的第一个月内,挖掘量就又翻了一倍。此时,比特币的软件开始自动调整,将挖掘的运算难度提高,确保 10 分钟才能生成一组比特币。那些依靠显卡挖掘比特币的人想快速获利,越来越难了。

还有几家公司也在展示其雄心壮志,特别是在芯片这一方面。其中最具野心的计划高度保密,只有小圈子里的几个精英知道。有家公司叫“21e6”,它的意思就是“2100 万”——即比特币最终生成的所有数目。这家公司是巴拉吉·斯里尼瓦桑创办的。他是硅谷奇才,曾在斯坦福大学的宿舍里成功创办了基因测试公司。2013 年春,巴拉吉悄悄召集了一组顶级工程师,要制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的挖掘比特币的芯片,然后在专属“21e6”的数据中心内使用。如果芯片能够制造成功,他们就可以帮投资者挖掘比特币。这个设想非常简单,而且比特币的价格涨得很快,风投人士也开始被吸引,但他们还犹豫着不敢拿自己的公司做尝试。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的两位老板,马克·安德雷森和本杰明·霍洛维兹,还有其他几个大腕,如贝宝的最初创始人彼得·提尔和大卫·萨克斯,都愿意提供个人资金给巴拉吉的项目投资。很快,巴拉吉筹到了他想要的第一笔 500 万美元的资金。

比特币军备竞赛开始了。

从 2010 年下半年以来,比特币挖掘方面发生的改变,不限于芯片。2011—2012 年,越来越多的用户联合起来做成“运算池”,增强了他们的挖掘能力。这样的“运算池”一起运作,每个人按投入比例获得挖掘出的比特币,因此,每个人每天获得比特币的概率就增加了。

但是“运算池”也带来了不少争议,因为网络控制越来越中心化。如果要修改区块链和比特币的协议,需要网络上 50%以上的运算能力的人的同意,这样就很难有人能够在这里独断专行。但是,管理“运算池”的人却有否决权,因为这个池是他开的,别的电脑都是他的工人。几个“运算池”就能产生很大的运算能力,因此有人担心,这些“运算池”的老板可能会对比特币的原则产生影响。

但是,2013 年 3 月发生了一件事,那是比特币网络迄今发生的最重大的技术故障。它也给大家提了个醒,这个网络可以继续根据中本聪的内在设计原则来运行。盖文·安德森现在已经是比特币基金会的首席科学家了。这天,他在马萨诸塞州的家里吃过晚饭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窝着。他看到网上有人在争论,关于网络上电脑或节点的数目以及这些节点想要挖掘的区块的问题。他们争论的是,目前要挖掘的是 2009 年网络建立以来的第 225430 个区块,还是第 225431 个区块?

盖文很快就意识到,这是长久以来大家都知道的比特币业界的最大潜在威胁,叫作“硬叉子”。这个名词,说明一种南辕北辙的现象:网络里的一组电脑走了某一个方向,因为他们对哪个节点已经挖掘了哪个区块,已经达成一致;而另一组电脑却走了另一个方向,因为他们认定了其他区块的挖掘者。这是灾难性的问题,因为他们对谁拥有哪个比特币有争议。在此之前,大家只对最近的几个区块有争议。如果现在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会产生两个对抗的比特币网络,这将会导致两边互不承认,甚至不承认比特币的情况。

在这个问题出现之后,有一个用户写道:“这似乎太糟糕了。”

另一位说:“说‘似乎’是轻描淡写了。”

几个回合之后,备受尊敬的比利时程序员彼得·威勒说话了:“硬叉子出现了。”

比特币的价位半小时内从 49 美元立刻降到 45 美元,跌回上星期的水平。

马克·卡佩雷半小时之后参加了讨论,并迅速关闭了 Mt.Gox 的操作机器;几分钟之后,艾力克·伍希斯说,他的赌博网站“中本聪之骰”也要关闭。

等盖文也加入讨论的时候,很明显,不是哪一个节点侵犯了另一个节点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恶性的事件。问题是这样的:下载了新比特币程序的电脑开始运转,并产生比特币,但是旧版软件及其电脑不承认那些新的比特币。

通常,如果大多数节点接受了某一个区块,所有的人都会接受。但是,这个旧版软件即 0.7 版,坚决不接受新版,即 0.8 版的软件所接受的区块。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网络上所有的人只要全体同意,接受某一个版本即可,并接受该版本所获得的区块。但是,没有规定说要如何决定接受哪个版本,而且,一旦接受了某一个版本,大家仍不确定,所有节点什么时候会改正过来。

盖文在头脑里迅速地考虑了这些问题,然后他判断,比特币最重要的原则就是民主原则,即大多数人支持、认可的区块,就必须支持。这次的问题,0.8 版的软件所生成的比特币有更广大的支持面。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埋头苦干的挖掘工人,特别是那些大型“运算池”的操作人,一有新版本都会下载安装。盖文想,如果他们的力量最大,那么其他人也得下载安装,跟上大部队。已经安装了新版软件的人,不只是运算能力强大,而且他们已经生成了大量的比特币,不可能放弃。

盖文一提出这个意思,几乎人人反对。大多数人认为,那些大型“运算池”的操作人应该负责改好他们的软件来解决问题。没想到,大型“运算池”的操作人竟然同意了,他们愿意把各自的软件还原到 0.7 版。BTC“运算池”是最大的一个,它说,只要把它池里的电脑软件还原到 0.7 版,就等于把绝大多数的电脑都还原了。这样做,意味着它将损失安装 0.8 版之后生成的比特币。但是,做这样的牺牲,总比整个打击比特币社区的信心好。

BTC“运算池”的操作员——网名 Eleuthria 的人说:“0.8 版不能按这样的方法继续运行了。”

聊天室的程序开发员对他表示感谢,说他是牺牲小我成就比特币的大我。一小时之后,旧版恢复成功,Eleuthria 核对了一下他们的损失。

他说:“如果我们不退回 0.7 版,情况可能会更糟糕。这个‘叉子’让我损失了 150 ~ 200TBC”,即 5000 多美元。

比特币的价格在那几小时之内跌了 20%,跌到 37 美元。有些网上新闻开始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比特币交易者网站宣称:“这是比特币历史上黑暗的一天。可能会对比特币价位造成很大影响。”

这个事情是去中心化的网络中常常会出现的那种预料不到的影响,这个网络是靠众多形形色色的网民来支撑的,他们也都各行其是。

几乎是在 Eleuthria 把软件还原到旧版的同时,比特币价位开始回升,几小时之内,大家就在谈论,这个事件证明了比特币最大的力量。这个网络无须等待某个中央机构来发现问题,然后寻找答案。网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实时交流,这就是开源软件的好处。而且,所有用户运用各自的知识进行辩论,然后,大家做出一个决定。即便是软件开发最高负责人盖文提出的建议,仍然无效。这鼓励大家为了整体的利益而放弃短期的个人利益。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盖文吃完晚饭,又窝在他的电脑前,他看到金融犯罪治理网络 FinCen 发了一则意想不到的公告。这个机构是财政部的下属机构,监管洗钱行为,执行《银行安全法》等。公告用含糊的官僚语言,说要“针对个人创造、获得、分配、交换、接受以及转汇虚拟货币的情况,澄清执行《银行安全法》规定的适用性”。

看着这些法律术语,盖文心里知道,这是美国政府针对比特币合法性的第一个公告。

他立刻在聊天室里写了一个帖子“哇!”,然后把那篇公告的链接发给大家。

看完后,大家都开始紧张,认为政府迟早会介入,并宣布虚拟货币非法。盖文和其他人气愤地研究着那份长长的法律文件,有人已经在发表末日预言了。

有人用聊天室对盖文说:“这东西会把比特币干掉的。”

但是盖文和其他人再仔细地研读,发现并不全都是坏事。没错,这份文件说,任何人出售虚拟货币以换取“真实货币或等同品”,将被认定为汇款——这是联邦政府有严格规定的业务。但文件里也很清楚地指出,大多数虚拟货币的空间,包括挖掘比特币的矿工,不受此规定的管理。更重要的是,北卡罗来纳州的编程员杰夫·卡吉克注意到,这篇东西的最基本内容澄清了一个最大的疑团:“它巩固了普通大众合法持有并且使用比特币的地位。”

盖文也说,没错。“有更多的法律法规来定性,这是件好事,虽然我们不太喜欢规定。”之后的几天,各大比特币公司都在研读金融犯罪治理网络发的公告。如果有交易,那就一定需要登记为汇款,那么,诸如比特因斯坦这样的只处理交易的公司怎么办呢?另外,需要像西联那样,在每个州都登记为交易公司吗?

在纽约的查理收到一封电邮,是比特因斯坦的一个律师发来的:“我不认为这对社区是件好事。”

但是对整个比特币社区而言,这份公告的基本精神鼓舞人心:美国政府不会叫停虚拟货币。第二天,比特币的价位从 52 美元跳涨到 59 美元;星期四,比特币的价位飞跃到了 70 美元。

欧洲的金融危机,使比特币价格继续上涨。3 月中旬,地中海岛国塞浦路斯银行几乎要倒闭,欧洲各大国制定救市计划把它救活了。因此,塞浦路斯所有银行的存款都必须交 10%的税。换句话说,政府从私人银行的账户中扣钱。《商业周刊》上的一篇文章,表达了比特币的承诺。文章的大标题写着:“比特币可能是全球经济的最后天堂。”有谣言称,把钱存在塞浦路斯银行的俄国人开始大举买入比特币,因为政府无法没收比特币。

比特币的价位很明显地说明,有巨资在买入比特币。在加州的文塞斯·卡萨雷斯知道,这些巨资一定是来自他上个月的努力。是他让那些百万富翁们开始对比特币感兴趣,现在正在积极开户,大量买进这种虚拟货币。这样一来就推动了比特币的价格,3 月份的最后一周,比特币的价位超过了 90 美元。按这个价位算,目前已经问世的比特币的总价值接近 10 亿美元。

3 月 27 日,瑞迪论坛和一些新闻网站挑起话头,要计算一个比特币的价格需要到达多少美元,才能让比特币的总市值达到 10 亿美元。经过计算,大家认为应该是 91.26 美元。这个数字是根据理论计算出来的:比特币刚出来的时候才几分钱,后几年变成几块钱,如果大家都想卖 91 美元,价格肯定一落千丈。但通过这次的计算,大家在心里暗爽了一下,也让大家有了个谈资。那一天,先接触到比特币的卡梅伦·文克莱沃斯在办公室的时候,以及后来到了家里,都在认真地看着比特币价格的起伏。半夜时分,他正想上床睡觉,看到比特币的价位升到了总额快到 10 亿美元的那个标杆位。价格慢慢上升,他在 Mt.Gox 网上又加了一个小单,是一个限价订单——价位只有在 91.26 美元之上才会交易。这个订单立刻有人要,因此,他看着比特币的价格在 Mt.Gox 网上跳到 91.27 美元。推特和瑞迪网整个疯掉了。第二天早上,卡梅伦兴高采烈地跟泰勒说,是他们的钱把比特币的价位顶上去的,比特币的总值第一次达到了 10 亿美元。

第二十章

2013 年 3 月

这次比特币价位的飙升,使比特币的先行者开始有机会把他们尘封已久的老黄历给拿出来。

2 月份,马迪·马尔米在他公司网站上发了一个帖子,介绍比特币最早期的情况。一个月之后,哈尔·芬利也回忆了他在比特币论坛里面的故事。此时的哈尔,已经被肌肉萎缩症打垮,几乎是残疾了,靠喂食管和呼吸器来维持生命。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 4 年前他参与比特币时候的那个房间,周围还是一堆电脑。但是哈尔安装了眼球移动识别装置,还是可以通过电脑进行联系。他还积极参与了一个关于比特币的程序,定期看看比特币的情况。比特币是他的最爱。他看到比特币价格上涨了,就叫他儿子把他的比特币密钥刻录在一张 DVD 光盘上,放进银行的保险箱里。有一部分比特币他不得不让他儿子卖掉,因为他需要钱来支付在家居住的医疗费用。

哈尔说:“总的来说,我很幸运。即使现在我患了肌肉萎缩症,我的一生已经很满足。但是我的生命是有限的。那些关于继承比特币的讨论更多的是学术上的兴趣。我的比特币都锁在保险箱里,我的儿子女儿都是懂搞科技的。我想它们是安全的。对于我的遗产我很满意。”

这种情况,对许多比特币公司来说,是最好的时机。在某个方面来说也确实是。就 3 月份一个月,Mt.Gox 网站增加了 6 万个新用户;网站本月交易佣金首次突破 100 万美元,是前一个月的 3 倍多。

虽然他们经历了早期的挣扎,Mt.Gox 网站的员工还是无法应对这样的工作量。马克·卡佩雷现在有 18 名员工,还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实体生意,负责公司跟现实的外部世界发生关系。但对于 Mt.Gox 的实际运作和财务大权,马克都牢牢抓在手里。马克仍然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两年,他的公司成了全世界最大的比特币交易公司,但是他没有出席过一次在日本以外举办的比特币大会,他一直说他的猫生病了,需要天天打针,这个针只有他能打。

2012 年底,马克同意把美国的客户交给彼得·维瑟内斯和他的公司 CoinLab,这家公司拥有美国银行账户。但是在 3 月份,当要交出客户资料的时候,马克反悔了,他开始担心之前签的合同里的条款。于是,马克的客户只好依靠日本银行,尽管每天有严格的汇款次数的限制。有人要在 Mt.Gox 申请开户都得等马克的团队 3 个星期才能得到批准。

对于比特因斯坦和其他不得不使用 Mt.Gox 的公司,他们知道,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只有一个原因:无能。查理·希仁的比特因斯坦公司现在是 Mt.Gox 网站交易量的主要推手,但是一旦有问题,查理给马克写电子邮件,经常是数天甚至数周没有回音。

文塞斯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 Mt.Gox 公司,他也一直在找更好的地方来存储他的比特币。他把比特币放在自己的数字钱包里,然后他想到,所有的密钥都在电脑或手机里,黑客一来就全完了。帮文塞斯持有比特币密钥的任何一家公司,都可以谎称自己是文塞斯。他决定要和他的阿根廷好朋友费德里科·莫罗内一起找个方法,使他们的密钥无法被黑客拿到。他们把密钥存在一台笔记本电脑里,但不连接网络,这样黑客就无法下手了。大卫·马科斯、彼得·布里吉尔和米奇·马尔卡都把密钥存入笔记本电脑,他们还把电脑存入银行保险箱,以便更妥善地保管。考虑到电脑可能会坏掉,所以,他们又另存了一个 U 盘,上面保存着所有的密钥,也存在保险箱里。

查理一直关注着法律方面的进展,让比特因斯坦公司走在前面。2012 年的时候,他就把公司作为汇款公司在金融犯罪治理网络登记。3 月份的时候,公司还在努力摆脱艾力克·伍希斯和艾拉·米勒的离开所带来的影响。他们跟文克莱沃斯兄弟闹翻了之后,跑到巴拿马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查理找来的新人立刻就发现了公司经营方面的漏洞。首先,查理是唯一一个控制公司银行账户的人。许多日常运作需要查理亲自动手。新来的程序开发经理要求整个公司推倒重建。不过没有时间这么做,因为新用户不断带着钱涌进来。所有的新员工都挤在查理和艾力克去年夏天用的那个小办公室里。

除了这些内部的小问题,查理还有外部的问题,他找不到一个可靠的银行账户,甚至注册为汇款公司都不行。2012 年底,查理在数家银行开户,包括 KeyBank、PNC、富国银行和摩根银行,但这些账户都被关闭了。公司里的其他人都看出来了,查理没有把公司的性质如实地提供给那些银行。在开户的时候,查理通常不说比特因斯坦公司的客户每天都会存款取款。后来银行监管部惊讶地发现,这些客户每天有几千个交易,银行觉得不值得为比特因斯坦公司这样的客户冒险。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文克莱沃斯兄弟对查理非常生气的原因,这是查理小时候渴望被人关注的后遗症。查理喜欢讲别人喜欢听的话。他总是给文克莱沃斯兄弟说那些乐观的项目预期,但直到最后一刻才说出问题,并希望问题能够自动消除。推销员需要乐观的心态,这很好,查理也是个很好的推销员。但这样的心态不是经理的好习惯。经理需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忽视问题。

硅谷看到比特币世界的两大巨头 Mt.Gox 和比特因斯坦有这么多的问题,他们只好另找其他的公司。能够替代 Mt.Gox 公司的,Bitstamp 比较被看好。这家公司是一个斯洛文尼亚的大学生和朋友一起在 2011 年创建的,但是发展缓慢。文塞斯和米奇派出米奇的助理去斯洛文尼亚一探他们的底细。这些小伙子经营公司就像在搞东欧的学生乐队。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都喜欢阿迪达斯跑鞋。但是他们能力很强,特别是跟 Mt.Gox 公司相比。文塞斯和米奇开始让他们来处理一些交易。Mt.Gox 公司仍把控着比特币 80%的交易量,但是 Bitstamp 的市场份额在慢慢追上。

比特因斯坦的专长是买小量的比特币。现在,想买的都去找 Coinbase 公司了。Coinbase 是一家 2013 年创立于旧金山的创业公司,两个合伙人分别经营过网上旅店,当过高盛的交易员。有几个投资人对这家小公司感兴趣,公司也和硅谷银行有往来账户。但是银行的人对 Coinbase 公司的总裁说,比特币的生意他们也快做不下去了。为了防范洗钱,银行必须审批每一个交易。这个过程的花费,高于 Coinbase 公司给银行带来的收益;银行对 Coinbase 公司的限制,比对普通客户多,因为比特币比较容易用来洗钱。举例说,恐怖分子可能把钱存入 Coinbase 公司,买进比特币,然后通过区块链把比特币发送给世界各地的恐怖细胞小组。因为比特币地址上没有能够辨别身份的信息,恐怖细胞小组可能完全不被察觉就能收到钱。这跟传统的银行非常不同,传统银行每一个账户都跟一个人或一个机构挂钩。Coinbase 公司需要不断向硅谷银行保证,了解从他们公司出去的比特币的去向。即使采取了这么多的措施,3 月当中有几天的时间,Coinbase 公司因为达到了硅谷银行规定的交易量,不得不停止营业,隔天再继续。

那个月的月底,在“硅谷比特币”的限定电邮圈出现了一个帖子:“时机已到,比特币社区可以拥有基于美国的联邦特许银行。”

帖子的作者,是投资人大卫·蒋斯顿。他写道,传统银行对虚拟社区的怀疑,是比特币发展的最大障碍。如果大家不能从他们的银行把钱汇给比特因斯坦或 Coinbase 公司,不断上升的虚拟货币的利益将被扼杀。

比特币社区目前所遇到的障碍,几乎步步都可能把目前所取得的成就毁于一旦。比特币的伟大理想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理论也非常完美,但是这个社区最终需要当局的一些配合——需要传统银行同意把钱汇入比特币的领域。这就像是无政府主义公社抗议当地官员很不情愿地给他们供水供电。在现实世界里这样的反政府冲突,就是乌托邦式的计划经常陷入困境的时候。

蒋斯顿估计,要买下一个有执照的银行来为比特币公司提供服务,需要 1000 万美元的前期款。他自告奋勇说要投 100 万。这得感谢比特币的价位涨了,因此他持有的比特币的价值也涨了。查理立刻回帖,说这是个好主意。文塞斯也立刻跟帖,说他也要投资。

但是,时机还是不成熟。2013 年 4 月 1 日,比特币的价位突破百元大关,比 1 月 1 日涨了 670%。

比特币价位的升高,已经带来了好处,投机分子开始根据新闻来追逐价位,那些新闻的作者都是文塞斯的好学生。杰若米·刘是光速资本的风投专家,他也在文塞斯的创业公司里有投资。他在 TechCrunch 上写了一篇文章,里面说:“作为风投人士,我对比特币生态系统的兴趣,不是基于理念,而是赚钱。我看出比特币有机会可能会打乱数十亿美元的市场,但是,这样的做法,也能创造一个更新的大市场。”

所有经手的公司,资金问题也不断出现。查理的比特因斯坦网站没有足够的钱来应对用户下的单。4 月 5 日,比特币的价位冲过 140 美元的关口,他开口向文克莱沃斯兄弟要一笔 50 万美元的短期贷款,这样就能够增加他的储备金。

查理兴奋地写道:“我下午 4 点真的需要汇款,周末就可以到账了。”

文克莱沃斯兄弟快速汇了款,查理又回复说:“兄弟们,谢谢了。你们太棒了。”

马克和 Mt.Gox 网站也出现了麻烦。他买了许多比特币,卖给比特因斯坦的用户。随着订单越来越多,Mt.Gox 网站要处理的订单不断积压,要半个小时才能清理完毕。这就造成了问题:客户原以为可以在 160 美元买入,等收到比特币的时候,他们才看到是 175 美元买进的。

除此之外,马克·卡佩雷在这个时候开始针对客户转钱的代码进行重大修改,而且没有事先跟客户(包括比特因斯坦这样的大客户)讲清楚,他们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变动。于是东京和纽约之间的电邮大战又开始了。

“你跟以前一样,老在玩我们,”查理在 4 月 9 日给马克写电邮这么说,“躲躲闪闪地不谈正事。”

马克回复的时候,也没有回答查理关于一些编程语言的基本问题。查理发飙了:“如果我们没办法接受 Mt.Gox 的订单,我们准备随时下线。”

“谁来帮帮我们啊!!!”查理 4 月 10 日的电邮里这么写。当天,在 Mt.Gox 显示的比特币价格是 260 美元。恐慌也达到最高点。4 月份的前 10 天,这个交易网站多了 75000 个新用户注册。4 月 10 日,订单数目比前一天多了 3 倍。于是在交易的时候,从输入订单到执行订单就有 1 个多小时的拖延。用户等着执行自己的订单,但却看着比特币价位不断上升,他们开始恐慌。谁想 200 美元的时候下单,300 美元的时候才买到啊!于是很多人撤单,开始抛售,希望把这几个月的利润给兑现。后果可想而知。当查理在纽约还在睡觉的时候,比特币价格开始暴跌;查理第二天来到公司,比特币价格只剩 200 美元;到午饭时间,已经快跌至 100 美元。

比特因斯坦的工程师们带着他们的笔记本电脑,聚集在查理的办公室里,坐在黑色沙发还有椅子上。查理的桌上放着一瓶朗姆酒,开着玩笑,还不时呷一口,大家都不知所措。整栋大楼里很多人都来帮忙,公司里的无线网都不够用了。阿夫龙公司的创办人郭逸夫路过时进来看了看,他看到查理恐慌不已又害怕又好笑的样子。

“我完了。我对每个人都大喊大叫。逸夫,我就对着酒瓶喝朗姆酒。”他说完哈哈大笑。

“我真不明白,你怕啥?”郭逸夫说,自己也干笑了几声,“我一点都不担心。价格没问题。该买进了。”

马克·卡佩雷跟用户们保证没有问题,是交易量太大的问题,于是比特币的价位开始稳定了。但又过了几小时,黑客们发起攻击,造成服务中断。中午时分,马克不得不关闭网站。

第二十一章

2013 年 4 月 11 日

Mt.Gox 网站被攻击的第二天,文塞斯召集柠檬公司董事会的成员在帕罗澳图的办公室开了一个午餐会。比特币的价位比 24 小时之前低了 50%。不过,这完全没有影响文塞斯对比特币未来的信心。相反,他更加坚信,在比特币领域占有最重要位置的公司,如 Mt.Gox,必须换掉。另外,他知道,在硅谷推广比特币,他不能只充当啦啦队长的角色。

柠檬公司向所有的客户提供一种方法,让他们可以在手机里保存他们的信用卡和消费券。文塞斯向董事会提出,要再加一个安全可靠的比特币口袋来保存虚拟货币,甚至可能来买这些货币。文塞斯建议,刚开始的时候柠檬公司可以用所剩的 100 万美元资金来买比特币,当作最初的比特币池,以应对客户的订单。文塞斯说,因为刚发生了危机事件,此时正是购买比特币的最佳时机。

文塞斯本以为董事会会一片欢呼,特别是主席米奇·马尔卡,他是 2012 年听文塞斯介绍比特币之后第一个开始兴奋的人。但是米奇皱起了眉头。他问,柠檬公司真的要这样做吗?柠檬公司从数字钱包这里才刚刚开始回收资金。现在开始介入虚拟货币难道不是要面临各种未知的法律风险吗?

其他董事会成员静静地听文塞斯解释为什么值得这样做。他们都知道,在硅谷,远离文塞斯这样的企业家非常危险——要让公司倒闭再简单不过了。但是他们对文塞斯的辩护也并非很满意。

会议结束了。董事会中怀疑最少的一位——艾力克·奥布莱恩——把文塞斯拉到一边,问道:“对你个人所做的,你坚信到什么程度?”

文塞斯一点也不含糊:“我把我个人净资产的很大比例都投进去了,这个比例大到离谱,因为我坚信。”

不管柠檬董事会决定如何去做,文塞斯说:“我建议大家,尽量多投,因为大家有承受损失的能力。”他告诉奥布莱恩买进存放在 Mt.Gox 上的比特币,并且一旦交易通过,要把比特币转移出来。

“比特币要么一文不值,要么值现在价位的 5000 倍。”

接下来的几天,Mt.Gox 重新上线营业,比特币的价格维持在 100 美元上下。但是很多人相信,最近的暴跌证明了整个概念出了问题。路透社的财经专栏作家菲利克斯·沙尔蒙写了篇文章,大家疯传。他说,比特币的价格如此不稳定,使它几乎不可能实现它的基本目的——货币。如果消费者不知道比特币能值 10 美元,还是 100 美元,他们就不太愿意使用比特币,商家也同样不愿意接受比特币。不过,这位批评人士也看到比特币网络的一些优点。沙尔蒙说:“到目前为止,从许多方面来说,比特币都是世界上最好、最干净的支付机制。所以,如果我们要发明更好的机制,我们必须学习比特币做的对的方面;同时,还要从它做错的方面吸取教训。”比特币暴跌的第二天,文克莱沃斯兄弟终于公布了他们的比特币持有量。他们在《纽约时报》上说,目前,他们持有的比特币价值为 1000 万美元。对比特币感兴趣的不只是美国人。比特币暴跌后几周,中国的中央电视台播了一个节目,花了半小时介绍了这一新宠。后来,中国几个企业家开始建立交易平台用人民币来购买比特币。

虽然比特币暴跌了,但是每个喜欢比特币的人都觉得硅谷并不乏投资者。5 月,彼得·提尔的“创建人基金”宣布,还要投资 200 万美元做“比特支付”,这个支付处理公司可以让商家接受比特币,并最终在自己的银行里拿到美元。这是利用比特币网络的交易快速以及交易费便宜的优点。

但最吸引大家注意力的还是由曾经营 Airbnb 和高盛前交易员合办的 Coinbase 公司。这两位 20 多岁的年轻人整洁清爽,说话轻声细语,大家很自然地对他们很有信心。他们俩没有高谈阔论什么比特币的宏伟计划,也没说要推翻美联储这样的话。他们只是说,客户可以通过他们公司买进、持有比特币,安全又简单,不需要无休止的拖延,也不需要政府当局的监管。这获得了客户的青睐。他们还都在大公司做过,有专业的经验,这是目前比特币世界最稀缺的东西。

米奇跟文塞斯商量之后,决定跟纽约的风投专家费德·威尔森一起集资 500 万美元投给 Coinbase 公司。这是目前对比特币公司最大的公众投资,远超别人的投资。这也是像威尔森这样的风投专家第一次把这么多的钱投进来。硅谷的人都看到了。

此时的查理,正在利用比特因斯坦公司是纽约唯一一家大型正规比特币公司的身份,在纽约这样的世界媒体之都,以比特币公众代言人的身份进行活动。他定期邀请记者到 EVR 酒吧喝酒。这是今年初他参股的酒吧。酒吧里灯光昏暗,是客人要在街边穿着高跟鞋排长队才能进去的那种酒吧。皮质的环形包厢座位就是查理的夜间办公室。在这里,他给客户上最好的酒。

在布鲁克林就认识查理的人都很惊讶,他从那个矮小的愣小伙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经纪人,还炫耀自己戴的戒指,上面刻着他的一个比特币钱包的密钥。但是,查理就是查理,表面上的跟现实的,总是有些距离。他从青少年起就住在布鲁克林父母家里的地下室,现在依然如此。他给人的感觉是,EVR 是他的酒吧,其实他只投了大约 1.5 万美元,占不到 1%的股份。另外,查理的公司正在拼了老命,要追赶市场上的后起之秀,特别是 Coinbase 公司;而且,大家最需要查理的时候,他总是不在,他要么在酒吧里泡着,要么在跟记者聊着。曾经有一次,卡梅伦·文克莱沃斯问查理:“你是想当酒吧老板还是比特币公司的 CEO?两者不可兼顾。”

卡梅伦是两兄弟中比较上心的那个,他常常问查理,很多事情为什么不能办得更快一些。当 Coinbase 公司要有 500 万美元的投资消息传来时,卡梅伦警告查理,Coinbase 公司会抢了比特因斯坦公司的风头。

“把该做的工作做好,别净瞎搞。”

查理乖乖听话。“好的。我给团队还有我自己施加点压力。”

马克·卡佩雷在东京听说了 Mt.Gox 的霸主地位岌岌可危。

5 月 2 日,彼得·维瑟内斯的公司“货币实验室”在西雅图法院起诉马克,因为年初开始,“货币实验室”就应该接收马克的 Mt.Gox 公司在美国的客户的生意。“货币实验室”状告 Mt.Gox 公司违约,没有把客户转过来。一周之后,问题更严重了。Mt.Gox 公司在美国银行账户里的钱,约 500 万美元,被联邦调查局冻结了。联邦调查局称,Mt.Gox 违反了联邦汇款法律。在当时,情况还不明朗,但是这些行动表明联邦调查局准备对“丝路”开始收网,他们在巴尔的摩已经逼近了目标。检察院已经在 5 月 1 日秘密签发了密封的指控书,指控“吓人海盗罗伯特”贩卖毒品,并做好了准备,一旦查明幕后头目的身份,就实施逮捕。

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还有人用 Mt.Gox 继续交易,那也真是件稀奇事。但是在交易界,交易网站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完成订单,或者简单说,就是买进卖出。如果没有客户来买卖,交易公司即使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技术,那也白搭。Mt.Gox 目前还能完成订单,因为它历年来累积的客户太多了,而且差不多就它一家在做,客户们看到别人还在这里交易,自己也就跟着了。

但是,在比特币界里,在资深比特币人士和新加入的企业家、工程师以及投资人这样更现实的人士之间,开始出现了鸿沟。开发比特币代码的程序员建立起一个比特币媒体中心,他们立刻开始争论,到底谁比较有资格作为代表,成为与记者的联系人,特别是罗杰·福尔不当联系人之后。对于那些妄图灭比特币威风的人,艾力克·伍希斯痛斥了他们一番。

艾力克写道:“看到比特币沦为畏畏缩缩的小人,真让人觉得丢脸,大家不敢来谈真正的事情,不敢谈比特币技术为什么真的如此重要。比特币是一场运动,那些只想让它停滞,让它变成一种宠物技术的人,简直是自欺欺人,这是对我们这个社区的可怕伤害。”

比特币基金会的人,都觉得应该停止内部争斗,因为第一次大会即将在 5 月中旬召开,会址已经定好,在硅谷中心圣荷西的会议中心。

大会的第一天,5 月 17 日星期五的上午,硅谷的新闻网站 TechCrunch 发表了一篇文章,正式介绍文克莱沃斯兄弟已经对比特因斯坦投资。文克莱沃斯兄弟对此消息一直保密。文章中说投资额是 150 万美元。这也让查理挨骂,因为他之前不小心透露给了一个记者。

“你就是管不住你的嘴,把整个计划都给搞乱了。”泰勒·文克莱沃斯写道。

不过,紧张局势很快就过去了,查理和两兄弟出席了比特币大会,还发现他们都很受比特币社区大众的欢迎。许多出席大会的人都是浸淫比特币多年的老手,他们期待全世界都能够看到他们钟爱的项目是多么的美,并且,现在有这两位身材如希腊雕塑一般的名人为他们的事业代言。星期五晚上,文克莱沃斯兄弟联合做了主题演讲。他们穿着平底胶鞋,带扣衬衫,袖子挽起。他们引用甘地的话作为开场白,接着又引用瑟斯博士,还介绍了拉斯洛·韩内奇用比特币买的第一张比萨饼。第二天早上,对外展览开始,有一个摊位在卖 T 恤衫,有一件上面是查理·希仁的笑脸图案,跟奥巴马著名的“希望”海报风格很像。

查理被这个小马屁拍晕了,使他在大会上失去了不少商机。星期六下午,就在他该演讲之前的 1 个小时,他就站在那个摊位前,草草写下他要演讲的内容。他的发言,支离破碎,让人诧异。但查理那种强烈的感染力还在,大家还是为他欢呼鼓掌。当天网上,整个比特币社区出去吃饭,喝“火球”威士忌,接着去酒吧狂欢。

当查理和其他比特币社区老成员在狂欢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在安静地深度对话。会议中心后面的房间里,盖文·安德森和四位程序开发员在交谈。他们负责维护目前网络上电脑里运行的比特币基本软件。这是核心开发员的第一次见面。在这里,他们远离那些喧闹的人群,谈论着要如何让比特币基本软件免受黑客以及“叉子”的影响。

把投资的钱转换成比特币,也引起一番议论。文塞斯没有在大会上发言,但他跟很多他介绍来出席的投资人和企业家私下交谈,包括贝宝的大卫·马科斯。马科斯把自己的名牌翻转了过去,不让大家知道他是谁。他在展览厅看了一圈,对文塞斯说,这个展厅里参展的公司简单得可笑。他还问那些参展公司的人,他们如何应对反洗钱的法律,这些年轻企业家的回答一点水平都没有。他们的素质太低了,以至于马科斯告诉文塞斯,他要考虑辞去贝宝的工作,自己搞个比特币交易公司——但后来他又反对这么做。

对于硅谷的那些大腕们来说,这些老派的比特币人做法诡异,他们自诩为新全球运动的领导者,还在这个过程中赚到了大钱。比特币大会期间,这个会议中心的其他会场还举办了歌舞剧“超级哇!喜剧节”活动,有时候真的很难分辨那些长头发的怪人是要去看喜剧,还是要去参加虚拟货币会议。

第二十二章

2013 年 6 月

在比特币基金会大会上显现出来的鸿沟——即比特币蕴含的理念的表面承诺以及目前比特币公司的弱点——让那些持有巨资的人,在今年夏天,更加放胆冲进了比特币的世界。

堡垒集团的私人股权及对冲基金大腕彼得·布里吉尔,有个好朋友叫丹·莫瑞德——是他普林斯顿大学时期的同学和高盛时期的同事。布里吉尔请莫瑞德全心全意帮他寻找各种虚拟货币的商业机会。莫瑞德有着希腊雕塑般的高大身材,在普林斯顿大学时是赛艇队和橄榄球队的成员。他看上去像个统治阶级的成员。最近,他经营着自己的对冲基金“潘特拉”。接到布里吉尔的邀请之后,他在堡垒集团的办公室里驻扎下来,那是在旧金山市中心恩巴卡德罗附近的摩天大楼里。很快,他就聘请了他的第一个专业交易人员来买比特币,这是帮他想建立的基金买的。他的想法是让大投资者更加容易买到比特币。在纽约,白瑞·希尔伯特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为了让公司员工全部感觉兴奋并积极参与,白瑞给所有的 75 名员工每个人 2 个比特币。当时每个比特币约值 100 美元。他要求他们,要花掉一个,保留一个。

随着这些专业人士不断深入地了解比特币,他们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硅谷对比特币这么痴迷,为什么没人去理会首都华盛顿那些同等需要关注的重要选区,没人去关注华尔街,这是目前对比特币技术发展的最大障碍。

5 月下旬,联邦检察院逮捕了“自由存储”的操作人。“自由存储”是 Mt.Gox 和比特因斯坦之前作为提供资金的账户使用的另一种网上货币。“自由存储”跟比特币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由一家中心化公司经营。它设计的货币容易让犯罪分子转钱而不被察觉。但是“自由存储”事件很自然地给比特币带来不良影响。用监管机构的话来说,他们没有看出里面的区别。

5 月底,加州最高金融监管部门给比特币基金会发了一封“终止运营信”,指控基金会无照经营汇款。这一指控非常离谱,基金会不是什么商业实体,但这也说明了基金会在与相关监管部门关系的处理上所做的努力少之又少。

由于监管部门的不确定性,银行家们不愿意投身新兴行业,这不足为奇。2012 年和 2013 年,数家大银行因为对追踪洗钱行为不够警惕而被罚款 10 亿美元。2013 年初夏,美国最大的几家银行开始关闭那些有较高洗钱风险的公司的账户,包括支票兑现公司以及从事往墨西哥汇款业务的公司。

对查理·希仁这样的企业,要找到银行愿意接受比特币公司的开户,一直是个大难题。那些强有力的比特币新支持者也发现了这个大难题。堡垒集团的彼得·布里吉尔计划和美国最大银行之一的富国银行高层管理人员开会,讨论合作组建一个更安全可靠的比特币交易公司,但是富国银行很快就婉拒了。富国几个月前才和冻结 Mt.Gox 富国账户的联邦调查员打过交道。

在与银行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过程中,出现了这么多令人气馁的状况,比特币人士开始面临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有什么理由值得大家把大量的精力投入比特币技术?5 年前,中本聪发表了比特币白皮书,比特币这种虚拟货币有了真实货币的价值,并吸引了许多能人。虽然有些小公司可以通过“比特支付”的方式接受比特币,但是比特币几乎全部用于投机、赌博和贩毒。

有经济学家也在关注比特币,他们指出,虚拟货币其实有其内在特质,是不鼓励人们使用的。比如说,比特币最高数量是 2100 万个,这就意味着,这种货币会越来越值钱。这种情形被称为“通货紧缩”,它鼓励大家持有,而不是使用。

比特币持有者紧抓着他们持有的密钥不放,等待升值,这就使大家对比特币密钥的内在价值产生疑问。如果大家都不用,那这些封闭的虚拟货币的真正价值何在?对这样的货币的支撑,体现在纸币上是什么样的呢?

比特币粉丝争辩说,美元也没有靠什么真正的东西支撑,美元就是纸张而已。但这样的争辩,忽略了一个事实,即美国政府永远保证会接受用美元来缴税,这是美元的真正价值,不管大家多么不想缴税。

目前的实际状况是,没有人来保证要接受比特币来做任何事情。比特币的主要价值是基于大家对比特币未来价值的期许,保证目前的持有者今后能卖出较高的价钱。对某些挑剔的人来说,这样的描述使比特币更像臭名昭著的庞氏骗局。

如果只从表面来看,很容易以为查理和比特因斯坦公司是在逃避这些问题。查理不断在寻找大型的楼盘,最终找到了位置极佳的办公楼,他也最终搬出了布鲁克林父母家的地下室。他也有想要搬出去的动机,因为他不想让他父母发现他的女朋友——他的至爱酒吧 EVR 的侍女科尼。科尼比查理大 10 岁,不是犹太人,这可是犹太人社区不看好的事情。查理和科尼就住在 EVR 楼上的公寓里。EVR 随时都有美酒,很多人也看到查理在那里搂着科尼。

但是,在比特因斯坦公司内部,大家认为,查理的玩乐是在躲避公司所面临的挑战。文克莱沃斯兄弟一直逼着查理去筹钱来扩大公司,但查理找不到要投资的人,大家都对所需的金额望而却步。查理公司的团队也把公司资料整理齐全,要给潜在的投资人。但大家很快就发现,比特因斯坦公司完全没有能力应对时代发展的大趋势。比特因斯坦公司的财务总监是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他在汇总公司财务报表的时候,发现公司账目上漏洞很多,有许多开支都没有名目。

年仅 23 岁又没有什么经验的查理,确实算发展得不错。他白手起家打造了一个生意,让许多人愿意给他投资数百万美元。但很明显,查理缺乏管理的经验,这很令人惊讶。很多创业公司的投资人都能看出问题,并会找个有经验的经理来掌控公司大局。查理的情况有点不同。他的投资者没有太多跟新创业公司打交道的经验。文克莱沃斯兄弟跟马克·扎克伯格在一起的真正经验很有限,并且,一年前他们开始投资科技公司以来,只跟几家年轻的公司打过交道。对于查理,两兄弟刚开始是完全放手,虽然他们之间小吵不断。但是,后来问题越来越明显,他们开始跟查理的最高编程人员讨论,要他取代查理来当 CEO。当查理发觉了这个潜在的政变,非常生气,来公司的时间开始越来越少。

6 月中旬的时候,文克莱沃斯兄弟请他们认识的天使投资人克里斯·莫顿来看看比特因斯坦公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拿到一张长长的清单,公司欠缺了很多基本的东西,如:

“没有会计系统。”

“股权协议一团糟,或者根本不存在。”

“公司的目标不明确。”

但莫顿对查理的评语是最致命的:

他没办法专注。他更关注一些不实在的东西(媒体、投资人、合作伙伴、出席发言)以及个人的兴趣(酒吧、出租房)。即使上述情况没有出现,他也在电脑上干别的事情。他会答应事情,但不会干到底。他跟会计师约好时间,又不去见他们。

文克莱沃斯兄弟跟莫顿谈,让他帮忙扭转公司的局面,但莫顿根本不感兴趣。两兄弟这才发觉比特因斯坦公司可能大势已去,并开始按照没有查理的比特币世界来安排工作。在曼哈顿文克莱沃斯资本总部,在他们的玻璃办公室里,两兄弟开始整理案头工作,开始创建他们的第一个比特币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ETF)。这个基金可以持有比特币,随比特币的价值浮动,并且是在一个真正的股票交易所里进行交易,跟大受欢迎的黄金 ETF 基金很像。两兄弟计划组织一个团队来买卖比特币,让普通投资人可以通过查尔斯·史瓦博或 E*Trade 经纪人账户来买 ETF 基金。

6 月底的时候,经过长期准备,查理终于准备好了要启用改版后的比特因斯坦,同时添加了在许多州都有管制的汇款服务。但是,新网页上线之后,比特因斯坦开始彻底地审查客户资料,查理的员工发现,很多用户都通过假名注册。当曼哈顿地检署给查理写信,邀他来署里开个会,查理局促不安,紧急安排律师团队在 7 月 4 日开电话会议。

有个律师对查理和他的团队这样说:“问题是这个网站是补漏洞补出来的。我们去开会,他们立刻直奔主题,一一指给我们看。没办法再用补漏洞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了。”

律师毫不留情,但查理给他们的答复让他们紧张不已:比特因斯坦的合规负责人没有合规管理经验。比特因斯坦没有向监管机构提交任何可行的报告,虽然合作伙伴警告过许多交易可能有假。电话会议中确定了一大堆必须立即处理的事情。

那位律师对查理及其团队还说道:“你们在各方面都有很多问题。”

查理表决心,说他会很严肃认真地对待,遵守规定。但是老问题没解决,新问题又来了。有几个对交易有争议的客户提起集体诉讼。当两兄弟向查理宣读了诉讼书,查理发誓痛改前非。

“我们在各方面都真的加快了脚步,修正错误,以使我们能够尽快发展,”他说,“我犯了许多错误,你们都因此骂过我,我还有其他我已经看到的、现在正在想办法修正的错误。”

但是,查理没有时间了。在他两周前才入驻的比特因斯坦的新办公室里,他收到一封律师给他的信。信上说,由于法律问题数量太多,他们无法陪他一起前往地检署会谈,除非他先关闭网站,处理好所有问题。

查理又向文克莱沃斯兄弟求救,他们两人正开着车要去海边豪宅。他们把责任全部归咎于查理,还要查理归还 4 月份向他们借的 50 万美元。当时生意蒸蒸日上,查理向他们借了钱。

7 月 12 日星期五,晚上 9 点,查理关闭了比特因斯坦网站。他以为,这只是暂时性关闭。

关于比特币违不违法的疑云,使大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

比特币界最无畏的斗士——艾力克·伍希斯——在查理关闭比特因斯坦网站后的几天,也发布消息,他要卖他的赌博网站“中本聪之骰”。那是 2012 年他买下,然后改头换面搞成的最火的比特币网站。因为要卖网站,所以要退钱给 2012 年入股的投资人,幸亏他们只占股份的 13%。两年前,年轻的艾力克还是无业游民,如今,他是住在巴拿马的百万富翁。但他要卖网站的理由却不是为了钱。他给几位企业家写电邮说他在接受调查,头很痛。“比特币生意目前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并不是因为它做错了,而是因为比特币能够促成新的事情和行为,并重新定义货币,其形式已使其超越当前货币的地位。这让人既兴奋又害怕,因为我们在突破禁地,不可避免地成了别人针对的目标。”

网站卖掉之后的一周,他把钱退给了股东。接着,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发来的,说他销售未注册股票,违反了法律。这封信让艾力克的胃阵阵作痛,几天都不能平复。

不久,几乎所有比特币世界里的大公司都接到纽约最高金融监管机构的传票,那是一位叫本杰明·罗斯基的年轻好战的检察官发出的。他要求获得大量关于保护客户以及反洗钱行动的资料。又过了几天,美国参议院国土安全与政府事务委员会致函所有主要的金融监管机构以及执法单位,询问关于“与虚拟货币相关的威胁与风险”。这一切要求都显示,政府立法部门不是带着满面春风来对待这种新科技的。

没有人比罗斯·乌布里克——即“吓人海盗罗伯特”——更加感觉如坐针毡的了。

罗斯的网站比以前更火了。2013 年中,“丝路”几乎拥有 100 万个用户。夏天的前两个月,“丝路”的用户互相交流了 100 万条信息;每天,“丝路”可以收 1 万美元的佣金。

但是,从春天开始,罗斯不断受到攻击,方法各不相同,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曾有一度,黑客把网站黑掉,几天无法运作。罗斯首付 10 万美元,然后每周付 5 万,直到他付了 35 万才停止。

这种无法预料的支出还有其他的形式。有一个网名叫“友善的化学家”的人,威胁要披露“丝路”数千个用户的信息。罗斯联系一个卖家(他认为是“地狱天使”的成员),问要多少钱才能把“友善的化学家”摆平。这次,罗斯不像对付柯蒂斯·格林那样磨磨唧唧的。刺客“红与白”要价 15 万美元,罗斯跟他讨价还价,彬彬有礼。

“我不想让你为难,但价钱高了点。”罗斯写道,他还说上次就是 8 万美元的价。

几天之后,价钱谈妥,“红与白”发来证明,事情已经办妥(虽然后来没有发现有谋杀的证据)。罗斯又发请求,说要解决另一个烂人和三个同伙,他们抢劫了“丝路”的用户。这个活儿,值 3000 个比特币,约 50 万美元(但后来还是没有发现有谋杀的证据)。

此时的罗斯已经不是 2012 年那个心肠柔软的年轻人。当时,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都让他难受。如今,他的日记本里写的都是他对自己弱点的反思。他不是点到为止,而是长篇地诉说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案。在他认为“友善的化学家”被杀的那一天,他写道:

收到消息,勒索的人已被干掉

创建文档上传脚本

开始处理三个月来积压的保证金退款的事情

他的家人以前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现在也注意到他近期的变化。罗斯的妈妈说,这段时期,他是“叛逆罗斯”,不再是近几年里招人喜欢的年轻人。

罗斯从一个友善的、向往世界一体的年轻人,转变成一个小小的大亨,他的日记里写满了他随时可以去杀人的意愿。从许多角度来看,这都是可预测的结果,因为他自己创建了社区,并为自己加冕,有义务对社区负责。在这个没有议定权力的社区,个人可能会很自然地认领权力来判断是非对错,并根据这个判断来行事。我们很容易可以想象,像罗斯这样的人,与世隔绝,只在网上社区与人有联系,他会把人当作是没有生命的抽象的东西,就像是网络游戏里的人。在那样的世界里,杀人的想法不是那么令人恶心。

之后,罗斯越来越宅。6 月份,他从朋友家里搬走,用现金租下几英里外的旧金山住宅区里的房子,越发进入地下活动状态。他对室友们说他叫“乔西”。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他保留了一个“紧急状况”的文件,上面写着,如果需要逃跑,他需要采取什么步骤:

将笔记本电脑里的重要文件加密后存储在 U 盘里

毁坏电脑硬盘,藏/弃

毁坏手机,藏/弃

把 U 盘藏好

买新笔记本电脑

到火车的尾部

在克雷格网站找现金支付的住处,创造新身份(姓名,背景介绍)

联邦调查局纽约分局的探员们已经开始和一年半前在巴尔的摩捣毁“丝路”的“马可波罗”任务小组合作。这个小组每个月都抓人,要么是“丝路”里面的卖家,要么是买家,而且很多抓捕都公开亮相。网上有一个跟“丝路”竞争的网站被关闭了,“吓人海盗罗伯特”告诉他的信众,他也常常这么想:

具体细节不述。DPR“吓人海盗罗伯特”的身份要承受很多压力。我之所以能够继续坚持,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在这里所做的,比我无足轻重的生命要重要得多。我相信,我们所做的,会对未来产生涟漪效应,而且可能对人们的互相组织、互相关联产生一个里程碑式的改变。

我已经仔细想过在监狱度过余生并为这一事业牺牲的情形。我已经不再恐惧,我更加明确地要将自己投身于“丝路”章程里面所描述的宗旨与价值观中去。

此时的罗斯已经知道,要不被监测到,非常困难。他也知道,在 2013 年,虽然他已经尽力,他的系统还是会泄露他的真实 IP 地址,暴露出他的服务器所在地,即使泄露的时间非常短暂。每一次,他都会删除信息,并转用新的服务器,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错误操作。罗斯指示他的导师(过去网名为“多样性琼斯”,现在网名为“cimon”)来当网站的反执法情报专家。但是罗斯也知道,肯定有联邦调查局的警员专门在查,看哪里有漏网之鱼,泄露出跟“丝路”有关联的真实 IP 地址。联邦调查局的警员也正在逼近冰岛的一组服务器,他们相信这就是“丝路”服务器的老巢。

还没等联邦调查局的警员确定服务器的位置,加拿大警方在边境上截获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有 9 张伪造的驾照,每张驾照上的姓名地址都不相同,但是照片都是同一个头发怪异的人。这个包裹的收件地址是旧金山。联邦调查局的警员到旧金山敲门,看到那年轻人和照片上的人一样,但他迅速掏出自己的得克萨斯州真实驾照,上面是他的真名,罗斯·乌布里克。他拒绝回答关于那些驾照的来源的问题,但他轻描淡写地告诉警员,在“丝路”上可以轻易买到假证件。

警员没有抓罗斯。这次他很幸运。虽然他是纽约和巴尔的摩联合小组要找的嫌疑犯,但是他的名字没有公开,所以边境警察不知道他是谁。经过这次险情,罗斯又搬家了,但他并没有落荒而逃。他继续住在旧金山,每天看着从“丝路”上打进来的佣金,同时,一个电子绳索在他的脖子上渐渐越勒越紧。

第三部 大胆想象未来

文塞斯当时就相信,能够给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人自由发送信息的能力,是最终的关键。如今看来,他是对的。现在他相信,能够给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人自由免费发送货币的能力,是最终的关键。

第二十三章

2013 年 8 月

比特币基金会提高了社区的公众形象,但是,多数参与了基金会草创的人对目前业界的现象都不太满意。查理·希仁关闭了网站,成为被告。彼得·维瑟内斯跟他一起创立公司的合作伙伴马克·卡佩雷深陷诉讼大战,而彼得的其他投资也越来越糟糕。他所创立的一家挖掘比特币的公司还没有产出一个比特币,投资人已经要把他逼疯了。

有一个大家都意料不到的人——西雅图律师帕特里克·默克——竟然成了继续代表比特币公众形象的人。2012 年和 2013 年的大部分时间,帕特里克一直为现存的比特币公司做事,还义务担任基金会总干事。但是从夏天开始,他受聘于基金会,转型为受人尊敬的基金会对外发言人。

在比特币生存发展的道路上,每一步都需要不同的信众来贡献力量。2013 年夏天,情况开始明朗,如果比特币要获得更广泛的客户群体,必须跟现有的体制搞好关系。身材矮胖的帕特里克,留着暖男胡子的年轻爸爸,竟然就是这个人。比特币的早期推广人罗杰·福尔,正在放弃美国公民权。帕特里克则不同,他是在首都华盛顿长大的爱国分子,他母亲在全美劳资关系委员会工作。他从小就坚信在全世界为正义而奋斗的重要性,同时他对政府在此过程中的职责也有一种较为正确的认识,所以他才会在 2008 年去当义工,支持奥巴马竞选。

帕特里克跟许多科技界人士都坚信,比特币能带动巨大的改变。在他眼里,只有这个开源代码的金融网络,才能真正打破由少数精英掌控的、不合理分配现有金融体系利益的局面。比特币网络似乎在每一个金融交易的过程中,给华尔街的获利增加了一点难度。但是,帕特里克并不认为需要比特币来推翻政府或央行。他反而认为,对监管机构来说,由第三方,如 Mt.Gox 或比特因斯坦来持有比特币,更加合适。

在初夏的时候,帕特里克迅速开展工作。他在华盛顿的一个会议上首次代表比特币和国家立法机构共事。但很明显,局面非常紧张。司法部的某个人把比特币用户比作儿童色情人士,帕特里克同他进行了剧烈的交锋。

之后,他跟金融犯罪治理网络的一位女负责人聊得很愉快。金融犯罪治理网络是财政部下属的负责网络犯罪的机构,于 2013 年 3 月发布了关于虚拟网络的第一个条例。帕特里克有点不高兴,因为金融犯罪治理网络及其领导人詹妮弗·夏斯基·卡维利在发布那个条例之前,没有跟比特币社区进行协商。这次,在 6 月份的会议上,卡维利明确指出,她对这种技术感兴趣,并且愿意就这个条例进行对话。

这个夏天,帕特里克每周都往返西雅图和华盛顿,跟卡维利和其他监管人员开会,帮他们认识比特币。帕特里克了解到,德拉维选区的参议员托马斯·卡伯正在研究比特币,他想召集一个听证会。帕特里克从中牵线,使他们成为比特币世界最有型的人物。

在会上,帕特里克并不避讳一个现实,即比特币目前还没有做出什么可以让他们引以为豪的伟大事业。但他很中肯地解释了区块链技术的未来发展前景。他认为这项技术可以让贫穷的移民把钱汇给在国外的家人,并让更多人可以获得银行账户或信用卡,从而一起参与互联网经济。

帕特里克不仅有法律头脑,他处世的那种亲切、不咄咄逼人的方式让他可以跟很多人友好相处。他喜欢在酒吧里喝杯啤酒或威士忌,轻轻松松地聊天,他的这种随和的方式能攻破很多人的防线。他跟卡维利还有其他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在 8 月底,他们开始进行非正式会议,帕特里克带着几个基金会的人一起会见了整屋子的立法人士和政府官员。虽然会谈不是全程都很友善,但是出席的人士似乎都了解到,比特币技术不只是给买卖毒品和洗黑钱提供方便。初夏时节,帕特里克开始接触华盛顿,如今的这次会议,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许多比特币公司也都在尽量适应政府的规定。由米奇·马尔卡的公司和其他人集资 500 万美元投入的 Coinbase 公司,正在制定全面的措施来审核客户,确保公司的服务不会被用于非法行为。今年夏天,在斯洛文尼亚的比特币交易网站 Bitstamp,其用户人数已经超过 Mt.Gox,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比特币交易网站。他们现在要求所有用户必须通过严格的身份认证程序。这两位创办公司的年轻人因此获得了殊荣,因为丹·莫瑞德和彼得·布里吉尔这两位堡垒投资集团的大腕要去他们所在的斯洛文尼亚的城市克朗尼跟他们见面,讨论对他们公司继续投资的事情。

此时的比特币,跟“网络庞克”心目中不受政府和央行管控的比特币,已经大不相同。中本聪所设计的去中心化比特币记账本—区块链—是给用户权力,自己管理自己的钱财;而第三方,甚至是政府都无法触及、监管。但是人们还是选择让中心化的管理服务,如 Coinbase 和 Bitstamp 这样的公司来帮他们持有货币。

这种商业模式的最大好处是由公司,而不是用户,来负责处理储存和保障货币安全这样让人头疼的问题。之前,如果用户遗失了他们比特币地址的密钥,与这个地址相对应的比特币就永远消失了。但是,如果用户有比特币钱包,遗失密码后,可以像普通网站重设密码一样来重设比特币密码。另外,Coinbase 的用户不需要下载整个比特币软件和记录所有交易信息的整个区块链。Coinbase 就成了美国人都愿意用来买卖比特币的公司,因此扩大了用户群。

不过,有一些人,大多数是比特币的早期用户,主张要回到中本聪所设计的那种比特币。在东京的罗杰·福尔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人物,他嚷得最大声。早期,他因为相信 Bitcoinica 和 MyBitcoin 这样的公司而损失了很多钱。

罗杰此时仍对最初版本的比特币情有独钟,他认为那是可以让全世界许多政府改变现状的技术,正如他至爱的柔术,可以用相对简单的方法来撂倒最强悍的对手。罗杰最近开始把比特币比喻成蜜獾,那是赤道附近的一种类似鼬鼠的哺乳动物。这种动物可以战胜甚至消灭最凶猛的对手。2013 年夏天,罗杰请艾力克做平面设计,在硅谷打起了巨幅广告,上面有一只蜜獾,下面的文字是:“比特币,货币中的蜜獾!”

但是罗杰的信念越来越坚定,他认为中心化的比特币生意,像 Coinbase,已经违背了比特币最基本的目标。因为小公司里的用户个人信息文档,很容易就会被政府发传票传唤调走。2013 年夏天,罗杰想要找到一个替代的方法,他把以前集中在查理·希仁和比特因斯坦上的精力,转移到 2012 年他所投资的一个创业公司上。

Blockchain.info(区块链)网站是一个叫本·瑞夫斯的人搞起来的。这个年轻人隐居在英国的约克郡。在 2013 年之前,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搞。瑞夫斯所创立的网站,是一个非常不投机的产品:网上钱包。用户可以跟使用其他钱包一样,通过电脑或手机操控自己的比特币,而不要下载整个区块链。但瑞夫斯的钱包跟别人的钱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并不持有用户的比特币。Blockchain.info 网站针对每个用户建立了一个小的文档,里面是加密过的密钥,公司无法查看。因为 Blockchain.info 网站持有的是加密的密钥,也不在用户的电脑里,这样就不容易被黑客攻击。但是,当一个客户登录 Blockchain.info 网站,这一登录过程解密了文件,这样密钥就可以暂时存放在用户的电脑里,供买卖比特币时使用。用户的数据——他们持有多少比特币,以及他们的交易历史——可以通过 Blockchain.info 网站的网上模板查看。但是公司却从不查看这些数据,由于 Blockchain.info 网站不帮用户持有货币或交易历史,就无须在收到政府传票的情况下,把数据提供给政府监管部门。网站也无法盗用客户的比特币。

这个网站非常受欢迎,到 2013 年年中,已有 35 万个注册用户。但是这个公司的模式不是盈利的模式。因为 Blockchain.info 网站不持有用户的资金,这样就无法扣除用户使用本网站而需扣除的佣金。同时,用户也不能通过这个网站买比特币。如果能够让公司持有客户的钱,这将是一个有巨额利润的生意。Blockchain.info 网站的用户必须从别的地方买比特币,然后把它发送到这里的钱包里。

这样的商业模式非常适合罗杰·福尔。他的主要关注点不是想从他的比特币投资里赚钱。他想的是要如何实现比特币的革命性潜力。于是,瑞夫斯提议把罗杰借给自己的钱当作投资,换取 Blockchain.info 网站的主要股份(瑞夫斯也可以免去税务的问题),罗杰欣喜若狂。

罗杰飞往伦敦开会,他出机票让瑞夫斯也飞来伦敦,安排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瑞夫斯如约前来,但是罗杰发现这个腼腆的年轻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于是罗杰去开会了,回来的时候发现瑞夫斯已经不辞而别,回老家约克去了。

罗杰并没有因此而丧失信心。他觉得瑞夫斯的编程已经很明显是他想要的,于是开始找一个经理来处理应对外部的事务,这样瑞夫斯就可以免去这项苦差。艾力克·伍希斯介绍了大学时期兄弟会的同学尼克·盖瑞,罗杰立刻帮尼克买机票让他飞往东京。他们见面的第一晚,罗杰带尼克去他最喜欢的餐厅——“机器人餐厅”,女服务员身穿闪闪发亮的比基尼乘坐机器人来送餐。接下来的几天,罗杰和尼克进行深谈。罗杰开着他的兰博基尼奔驰在东京街道上的时候,也在讲他的宏伟计划——把 Blockchain.info 网站进行扩展——他要让全世界任何角落里的人,都能够使用这个钱包,不被监管机构染指。尼克说,他要把这个网站变得更加容易使用,并拓展使用的语言。

罗杰立刻让尼克去约克郡,把他和瑞夫斯安排在一个三层楼的房子里,希望能够提供给即将拓展的团队使用。罗杰开始组建这个公司,他下定决心,要建成一个真正的公司,没有任何银行账户,所有的工资都用比特币支付。

对金融监管机构和投资人来说,想建立像 Blockchain.info 网站这样无法追踪比特币钱包的人,一定是为了方便网上买毒品或其他的不法行为。要不为什么你的账户不能让政府官员查看呢?

但是,2013 年一件事情的发生,使 Blockchain.info 网站,更使比特币名声大振,也导致比特币的潜在用户不会很容易受到政府的监控。

2013 年 7 月,比特币见面会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地点在市中心一家历史悠久的老建筑里,约 200 人出席。在美国举行的前一次见面会,在纽约和硅谷都只有 30 多个人来参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席的人,多数是想来找个简单的方法买比特币,他们大多是用现金从其他出席的人那里买,他们也在 Blockchain.info 网站注册钱包,来获得他们的比特币。

2012 年文塞斯在阿根廷第一次举办见面会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参加。如今的情况与当时已是大不相同。这期间,文塞斯让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老朋友迪亚哥来负责。每次的见面会都吸引了很多人,今年 7 月,人数更是飞跃增长。鉴于阿根廷国内的情况,这不难理解——2013 年上半年,阿根廷比索对其他货币的汇率狂跌不已。

虽然政府否定有大幅度的通货膨胀,但因为食品的价格飙涨,大家都不要比索。为使货币留在本国,阿根廷政府不断采取极端手法,如对信用卡交易加重税,这反而使问题更加严重。如果把比索存起来,那就等于把钱扔掉,但是政府又限制人民把比索通过正规途径换成别的货币。比特币这样的货币,加上 Blockchain.info 这样的钱包,因为政府无法插手,所以变得非常受欢迎。

6 月底的时候,阿根廷全国大报之一的《国家报》,在星期日的头版头条介绍了电子货币。《国家报》是执政的左翼政党的报纸,这篇文章也没有谈政府的金融问题。但文章中引用的话语,说明了大家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你无须抵抗政府的所有问题,你不需要用它来买面包,如果你有一大堆可增值的货币,它就可以帮你省钱。”报纸引用 22 岁的以马利内·奥提斯的话。

比特币因其价位起落不定而出名,在 2013 年 5、6 月份,它对比索的价格也确实跌了,当时是因为 Mt.Gox 给大家带来了大范围的悲观情绪。但是,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比特币对比索的价格隔月上升,到了 9 月份,比特币对美元的汇率已经升了 860%。而当年初,比索对美元的汇率跌了 25%。

在阿根廷,对比特币的兴趣不断高涨,即使政府对金融体系有着严格的控制,人们几乎无法在网上通过 Coinbase 或 Bitstamp 来购买比特币。但是,阿根廷人总有对策来应付政府的金融限制政策。最突出的方法是通过黑市贩子“阿波利多”(藏在小树后面的人)购买,这在首都市中心处处可见。换比特币的类似交易网络也在逐渐形成。文塞斯的朋友们,包括迪亚哥,很愿意带人用比索去换比特币。他们就成了首批“数字货币兑换者”。文塞斯在 2012 年设想的用网上黄金为阿根廷人提供替代比索的货币,逐渐成为现实。

当文塞斯身边的朋友在引领着阿根廷的比特币,他本人却没什么时间去考虑他的祖国的事情。他忙于处理他的数字钱包——柠檬公司——所面临的问题。

从春天开始,文塞斯一直在寻找一种方法把比特币和柠檬钱包融合起来,还要寻找投资人来支持。对比特币感兴趣的人会问,为什么要给柠檬钱包这样的钱包投资呢,文塞斯两年来都很难让它启动。更让他灰心的是,他无法让董事会的现有成员,特别是主席兼好朋友米奇·马尔卡回心转意。

米奇对文塞斯这样解释柠檬公司投资人的心态:“那些人投资的不是比特币公司。他们投资的对象是你们所创造的东西,而且那东西有价值。而你现在要帮他们决定怎么做,这又是他们不愿意干的事情,就是说,把那有价值的东西扔进垃圾箱,然后搞个比特币公司。如果你真想做,他们会让你做,但如果让他们选择,他们不会选择这样做。”

整个夏天,米奇不断反对,搞得文塞斯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不想放弃柠檬钱包,那是他花费许多心血搞起来的,他觉得必须对他的投资人和员工有个交代。另外,他老早就告诉他妻子,他不会再搞创业公司了。但是,柠檬钱包并非是他真正兴趣所在,比特币才是。如果不能全职做关于比特币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每天的生活都不充实。文塞斯的脸上出现了不满意的迹象,这是他的朋友们以前没有见过的。

9 月,他去找几个最好的朋友,让他们出出主意。其中一人是艾伦公司的银行家,他说,文塞斯之前没有碰到这个局面,让人很惊讶。“你这么成功,这么富有,不该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文塞斯说他觉得要对柠檬钱包有个交代,他的朋友们并不以为然。他们说,如果能把柠檬钱包卖了,员工们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把钱退还给投资人。

“你没跟别人绑定契约说你不能走,”他的朋友说,“如果你能够把公司卖了,员工们和你都可以从新起点开始,重新做事。”

文塞斯后来又听另一个好朋友也说了类似的话,于是他找妻子贝拉来商量,看她怎么想。贝拉站在他这一边,这让他觉得有点意外。

“你把所有其他事都停了,专心做比特币吧。”贝拉说。

“但是,贝拉,”他说,“那我就需要再搞一个创业公司了。”

她没在听:“我从没有看见你这么专注地做一件事。”

文塞斯立刻开始安排出售柠檬钱包事宜。很多大公司,像脸书、贝宝、苹果,都有意购买,但前提是文塞斯必须留在董事会里。文塞斯不接受。他要的不是钱。他起初买的比特币如今已经值几千万美元了,另外,他本来就挺有钱的。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确定,他的主要任务是要全心全意做关于比特币方面的事情。一家保安公司 Lifelock 也跟文塞斯联系,要买下柠檬,让文塞斯可以尽情地去做他的事情。他立刻开始准备出售公司的文件,让董事会批准他可以立刻恢复自由。

第二十四章

2013 年 9 月 30 日

罗斯·乌布里克的生活,这三年来就像一个不断旋转的陀螺。9 月底,陀螺出事了。他收到一些消息,给他带来最大收益的卖家被一锅端了,他还想继续了解更多的情况。同时,他也在安排,要和今年初用过的杀手“红与白”见面。罗斯借给“红与白”50 万美元,让他自己也开始当卖家,但是“红与白”却销声匿迹了。与此同时,“丝路”的最大竞争对手“亚特兰蒂斯”被关闭了。经营人告诉罗斯,他们听说联邦调查局已经能够破解洋葱路由器了。雪上加霜的事情也发生了,在清理离家不远的树上的一片垃圾的时候,他的身上沾染上了毒橡树的汁液。

9 月中旬的时候,他给一个前女友写电邮:“我从头到脚都是毒橡树的疹子。真希望有你在身边安慰我。”9 月的最后一天,他在日记里写道,他要渐渐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收到启示,需要吃好,睡好,静坐,保持积极态度,要有成效。”

那是他的最后一篇日记。第二天,他一早起来就在家里用三星 700z 笔记本电脑做事情。中午刚过不久,他离开家。他穿着牛仔裤 T 恤衫,肩上搭着电脑包。他快行 5 分钟,走过一个捷运车站,走到贝罗咖啡店。这里的无线网络是他最喜欢的,非常好。他走进去,看到里面人很多,于是就走到隔壁的旧金山公立图书馆。街对面的金属椅子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在用苹果笔记本。他没有特别留意。

罗斯走过一条窄窄的小巷,走上阶梯,进了新装修的图书馆。图书馆下面是一家高级食品店。他走到图书馆的尽头,远离前台,然后坐在靠近科幻小说类别的地方,看着窗外对面街上的一个有意思的广告。他拿出笔记本电脑,不厌其烦地一层一层登录他所设定的安全装置,连接上图书馆的公用无线网络,接着,通过加密的程序他上了“丝路”网站。他打开加密过的聊天软件“洋泾浜”跟员工联系。他新雇的主管,网名叫 cirrus,刚给他发了一条:“在吗?”cirrus 以前叫“童子军”。今年早些时候,罗斯说服了他,让他来帮他工作,还跟他说过,要被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那时候,他说:“没错,有人会站在你身后,你一点都没察觉。”但是他说,这样的概率,“出奇的小”。

这天,星期二的下午,cirrus 问罗斯(cirrus 的电脑上显示的网名是 dread),今天好吗?

dread:我 OK。你呢?

cirrus:好。你能帮我看看那些有标记的帖子吗?

dread:没问题。

dread:我先登录一下。

为了看到有标记的信息,罗斯用管理员的身份登录“丝路”的网页,在那里,他的网名是“mastermind”(策划者)。一边等待登录,他一边跟 cirrus 聊着之前交易比特币的事情。cirrus 告诉罗斯他没时间做,因为有很多要“报告”的事情。罗斯写道:“他妈的监管员,对吧?”罗斯登录了,屏幕上那个简洁的窗口,显示的是他的显赫业绩。站里有 1468 个卖家,25689 个订单在处理。在他的管理员账号里,他有 50577 个比特币。当时比特币单价为 140 美元左右,因此他的比特币价值为 680 万美元。

“OK,哪些帖子?”他问 cirrus。

cirrus 就在等这个信号。cirrus 现在知道,他已经进了“丝路”的高层网络了。cirrus 其实是坐在咖啡店马路对面椅子上的那位,叫杰瑞德·德耶夏严,是国土安全部的联邦警员。德耶夏严说服了网名为 cirrus(以前为童子军)的女人,交出账号的登录信息。

德耶夏严还在外面,此时他的笔记本电脑开着。他看到罗斯在屏幕上打过来的句子,问他是哪个信息。他得让罗斯继续这么聊着。同时,他对身边的联邦调查局警员示意,警员又跟图书馆内的人示意。此时,罗斯听到后面有男女在吵架。女的嚷道:“我真的受够你了。”

罗斯转过身看发生了什么事。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有人冲过来要夺他开启着的笔记本电脑。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有几个人冲上来把他按住,他的脸紧贴着窗户。他被戴上手铐,在图书馆里“闲逛”的人都走了过来,把他押下楼,带了出去。在一辆无标识的警车前,有人对他宣读了他的权利。在警车边上走来走去的便衣警察是几天前飞到旧金山的。他们来自全美国各地,这些警员几个月以来,甚至是几年来,都在不断追踪罗斯,或者“吓人海盗罗伯特”。

罗伯特当时不知道,他之所以被捕,不是因为高超的黑客技术以及他一直担心的 IP 地址的泄露。国内收入服务署的人最终锁定罗斯,是通过谷歌搜索他在比特币论坛上最初留言的帖子。警察发现,在 2011 年底的时候,罗斯发了一个广告,使用的网名是“altoid”。那是 2011 年初罗斯使用的网名。广告是要招一个“风投比特币创业公司程序开发经理”,有意者联系“rossulbricht@gmail.com”。这是唯一一次罗斯把自己的电子邮件箱与“altoid”联系在一起。罗斯意识到了这个错误,于是删除了这个帖子。但是这个帖子在别人的回帖中保留了下来,被搜索引擎给搜了出来。不管罗斯多么想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他还是得经常通过可搜索的谷歌跟旧世界进行联系。而这正是他被抓的原因。

第二天上午,在奥克兰的格兰戴尔监狱,来自纽约和巴尔的摩的联邦检察员开启了联邦法院对他的密封的起诉书。起诉罪名包括:毒品阴谋、阴谋进行电脑黑客攻击、阴谋洗钱,以及指控他安排谋杀来保护他的网站,即 1 月份他支付 8 万美元买杀手刺杀柯蒂斯·格林。如果罪名成立,几乎每一条指控都可以判他终身监禁。

“丝路网站是当今互联网最复杂最广泛的犯罪市场,”起诉书里写道:

政府的调查显示,在为期两年半的行动中,有数千名毒贩和其他非法卖家使用“丝路”对数十万人提供了数百公斤的非法毒品以及其他非法商品和服务,并且对这些非法交易所得的钱财进行洗钱。

当天早上“丝路”的用户登录这个隐秘的网站,想买些海洛因或大麻,他们赫然发现联邦调查局的徽章,以及以下大字:“该隐秘网站已被破获”。

10 月 2 日,在纽约时间中午的时候,罗斯被捕的消息被公之于众。当时,文克莱沃斯兄弟正在长岛的度假屋的饭桌前,看着笔记本电脑。

那天的天气热得反常,早上他们都到海上玩滑板去了。他们不再管比特因斯坦的事情,但他们依然在做虚拟货币方面的事情,还在跟监管部门打交道,让他们批准“比特币 EFT 基金”。就在一年前,也是在这张饭桌前,他们第一次研究比特币。此时,他们看到“丝路”被破获,比特币价格猛跌。

以前,“丝路”到底对比特币市场起了多大的推动作用,没有会计数据说明。两兄弟看着各大网络的头条,他们意识到,大家都认为非法交易是比特币的主要推动力,现在,这样的想法即将消失。

“我只希望社会主流能够比罪犯和毒贩更多地接受比特币。否则,现在就应该卖!卖!卖!”一个论坛里有人这么写道。

此时大家都在抛售。消息传出的两小时内,比特币的价格从 140 美元猛跌到 110 美元。

当然,大家的恐慌不只在于“丝路”,大家都认为,政府现在已经获取了“丝路”网站上所有客户和卖家的信息。

但是,文克莱沃斯兄弟却看到了商机。他们收到的分析数据是,“丝路”的交易量是比特币交易量的 4%,并非主要的推动力。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丝路”是目前普通大众心目中有关比特币最大的污点,他们都以为比特币的区块链只是毒贩的支付网络。如今,“丝路”落马,比特币可以不再受这样的牵连。

刑事起诉的内容也说明了检察院的观点,他们并不认为加密货币只是犯罪的工具。联邦调查局的起诉书里这样写道:“比特币本身并非非法,可以合法地使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是目前美国关于比特币合法地位的最有力的声明。而且,说这句话的政府部门,是最可能消灭比特币的部门。

文克莱沃斯兄弟看此时比特币价位还在跌,他们不急着买进。卡梅伦经常买卖比特币,他一等到价位开始稳定,立刻通过在斯洛文尼亚的 Bitstamp 网站买入 10 万美元。卡梅伦说这是个短暂的谷底,让他有机会在低价买进。他们在 Bitstamp 网站留了近 100 万美元备用金,就是为了等待这样的机会出现。

抓住机会的不止是这两兄弟。比特币价位跌至 100 美元之后,一波抢购风又把价位推上 130 美元。到了星期五,罗斯出庭申请保释之时,价位逼近 140 美元,即他被抓之前的水平。在法庭上,身穿红色囚服戴着手脚镣的罗斯,没怎么说话,没什么表情。政府指派给他的律师说,罗斯否认所有指控。于是法官安排把他转移至纽约候审。

罗斯在旧金山出庭的那一天,在旧金山海湾南边有人在集会,那是比特币的另一个侧面。比特币界最重要的一些人物聚集在圣荷西圣卡洛斯机场外面。他们在等待私人包机去加州的特拉基。那是离丹·莫瑞德位于塔霍湖边度假屋最近的机场。

莫瑞德在帮彼得·布里吉尔的堡垒投资集团寻找投资比特币的机会。他建立了一个小型对冲基金,买入并持有比特币,然后把股份卖给大投资人,这些人也想投资比特币创业公司。10 月份的时候,他邀请虚拟货币的积极人士到他塔霍湖边的度假屋,召开首届比特币太平洋会议。在这个周末,他们进行聚会,畅谈他的至爱——比特币。

私人飞机上有两位人士,是 Bitstamp 的创办人。莫瑞德花钱请他们从斯洛文尼亚飞过来,希望落实一笔 1000 万美元的交易投资。

罗杰·福尔也从东京赶来了,他整个周末都穿着一件文化衫,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两只蜜獾在交配。罗杰还带着尼克·盖瑞,就是他安排去管理 Blockchain.info 网站的那位。莫瑞德怂恿罗杰把 Blockchain.info 公司的股份卖给他,这些股份现在非常值钱。

莫瑞德还请到了《加密宝典》的作者尼尔·史蒂芬森。1999 年该书出版的时候,虚拟货币的概念引起很大轰动。罗杰迅速让史蒂芬森在 Blockchain.info 网站注册好钱包。

文塞斯·卡萨雷斯没能来塔霍湖,他忙着处理出售柠檬公司的收尾工作。不过他的老搭档米奇·马尔卡来了。罗杰的老朋友杰西·鲍威尔主动要求开车送几个人去莫瑞德的度假屋。他说,万一飞机失事,还能留下几个人来继续引领比特币的发展。

到了莫瑞德的家之后,大家首先谈论的话题就是“丝路”网站。对罗斯的被捕,大家都不悲观,都不认为这会对比特币造成影响。大家都认为比特币必须跟早期的非主流行为划清界限。

大家在莫瑞德的超大客厅吃晚餐的时候,罗杰跟布里吉尔还有比特因斯坦的另一位高管内吉克·科德里克坐在一起。他们打赌看比特币一年内会涨到什么程度。布里吉尔比较保守,他觉得价格会跌到 120 美元,比 2013 年 10 月时候的价位略低。内吉克的估计是布里吉尔的 12 倍,他猜 1300 美元。罗杰更加乐观,猜 1320 美元。

第二十五章

2013 年 10 月

上海飞洲国际广场,一看就是草草建成的大楼。这样的镶金牙签已经插遍上海。大堂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还有一整个墙面的奔马。但是,上了电梯到每层楼,狭窄的过道里都散发出一股烟臭。

豫城职业俱乐部的隔壁,是 23N 室。那是一间很小的办公室,但这间办公室对里面身材小巧的员工来说,有点显得太大。几台黑黑的落地电扇在转着,有个人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电脑,其中一个略带孩子气的 30 岁的眼镜男,叫黄晓宇,最近刚从湖南来到上海。在湖南,他跟妻子的家人一起住。

中国的第一个比特币交易平台——比特币中国——是黄晓宇于 2011 年创办的。他的合作伙伴是他妻子大学室友的丈夫杨林科。“比特币”这个名字还是黄晓宇在他们这个平台上首先使用的。

在此之前,黄晓宇和杨林科住在中国不同的城市,各自经营着他们的交易网站,忙里偷闲,作为一种乐趣。交易的手续费进到杨林科的个人账号里。在当时,以人民币为计价单位的中国唯一的比特币交易网站,也只需要这样的安排就够了。

这一切都将改变。一位 38 岁的男子,来到了 23N 室。他身材像企鹅,宽宽的脸,充满好奇的大圆眼睛。他就是李启元。他穿着他常穿的卡其裤蓝色衬衫,操着一口纯正的英语,夹杂着他那不太完美的上海话。他在解释着,在中国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比特币有什么样的发展潜力。

2013 年,李启元第一次跟比特币中国联系的时候,他对比特币的了解没有他弟弟多。他弟弟叫查理·李,是谷歌加州的工程师,2011 年就开始接触比特币了。当然,他最出名的还是他发明了“莱特币”,这是最成功的虚拟货币之一。2011 年,他让哥哥李启元还有全家都开始去了解比特币。

李启元跟弟弟一样,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两人从小住一间房。后来查理读麻省理工学院,启元读斯坦福大学,都学计算机技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的先辈是中国内战时候为了躲避战争出来的。当时,他们身上带着黄金,跑到了非洲的象牙海岸,两兄弟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他们毕业后不久,移居硅谷,两人还住一间房。当时查理让启元收集金币,还在网上买贵金属。他们对加密的技术很了解,同时,他们也清楚,要有地方可以储存钱财,同时还要能灵活调用。

但李启元做编程没他弟弟那么厉害,他做得比较多的是管理方面的工作。他在雅虎和沃尔玛电子商务部门的工作经验,让他在上海生活得很滋润。他和妻子住在一个高档小区,有门卫,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李启元帮别人工作那么久了,也跟许多做大哥的人一样,渴望自己做点事情。而此时中国的大环境,正对比特币越来越感兴趣。

李启元发现,对美国的那些自由意志派的言论,中国人极少有感兴趣的。但是,李启元在上海生活了 6 年之后,觉得比特币可能在中国会引发一个迄今从未被发掘的新的兴趣。2002 年出现的 Q 币就是虚拟货币成功的有力证明。刚开始,Q 币可以用来买数字产品,如贺卡,但是在 2006 年的时候,中国人开始买卖 Q 币,把它的价格哄抬起来。2009 年,炒作热潮停止,因为政府介入,说 Q 币只能用作原来的用途。对李启元来说,比特币尚未成为下一个 Q 币,其主要原因是在中国缺少比特币的信息,并且没有可靠的渠道来购买比特币。

考虑之后,李启元在 2013 年开始,跟弟弟讨论如何把比特币搞起来。查理可以主内,做编程,启元可以主外,做个自信的大哥来掌控局面。与此同时,为了扩大联系,启元给比特币中国的创始人发了电子邮件。李启元用过比特币中国的交易平台,认为它很有发展扩大的潜力。他们第一次电邮联系后不久,就安排在北京见面。比较有商业头脑的杨林科住在北京。李启元想到跟比特币中国进行合作的可能性,非常兴奋,甚至拒绝了雅虎的邀请。

黄晓宇和李启元分别从武汉和上海飞往北京赴约。在全聚德烤鸭店吃晚饭的时候,李启元单刀直入地向黄晓宇和杨林科建议:如果能让他当比特币中国的联合创始人以及最高行政管理人,他会自己投资,并去筹款来发展公司。他还建议,公司总部要设在上海,因为他太太不想搬家,她认为上海是全中国最好的大都市。要对李启元说不真的很难。他非常诚恳,让人很难怀疑他的诚实,他的个人简历很清楚,37 岁,该拿什么资历、头衔,他都有,其中包括斯坦福大学的两个学位,还有几年雅虎早期员工的经历。

比特币中国的两位创始人英语都不好,也不太懂得怎么经营公司,甚至对他们目前这么小量的交易都觉得应付不过来。但李启元就不同,他懂得怎么像个老师那样把外国的可怕新概念深入浅出地讲明白。他一步一步仔细地解释,不会咄咄逼人。到了 4 月份,两位创始人同意了,跟李启元达成协议,让他加入。

他们签完协议几周之后,比特币第一次在中国获得了主流媒体曝光。这也正说明了虚拟货币生态系统在中国是多么的不成熟。央视财经频道的记者找到了北京一家网吧,他认为那是中国第一个接受比特币的场所。当时,在一个美国人的极力怂恿下,酒吧才接受了第一次比特币支付。

虽然中国人没有像美国的企业家那样推动比特币,还是有些人在做着一些事情。记者找到几位年轻人,他们用一组安装了 ASIC 芯片的电脑,也在挖掘生成比特币。在中国从事挖掘比特币这样的工作很容易被人接受。这里有一大堆技术人才,还能买到廉价的电子设备。但是,中国人为什么会比较喜欢这种不太明显的获取比特币的方法,还有另一个更系统性的解释。

跟阿根廷一样,对资金汇出中国有严格的法规来控制。但是中国又跟阿根廷不一样,它不需要应对无法遏制的通货膨胀。中国政府严格把控人民币的汇率,以保持出口的增长。政府还想密切了解人们在做些什么。中国的公民每人每年只能往国外汇款 5 万美元。很多富人,包括政府官员,很难把他们的资产汇出中国,汇入较安全的国外银行账户。

李启元在上海住,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资金控制手段让富人很难把资金转到国外。这样的控制手段使正在崛起的中产阶级无法投资中国以外的东西。在中国不可能投资美国或欧洲的股票和债券。因此,很多中国的普通投资者对任何新的投资机会都会死死抓住不放。

中国的房地产和股票市场吸收了大量的资金,把这个市场哄抬得过高,很多人认为已经到了不可持续发展的地步。

而比特币是一个非常迷人的投资计划,只要有电脑就能投资。李启元相信,中国人非常愿意把钱投入这个未经考验的数字货币上,虽然其合法性还不确定,之前的 Q 币就是一个实例。

还有另一种解释可以说明,这也是李启元对这个生意有信心的理由之一。李启元是个赌徒,他知道,中国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赌性,愿意对任何事情下赌注。这也就是为什么澳门——中国的拉斯维加斯——的收入,比美国的拉斯维加斯高 7 倍。虽然之前比特币的投机行为及其很大的波动性让许多国家的人们望而却步,但中国人认为那是它最吸引人的地方。

整个夏天,比特币的价格几乎停滞不前。李启元快马加鞭地要让他的公司准备好,迎接下一轮热潮的到来。他去美国圣荷西比特币基金会的总部寻找投资人。7 月份的时候,他在飞洲国际广场大楼租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比单人房大不了多少,还有两间用玻璃围起来的会议室。从这间办公室看出去,是上海体育馆,再看出去是一片雾霾。

李启元一直努力想跟两大网上支付公司签约。一个是中国的贝宝,这样的话,用户的交易费等就不用进进出出杨林科的个人账户了。另一个是阿里支付宝,中国最大的支付处理公司,由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拥有。他们从未听说过比特币,也不想多了解。当年发明 Q 币的腾讯公司,此时也积极想做一些阿里支付宝没有做的事情。因此在 9 月份的时候,腾讯跟比特币中国签署了协议。

在美国,贝宝不愿意参与比特币交易,这是一个主要的障碍。但是李启元 9 月份拿下了腾讯,把它和比特币中国的交易绑在一起,这样一下子就使得在中国交易比特币,比在其他任何国家都容易。

看到虚拟货币在中国的潜力的人,不止李启元一人。2013 年的夏天,在中国下载比特币软件基本版本的人数,仅次于美国,挖矿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9 月份的时候,中国出现了两个交易平台,有全职人员在维护。但是比特币中国的交易量是其他平台的两倍,李启元也不想失去这种领先地位。他找来“光速”资本,投资 500 万美元。这是一家风投公司,以前也支持过文塞斯的柠檬公司。不久,比特币中国为了造势,在国庆节做广告,免除 0.3%的交易费。此时的中国跟别的地方完全不一样,是免费在交易比特币。

比特币真正在中国取得突破性的飞跃是 10 月中旬罗斯·乌布里克被抓之后。当时,全世界第五大网站、搜索引擎巨人百度公司的一个分支发表声明,宣布它接受比特币支付。若大家仔细看它声明的文字就知道,百度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云保安服务——接受比特币,但是,这就给比特币在中国的身份添加了一个之前都没有的合法光环。

在百度做了这样的声明之后,比特币的价格不仅在中国涨了,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涨了,从 140 美元涨到 200 美元。中国的比特币交易量也扶摇直上。10 月 19 日,比特币中国交易了 4 万个比特币,几乎是 9 月份大多数日成交量的 20 倍。10 月中旬,有几天比特币中国的交易量是全世界最高的——第一次超过了 Mt.Gox 或 Bitstamp 所保持的纪录。很明显,中国在引领比特币的价格,并且人民币的计价高于美元的计价。在上海,李启元开始疯狂招聘员工,填补之前还是半空着的办公室。

在此期间,中国并不是比特币市场的唯一推动力。在塔霍湖参加了丹·莫瑞德的聚会的人,之后又前往拉斯维加斯去参加“2020 货币会议”。这是金融行业的会议,一年前罗杰·福尔与查理·希仁就去参加过。查理去的时候,只有一家比特币公司有摊位,那就是比特因斯坦公司。这一年,展厅里比特币公司都泛滥了;还有三场专题来专门讨论比特币。

接下来,在 11 月 3 日,eBay 的总裁约翰·唐纳修在接受《金融时代》的采访时说,贝宝正在考虑开发一个数字钱包,可以最终用来存储比特币。唐纳修此话刚说完,原来在 215 美元附近徘徊的比特币的价格立刻上升,三天之内,升到超过历史最高的 267 美元。4 月份飙升的时候,Mt.Gox 创造的纪录就是这个价位。

同一天,李启元和他的员工到嵊泗岛去度假。但度假期间,他们大多还在解决新账户的申请和客户服务的问题。第二天他们就回来了,压力并没有因为度假而有所减轻。李启元的交易平台一天处理了 6 万个比特币,这又是一个纪录。此时 Mt.Gox 的比特币价格显示为 300 美元。

这段时间,比特币中国每天的交易量比世界上任何交易平台都高,而且,人民币计价比在 Mt.Gox 和 Bitstamp 上的美元计价高 5%~ 10%(汇率考虑在内)。星期六的时候,大家都在办公室上班,比特币的价格再次飙升,就在几个小时内,从 2100 元人民币升到 2500 元人民币,涨了 20%。在以美元计价的平台上,比特币的价位接近 400 美元。李启元整个周末都在工作,最后要休息时,他给员工写了一封这样的电子邮件:

今后几天,市场会更加火爆,我们的工作会忙到停不下来。

我要求大家集中精力,做好我们的工作,保持优异的服务质量。

等市场开始稍微冷却,交易量趋于正常时,我们可以稍稍休息,评估一下,看下一步怎么走。

许多人都想分析比特币不断疯涨的原因,但是,投机市场的情况一向如此,趋势并不受外部事件的影响,而更受前一个上涨趋势的影响。李启元好几个月之前就猜到了,中国人想在有动力的东西上下赌注。比特币的这一轮上涨印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

李启元和他的两位合作创始人要继续努力,再向市场添加一点猛料。早在 9 月份,他们就谈好了 500 万美元的新投资,此时他们才把消息放出来。在 11 月 16 日和 17 日这个周末,李启元与投资人和一些新闻网站一起,讨论星期一要发布这个消息的事宜。消息发布之后,上涨趋势更加猛了,几小时内涨了 15%,而且,价位是本月初的两倍。而这才是一天的开始。

第二十六章

2013 年 11 月 18 日

在上海,李启元宣布了 500 万美元的新投资。几个小时之后,比特币基金会总干事帕特里克·默克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酒店里醒来,他看到了比特币在涨。他穿上黑色西装,在翻领上小心翼翼地别上美国国旗,然后,他手里拿着几周来他一直在写的东西走出酒店。今天,他要去美国参议院提交他写的证词。

自从 8 月份帕特里克参加了立法人士举行的非正式会议之后,他花了很多时间跟德拉维尔的参议员汤姆·卡伯的一名助手在一起,协助他为国土安全与政府事务委员会要举行的比特币听证会做准备。这名助手叫约翰·柯林斯,今年初了解了比特币,兴奋异常,于是常常在华盛顿跟各类人士谈论关于比特币的事情。比特币的价格在秋天的时候开始上涨,柯林斯举行听证会的时机也成熟了。

柯林斯和帕特里克性情很像,都有一种特殊的幽默感,两人一拍即合。帕特里克找来比特币界最权威的人,解答了柯林斯的所有问题。今年初获得风投资金的公司的代表所提的问题,也都解答了。帕特里克想要在听证会上把比特币用最主流的面貌来做一个介绍。他和业界几位相对较新的人士主动要求来做证。他知道这些人讲出的答案,会令立法人士听了满意。

在听证会的前一晚,帕特里克无法入眠,不时爬起来改动自己写的东西。听证会的第一部分,是由政府官员组成的专门小组来聆听。这部分他没能准备好,因此他比较担心。整个夏天,帕特里克跟这些官员所在的部门都打过交道,但是他不知道司法部和秘密情报处的那些普通官员有没有向他们的上司转达自己讲的信息。

当帕特里克走进听证会的大厅,在听众席坐下,面对着那些政府官员,他觉得非常疲惫非常紧张。不过,好消息不断传来。参议员卡伯的委员会编制了一份调查问卷,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写下了他对比特币的认识,内容非常积极,大家都很吃惊。伯南克写道,比特币“长远看好,特别是这种革新能够促进更快更安全更有效的支付体系”。

第一位来做证的官员就是帮助安排 8 月份会议的金融犯罪治理网络的主任詹妮弗·夏斯基·卡维利。她比帕特里克想象的更加积极正面,她还引用了自己常说的那句话——其实现金才是贩毒和洗钱最常用的货币。司法部犯罪司的司长第二个出来做证。他强调比特币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难破解,并且它有很多合法的使用方法。最后,秘密情报处犯罪调查科的负责人说,他负责的部分并不担心他们没有应对虚拟货币犯罪的能力。

在回答卡伯参议员问题的时候,听证小组的成员都介绍了中国比特币的情况,并且说,如果美国对比特币压得太紧,或者把它排斥出美国,那么这样的创新技术就会转移到海外,像中国,那就更难控制。当第一个听证小组结束之后,《华盛顿邮报》已经拟好了一个大标题,“这个参议院听证会是比特币粉丝会”。

当帕特里克和其他比特币积极人士上来做证的时候,帕特里克还是紧张得忘了打开麦克风。但是他心里一直跟自己说:“我已经赢了,别掉链子。照稿子念就行了。”

他没有掉链子,他身边的人也都没有掉链子。听证会在网上直播,全世界的比特币爱好者们都在观看,并且通过不断交易比特币来推高比特币的价位。当卡伯参议员敲下木槌,宣布听证会结束时,Mt.Gox 网的比特币价格为 700 美元,比早上升高了 150 美元。

此时帕特里克真想上床睡觉,但他还要接受好几个媒体的采访,其中包括中国央视记者的采访。

第二天早上,在上海的李启元睡醒了,他发现比特币中国的用户比 Mt.Gox 和 Bitstamp 的用户反应更加激烈,把比特币的价格推上 7000 元人民币的高度。换句话说,从那天上午开始,比特币的人民币价位上升的幅度比 5 年前比特币出现以来所上升的幅度都大。

李启元冲到办公室,已经有新华社的记者在等着要求采访了。大家都想了解比特币到底是什么,这次的上升趋势能保持多久。

在采访之后,李启元抓住凌康,进了玻璃墙会议室。凌康是他在 2 个月前聘用的全能助手,关系众多,神通广大,负责搞好与政府关系。他们两人坐下,都感觉有点儿懵。他们知道,这种投机的活动,一旦令太多人激动不已,就会出问题。中国的政府官员跟美国的不同,他们没有对比特币给出任何鼓励的信号。另外,跟美国比,中国的官员如果对什么事情不满意,通常会快速决断地处理。李启元跟他的助手想起 Q 币的投机风,还有最终被勒令停止的事情。中国政府官员现在看到太多证据,比特币就是另一种 Q 币。新华社前一周的一则新闻里说,就连“中国大妈”们也开始把钱投到虚拟货币里了。

他们开始讨论,要如何控制好过量交易的情况,比如说,重新开始收交易费,比特币交易不能再免费进行。但是,中国的其他交易平台都不收佣金,并且他们都想挖比特币中国的墙角。如果比特币中国开始收费,客户立刻会转到其他交易平台。最重要的是,李启元和凌康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们在紧张害怕。

他们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行动,华盛顿又传来好消息,这是李启元最不想看到的。华盛顿听证会之后的一天,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也举行了关于虚拟货币的听证会。他们讲的事情很详细,但获得的关注并不那么多。但最终,查克·舒莫参议员,同时也是银行委员会的成员,来到了听证会现场。在 2011 年,他呼吁要关闭“丝路”网站,还暗示比特币也是问题的一部分。现在,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意思被误解了。

“我不想关闭或把比特币给灭了,”舒莫说,“这种新支付平台的潜力以及另类货币的兴起,可能会对我们进行金融交易有深度且令人兴奋的影响。”

在这疯狂的世界里,总有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比特币技术设计的主要用意就是为了绕开政府的染指,但是如今却在很大程度上要靠政府官员的态度来推动,甚至要依赖他们。

这并非偶然。几个月来,帕特里克·默克还有硅谷新出现的比特币说客们都在强调,中本聪最初设计比特币网络,其用意是为了让用户匿名进行交易,不受政府的管控,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众议院开听证会的时候,听审的官员都强调,用虚拟货币来从事违法行为,是一件很傻的事情。比特币说客们说,在区块链上有交易的一切信息,通常也可以辨识出具体是哪些人参与了交易;或者说,至少比现金交易更容易辨识。

但是,主张比特币最初版本的说客们并没有偃旗息鼓就此罢休。在罗斯被捕后不久,“丝路”2.0 版出现在加密的网络上,其内容和形式基本上和罗斯搞的没什么两样。“丝路”1.0 版的管理员和行政人员纷纷被抓,但这丝毫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除了让“丝路”东山再起,一些程序员开始设计一个真正去中心化的网上市场,不需要依靠罗斯·乌布里克和他的员工所建立起来的中心化托管制度,这正是“丝路”1.0 网站最致命的弱点。

与此同时,在比特币和瑞迪论坛上,自由意志派的和无政府主义人士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积极热情,他们捍卫比特币最初的精神,批评比特币基金会的妥协。

罗杰渐渐成了比特币社区这一派系的精神领袖。他是唯一没有对参议院的调查进行答复的人之一。在 12 月初的时候,罗杰启用了他的部分比特币(价值已经涨了几千倍),捐款 100 万美元给“电子前线基金会”,这是由“网络庞克”前会员创立的,目的是捍卫网上隐私以及其他事情。罗杰继续开展他的游说,他想要创造一个不需要用户提交自己个人信息的比特币网络。在 Blockchain.info 网站,他支持开发“分享的货币”这样的服务。这种服务把货币和其他各种交易打乱,无法辨识哪些交易是来自哪些地址。罗杰 11 月份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英格兰,和 Blockchain.info 的创始人还有他新指派的 CEO 一起,研究如何把公司扩大。几个月来,Blockchain.info 钱包的数量从 35 万个增加到 70 万个。如果罗杰需要放松减压,他会到附近的柔术馆里练练。他会穿上定制的服装,背上是一个大大的比特币符号。

还有另外几位编程人员和企业家也走着类似的路子。他们研究比特币的代码,创造出新的加密货币,如 Anoncoin 和 Darkcoin,都是专门设计来让用户匿名使用的。在比特币世界里,最雄心勃勃的计划是要建立一种服务,可以用美元和欧元来买比特币,而不用通过 Coinbase 和 Bitstamp 这样的公司的中心化服务。大家都明白,所有经营传统货币的公司,都必须遵守传统的规定。

在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都印证了“网络庞克”和中本聪的恐惧,因此他们要设计革命性的货币。爱德华·斯诺登所揭露的政府文件显示,2013 年间,国家安全局确实在秘密监视大量美国公民的电子通信。但是很多公众的反应冷漠,这种态度表明,大多数美国人毫不在乎国家安全局有没有收集他们的资料。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不做亏心事,何必害怕鬼敲门?

比特币社区不断扩大,好像大多数用户都不太担心他们交易的隐私问题。更重要的是,比特币的价位现在已经在 1000 美元上下徘徊。越来越多的人在说,比特币的特性跟政府会不会追踪客户没有关系。

12 月 1 日,华尔街一家公司所做的第一个关于比特币的研究发表了,里面说它对支付行业来说,“有可能是改变局面的重大扰乱”。韦德布希交易公司的研究员吉尔·卢利亚对比特币技术的态度,流露出比特币见面会才有的那种热情。

“我们看到比特币作为一种新通道的内在价值,它是基于全球大众集资的一种开源支付网络。”卢利亚写道。

根据卢利亚的分析,比特币只占据了潜在市场的 1%,比特币的价格可能比现值轻松上升 10 倍甚至 100 倍,升到每个比特币为 10 万美元。

同样的观点四天后在美国美林银行的研究报告中也出现了,引起了更多的关注。那是大银行的第一次评论。美林银行首席外汇策略专家大卫·吴讲了较多的持怀疑态度的观点,指出比特币的波动及其与黑社会的联系比较危险。但是吴在 14 页的报告中还写道,比特币除了可能作为新的支付网络,还可能成为西联这样的汇款公司的“重大竞争对手”。

吴对比特币的价格的预测没有卢利亚那么乐观,他说比特币所能提供的服务总量不可能超过 150 亿美元,即每一个比特币值 1300 美元。

比特币能提供一个新的支付网络,这并不是新理论。查理·希仁在 2012 年就说过这样的话,并且 BitPay 使用这个网络所收取的交易费低于信用卡网络的交易费。但是这个概念的分量突然变得很重,因为这是银行人士说出来的,这些银行有可能采用,并使这项技术大众化。

情况迅速好转,但是也很明显,其推动力并非由于公开的研究报告,而是因为堡垒投资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彼得·布里吉尔收到的来自富国银行最高管理人员的一封电子邮件。从许多方面来说,富国银行都算是美国最大的银行。

今年夏天的时候,布里吉尔提出想法,想让堡垒集团和富国银行联合,开展全面的比特币交易业务,但银行拒绝了这个提议。于是布里吉尔没有放手让堡垒集团冲进虚拟货币的世界。但现在,富国银行却调转方向,重新开启这个议题。于是,大家开始在堡垒集团的纽约总部安排会谈。富国银行绝对不会做任何与政府规定有抵触的事情。现在,似乎政府已经认同,可以开展比特币的生意了。

在美国,比特币开始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同。在中国,情况却正好相反。12 月 5 日,李启元从上海登机去美国访问,这是自比特币在中国突然火起来后,他第一次去美国。他接到彭博新闻社一个记者打来的电话,说中国的央行,即中国人民银行,即将发布关于虚拟货币的通知。

这可有点意外。11 月的时候,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口头表示,比特币不太可能获得合法的地位,但是民众可以在市场上自由参与。这让大家觉得央行会采取一种放任的态度,也让当时的疯狂局面得以持续。李启元要去旧金山之时,比特币的价格已经超过 7000 元人民币。

但是李启元在市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他知道,这样的疯狂状况,结局无非是会出现戏剧化的垮台,而且,一旦垮台,中国政府对比特币的长期态度,还有比特币的身份不被看好。李启元一直警告大家,比特币不可能一直涨,但他也不愿意看到央行出手进行限制。

“我们欢迎政府开始制定关于比特币交易的规定。”李启元当时这样对记者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启元在飞机上一直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他回想着自己一直在不确定的环境下摸索,现在,很快就可以明朗化了。飞机在美国着陆之后,他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十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是他的公共关系顾问凌康发的信息,他说:“请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通往边检的路很长,李启元一边走一边给凌康打电话,说他在起飞前听说了要出台新通知。

“不是。不是。”凌康说,带着明显的恐惧,“启元,现在是动真格的了。”凌康说,李启元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出台了文件。确实是央行发出的,但同时还有其他四部委,这给比特币在中国的未来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

好消息是,央行宣布了比特币本身并不是非法的,可以考虑作为一种电子资产,允许进行买卖。文件还说,虚拟货币的交易应该在工信部统一登记。这说明,比特币交易不会被取缔。

凌康说,坏消息是,政府已经规定,比特币不是货币,而只是一种电子商品。

对于大家持续讨论的焦点,即如何定义比特币,中国政府单刀直入地做了判断。其观点与文塞斯·卡萨雷斯和许多比特币积极人士的观点十分相似。他们都认为,2013 年的时候,区块链上的文档更像是商品,如黄金,而不像货币,如美元、欧元。因为当时的比特币还没有广泛便利地作为交易媒介来流通,或作为财会的计算单位。除了这些特性,中国政府还说,比特币不具有另外一项最重要的货币特征:政府的支持。

中国政府把比特币归类为数字商品,这对李启元来说非常不利。在中国,几乎没有人用比特币来买卖东西。比特币还只是一种投机行为。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它不是货币,政府宣布所有银行和支付处理机构不能使用比特币,直接间接都不行。

李启元要凌康再解释得明白一些。如果像腾讯这样的支付处理机构本身不能使用比特币,它是不是必须停止向比特币中国用人民币支付?如果是这样,那将是大灾难。

中国政府的声明一向模棱两可,这次也不例外。这样的做法使得政府官员可以随着事态的发展灵活处理。前景如何,凌康不看好。这一个文件已经很清楚,政府对目前所看到的投机行为的热度很不满意。

但李启元是受过美国教育的人,他还有乐观主义的精神,至少腾讯还没有把比特币中国排除在外。另外,文件里还留有不少空间让他们来继续经营生意。

市场的反应跟李启元的反应一样。中国政府出台文件之后 1 小时,比特币价位做自由落体运动,跌了 25%,降到 5200 元人民币。但很快又回升,等李启元通过美国边检,价位已经回升到 6400 元人民币左右。

那天下午,李启元在他的母校斯坦福大学做演讲,其中提到,对这个新出台的通知,他抱着“谨慎乐观”的态度。

第二十七章

2013 年 12 月 7 日

但是,那天出台的通知并不是政府的最后决定。比特币在没有政府批准的情况下,能否生存发展,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正在揭晓答案。“阿根廷比特币”组织正在召开第一届大会。“阿根廷比特币”是文塞斯的朋友迪亚哥跟今年初共同举办见面会的那位合作伙伴创办的。他们把首届大会安排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的一个大酒店里,还卖出了 400 张票,其中 40%是国外人士,如罗杰·福尔、艾力克·伍希斯以及查理·希仁等。

阿根廷最好的比特币创业公司之一在卖票的过程中变得耀眼夺目,它是全世界最早合法使用比特币网络来提供服务的公司之一。传统的金融体系要提供这种服务是不可能的。

在阿根廷,外国人要使用信用卡支付,比如,要买这次大会的票,通常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很高的手续费,才能让阿根廷的接收方收到钱。美国客户要用信用卡买 100 美元的门票,信用卡公司要收 2.5 美元手续费,然后才把钱汇给迪亚哥的阿根廷银行。然后,阿根廷银行也要收取 3%的外汇交易费,100 美元剩下 94.5 美元。然而,更大的打击来自阿根廷银行把美元换成比索。如果迪亚哥去黑市换,1 美元他可以换到 9.7 比索,所以 94.5 美元他可以换到 915 比索。但银行只能通过政府规定的汇率 6.3 比索来兑换,也就是说,94.5 美元他只能换到 595 比索。另外,迪亚哥的银行在客户买票 20 天后才能把钱给他。

阿根廷的比特币创业公司 BitPagos 想出了个聪明的方法,绕过了这个麻烦。BitPagos 在美国收取 100 美元,收取 5%的信用卡支付费用,但是,它不是把剩下的 95 美元汇给阿根廷银行,而是用这些钱在美国买比特币,然后把比特币直接转给迪亚哥。他可以持有这些比特币,或者根据非官方的汇率换成比索,这样就能够得到 920 比索,而不是 595 比索。另外,他无须等待 20 天。BitPagos 在 2 天内就把比特币给他汇过来了。

BitPagos 是年初由两个阿根廷年轻人创办的,一男一女。他们之前是做顾问公司的,收取国外客户支付的款项非常困难。除了帮基金会收取大会票务的钱,他们公司还吸引酒店来合作,因为酒店收取外国游客支付的钱之后,不想换成比索。在这次大会召开的时候,BitPagos 已经和 30 家酒店签了协议。这些签约酒店的老板才不理会什么去中心化货币的事情,能够让他们免受阿根廷金融体系处处雁过拔毛的收费,他们就很满足了。另外,他们的钱还可以转换成比特币,而不是迅速贬值的比索。

这是使用比特币来应对阿根廷通货膨胀非常实用的办法。这招太实用了,正好契合了中本聪的设计理念和“网络庞克”的梦想。阿根廷酒店业的老板们可能不是什么自由意志派人士,但他们一定能够明白中本聪早期所写的宣言:“传统货币的根本问题是,人们需要有信任才能够实施,人们必须信任央行不会让货币贬值。但是历史上出现的法币,都是央行对这种信任的违背。”在阿根廷,对货币的不当管理行为天天在发生。

在阿根廷召开的比特币大会,引起全世界很多被比特币的理念所吸引的人的关注。比特因斯坦团队的一些老成员也来出席会议,被安排在主要时间段内发言。他们跟来参加大会的其他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尽情享受,吃着牛排,喝着阿根廷美酒,欣赏激情的探戈表演。但是,对他们以及与会的大多数人来说,令他们印象最深的事情并不是大会安排的议程。在他们入住美丽雅酒店的时候,都会看到两位优雅的青少年,一男一女,是双胞胎。他们穿着一样的白色 T 恤衫,上面写着“Digicoins”(数字货币)。他们问到场开会的人,要不要买卖比特币。想要跟他们交易的人就跟他们来到街对面的赛百味餐厅。在餐厅里,桌上放着一台电脑,桌边坐着一个人,一头银色的波浪头发,黑眼睛,他的白衬衫半敞着。另外,还有一个背包,里面全是现金。

这人是那对双胞胎的父亲,电脑里安装了比特币钱包,可以进行买进卖出的交易。这种做法跟街上黑市换钱的做法没什么两样。这位父亲叫丹德·卡斯蒂里奥尼,“数字货币”就是他的公司。这个公司也不是为了这次会议而开的。这几个月来,他是阿根廷最成功的虚拟货币交易商之一,他的两个孩子每天到城里帮他招揽业务。如果有人问他关于公司的事情,他都不正面回答。他会微微苦笑,似乎在说:“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他还是会说,阿根廷的金融体系破碎不堪,这是他寻找机会的过程中一个最新的落脚点。

如果有人再跟他深聊,他会说:“我想要工作。我们想提供服务。我们要挣钱养家糊口交房租。”

从比特币在美国和中国的演变可以看出,比特币技术会渐渐依靠现存的金融体系以及政府的批准。但是阿根廷的情况却显示,可以不需要这些依靠。它的发展肯定会慢些,但它还是会创造出一些有形的、实在的东西。

促成阿根廷大会的人是文塞斯,但他此次不能前来出席。当时他的柠檬公司正处在转让的最后阶段,售价为 4260 万美元。在柠檬公司转让的间歇期,他忙着和阿根廷的老合作伙伴费德·莫罗内筹划着他们的新创业公司。

他们年初开始准备创办新公司,因为他们对 Mt.Gox 和其他现存公司已经不信任,所以要创办自己的公司来储存自己的海量比特币。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要把所有地址上的密钥,存到不连接网络的电脑里。文塞斯和费德尝试把自己的密钥存在线下的笔记本电脑上,并存在加州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之后,他们就可以删除他们在线电脑的密钥。

2013 年,他们所持有的比特币价值上涨了,听说过他们公司并要求在笔记本电脑上储存比特币的人也多了起来。这就迫使他们采取更多的方法来确保密钥的安全。首先他们对笔记本电脑里的信息进行加密。万一有人拿到这个笔记本电脑,也取不出里面的密钥。他们把解密笔记本电脑的密钥存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家离费德很近的银行里。然后,他们从银行保险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带到堪萨斯城的安全数据中心。此时的笔记本电脑里,存有文塞斯、费德、大卫·马科斯、彼得·布里吉尔以及其他几位朋友的比特币。笔记本电脑里的密钥能开启价值数千万美元的比特币。

朋友们这么热衷这个想法,使文塞斯觉得,这样的服务应该有更广泛的需求。人们不想在自己家里的电脑里存放密钥,他们也不再信任 Mt.Gox 和 Coinbase 公司来帮他们储存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文档。文塞斯和费德说,这个“比特金库”只是个开始。这是服务全面的比特币公司所提供的第一项服务,今后,它可以成为向全世界的客户提供储存、消费比特币的场所。文塞斯以前搞过创业公司,后来都卖了,这次的不一样。这个公司是他要终生经营的公司,也是他这辈子创建的最后一个公司。他为公司取名 Xapo。这个名称他和费德在.com 域名里找了很久,他们要一个简单而独特的名称。

文塞斯一开始不要其他投资人来参股。他自己有钱,可以独自经营,不需要把控制权给别人。但 2013 年秋天的时候,他的朋友说服了他,说自创公司而没有合伙人,你就失去了所有的联系以及所有市场推广的一切可能性。

在柠檬公司的交接手续完成的那一天,文塞斯也渐渐看清楚了有合伙人的好处。当天,Coinbase 公司宣布,它从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筹资 2500 万美元来扩大公司。这是比特币公司目前最大的公开投资额。Coinbase 公司也吸引了新客户的注意力。

那天之后,文塞斯前往旧金山与标杆风投公司会谈。这家公司和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争相投资 Coinbase 公司。文塞斯一直与标杆的股东相处得很好,他希望可以和他们一起合作。他们的股东之一是彼得·布里吉尔的姐夫。

跟标杆风投公司的会谈,与文塞斯早期筹资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一次,他开门见山地说出他需要标杆投入多少。介绍完之后,标杆的人凑起来讨论了一下,然后说可以给文塞斯的公司投资 1000 万美元,而当时文塞斯的公司值 5000 万美元。跟文塞斯早期创业公司的情况一样的是,不需要签合约。君子协议,握手为盟。

文塞斯走出公司,立刻打电话给老朋友米奇·马尔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米奇并没有激动,反而有点伤自尊的味道,因为文塞斯没有让米奇和他的公司瑞比特参股。米奇要求入股文塞斯的公司 1000 万美元,经商讨,最终定为 500 万美元。在这之后不久,彼得·布里吉尔打来电话,也要参股。文塞斯同意让布里吉尔也投入 500 万美元。这样文塞斯在业务还没开展时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 2000 万美元的投资额。

李启元在美国待了两周,见了弟弟查理。夏天的时候,查理辞去谷歌的工作,到 Coinbase 去了,开始全职从事比特币的工作。李启元来到 Coinbase 的临时公司办公室,那是一个三居室的公寓,是在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宣布要投 2500 万美元之后改造的办公室。

弟弟查理·李其实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工作了。他发明的加密货币莱特币,是个比较快速简洁的比特币版本,而且在这个不断红火起来的比特币世界里,已经坐上了第二热门加密货币的交椅。因为他在发布莱特币的时候很透明,所以大家都信任他,说比特币是金币,莱特币是银币。这也是查理的初衷。

11 月份,已经生成的莱特币的总值超过了 10 亿美元。用来挖掘莱特币的电脑芯片在每一个网上电子零售店全部销售一空。查理从一开始就挖币,如今,他拥有大量莱特币,还拥有很多比特币。他进入 Coinbase 工作,只是想帮助虚拟货币可以进入主流社区。

查理知道,哥哥李启元也在比特币世界里做着一些类似的推广工作。虽然李启元在最初几个月里,有很长时间感觉不确定性大,但他的 CEO 是身经百战的中型企业经理,给了他信心和自我肯定,帮他排解了工作上的压力。

李启元在美国期间,一直想给比特币中国找个新的投资人。但他还在仔细研究中国人民银行 12 月 5 日的通知对他的公司未来发展会有什么影响。李启元的比特币交易网站显示,在西方交易所,比特币的价位从历史最高点往下掉,现在保持在 5500 元人民币(875 美元)左右。他的员工说,这份通知是因 11 月份比特币价位飙升而出台的。国务院收到不少报告,有一位副总理指示央行要处理这种情况。

李启元离开美国的前一天晚上,凌康又打来电话,说支付处理的腾讯公司刚联系了比特币中国,要在几天后终止与比特币中国的商业联系。李启元大怒。腾讯之前同意过的,说要有任何改变,必须提前 10 天通知。当晚,李启元打遍电话,向所有人投诉。但后来,他和凌康听说腾讯是接到人民银行腾讯所在地分行的直接命令,所以没得谈。

第二天李启元飞回中国,全公司的人都在想辙,要在腾讯星期天中午 12 点终止业务之前,找到另一家支付处理公司。而且,问题还不只是腾讯公司的问题。李启元了解到,所有支付处理公司星期一都要到人民银行去开会,讨论这个问题。

星期一的会议,没有出台什么新政策或新文件。但是,李启元不断收到实时流出来的报道,说会上鼓励支付处理公司重新考虑与比特币公司的生意往来。随着流言开始出现,比特币的价格开始跌至 600 美元。两天之后,李启元的公司正式宣布,公司不再接受新的存款。比特币价格又开始狂跌。Bitstamp 网站上,价位跌至 430 美元,比特币中国网站上,价位跌至 2100 元人民币,只有两星期前最高峰时的三分之一。一周之前,在比特币中国网站上,交易了 10 万个比特币,但如今,交易量不到以前的一成。

李启元跟员工们不断开会,一个接着一个,讨论在没有支付处理公司的情况下如何维持公司。另一家名为货币的中国交易网站,开始用 CEO 自己的个人账户来收取客户的钱。央行 12 月份发出的通知禁止银行跟比特币发生关系,但是李启元发现,银行很快就去跟比特币中国的竞争对手抢生意。李启元的中国副总解释说,银行这么做是因为它们跟支付处理公司不一样,它们没有被叫去开会,没有被警告说不能跟比特币打交道。但是在美国不同,美国的银行如果没有监管机构明确地大开绿灯,甚至有时候开了绿灯,它们也不想开展工作。而在中国,只要监管机构没有说不可以做,银行就会尽一切能力去做。

李启元一直帮美国公司做事情,现在他不想打擦边球。目前最理想的方法可能就是某种交易券系统,由第三方卖家来出售比特币中国的信用,这就跟卖电话卡里的通话时间一样。李启元的员工开始着手这么做,但他的客户却纷纷投向他竞争对手的怀抱,因为他们有银行账号。

比特币的价格每经历一波上涨,都会给比特币的内在精神带来新一波更尖锐的指责,12 月份的跌与升,也不例外。这次来审视比特币的人物是美国重磅经济学家、激进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多产博客专栏作家、自由意志派人士泰勒·柯文等。他们可没对比特币说什么好话。

克鲁格曼主要评论比特币的货币性质,基于它符合货币的一个基本特性——可靠的储存价值的方式。克鲁格曼发问,如果大家知道比特币的价值会出现如此剧烈的波动,为什么还会用比特币来储存价值呢?

柯文则说,设计得更好的新的加密比特币会不断出现,抢走客户,比特币的价值很难保持。确实,有些人开始持有莱特币,那是查理·李的发明;还有另一种新的加密货币,叫多吉币。

在这些公开的批评之下,是暗藏更深的问题。那些比特币受欢迎的最基本要素,如今开始被证明并非如此。许多早期的比特币爱好者,特别是自由意志派人士,他们认为,在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通过给银行注入大量新钱来刺激经济的做法,会导致美元贬值,导致高通胀,和阿根廷的问题很像。

这种观点认为稀有资产,如比特币或黄金,比美元更安全。但是,2013 年下半年的时候,没有任何通货膨胀的恐惧出现。其实,美国面临的问题不是通货膨胀,而是通货紧缩,即银行持有太多新货币,而没有把货币发出去。美联储的刺激计划非常成功,欧洲和日本也在模仿。这是活生生的经济学现实,并非自由意志派人士的想象。与此同时,比特币仍然有着稀缺的特性,早期就有批评人士警告过:大家会囤积而不会使用。

最严厉的批评可能来自著名的英国科幻小说作家查理·斯特罗斯。他列举了一大堆比特币可能造成的破坏,有些是“网络庞克”设想过的(如逃税、削弱政府社会福利计划等),有些不是。斯特罗斯注意到,由于比特币稀缺,所以大家会囤积比特币,导致持有量的巨大差别,“其差别之大,连非洲撒哈拉沙漠的盗贼统治看起来都像是社会主义乌托邦”。确实,有几个人,像罗杰·福尔和文塞斯·卡萨雷斯拥有的比特币占了已生成的比特币的一个较大比例。“占领华尔街”运动的人肯定对此不高兴,他们强烈反对世界上 1%的人口所拥有的巨大权力。

比特币爱好者对所有批评都做好了应对,并且全力反击。他们说,随着比特币不断成熟,它的价格动荡会逐渐减少。比特币的市场先驱优势一直没有消退。另外,通货膨胀可能还不是美国的问题,尽管在其他国家是个问题。

不管批评意见是对是错,似乎都没能消减主要的金融机构对比特币越来越浓的兴趣。在金融危机中最成功、最受尊敬的银行——富国银行——似乎兴趣最大。在 11 月的参议院听证会之后,富国银行的高管跟彼得·布里吉尔联系,重新开启共同经营比特币交易的对话。富国的开放性之一表现在,其高管愿意亲自前往纽约堡垒投资集团的总部去会谈。布里吉尔召集了一队人马,为堡垒集团做准备,其中有从加州飞过来的文塞斯。

会议定在堡垒集团曼哈顿总部 47 楼,他们预备了一个大型豪华会议室,有多个部门的负责人出席。十多个人到齐了之后,彼得站了起来,首先向富国银行进行介绍。他解释了为什么堡垒集团会看重这项技术,并指出,在座的有远见的人士,如文塞斯,已经投身其中了。他暗示,富国银行也应该跟上比特币的脚步,因为这个新的网络能够对银行的一些基本服务带来挑战,如支付网络。彼得结束发言之前谈到,在美国还没有受监管的比特币交易平台,堡垒集团和富国银行可以一起来做。

富国银行的人发言了,听不出他们对这样的项目到底有多大的兴趣,但他们至少是有备而来,提的问题都是很详细的问题,如交易平台会是什么样子,如何满足监管部门的条件,等等。会议结束了,银行表示他们会对所有内容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

12 月底,比特币对现行金融制度的优越性再一次得到体现。大型零售连锁店塔吉特被黑客攻击,7000 万美国用户的信用卡资料被盗,里面包含美国各家银行发的信用卡。这让大家又想起比特币爱好者一直在强调的话:传统支付方式缺少隐私。塔吉特连锁店的客户在支付时刷了信用卡,塔吉特就获得了客户的卡号和到期时间。客户在塔吉特网上购物时,为认证身份,塔吉特也收集了客户的地址和邮政编码。如果客户使用的是比特币,就不需要提供这些个人信息。

在这期间,关于虚拟货币最令人鼓舞的正面消息来自美联储——这正是比特币想要替代的央行。美联储不喜欢政府无法控制的货币,但他们也非常希望能找到去掉中间人的转钱机制。每个交易多个中间人就会增加金融体系的风险。其实,美联储不断发出声音,希望能有某种技术来实现直接转钱。2013 年底到 2014 年,美联储数个分部发出消息,针对区块链技术消除金融体系风险进行讨论,前提是技术要使用得当。

2013 年底,美联储芝加哥分部发布的比特币简介里说:“这代表了一个非常好的概念和技术上的成就,现有的金融机构(可能用它们自己的比特币),甚至政府可能都可以使用。”

比特币可以作为一种新的、更安全的、更隐私的网上支付方法,这种观点在 2014 年 1 月得到了大力推广。网上销售大公司欧沃斯多克宣布,对所有产品接受比特币支付。帕德里克·伯恩是公司的总裁,他是斯坦福大学的博士,很自负,是个敢说敢为的自由意志派人士。他接受比特币有他的政治意图,他希望全美国都“从华尔街寡头的魔爪下挣脱出来”。他还积极帮助有比特币的人和接受比特币的人牵针引线。但在访谈的时候,他强调较实用的理由让别的公司也来这样做:每次交易,不需要付给银行 2.5%的交易费(对比特币支付,Coinbase 公司只向欧沃斯多克公司收 1%);如有客户收到货又对支付发生质疑,不需要再处理信用卡退单;更不需要一直担心管理客户的敏感个人信息。公司接受比特币的第一天,有 10 万美元的订单是通过比特币来支付的。

第二十八章

2014 年 1 月 20 日

在伍德赛街优雅但低调的商店前面,文塞斯·卡萨雷斯把白色的斯巴鲁傲虎车停了下来。这条街从帕勒澳图山上弯弯曲曲地延伸到山下。此时是早上 7:30,文塞斯要在他最喜欢的伍德赛面包咖啡店吃早餐。这是硅谷人谈生意的好地方,不像山下的餐厅那么多人。

在咖啡店里面等着他的人,据说是硅谷交游最广的人,而其原因并不只是他跟人合作创办了商业联系网络——领英。瑞德·霍夫曼的肚皮超大,性情也好。他拿奖学金在牛津读书,毕业之后,被彼得·提尔请来帮忙管理贝宝。提尔称他为“救火总司令”。霍夫曼后来把提尔介绍给马克·扎克伯格,最后提尔向脸书注入了第一笔大额投资。在那个时候,霍夫曼已经开始跟几个同事搞他的创业公司领英了。文塞斯刚来硅谷不久,第一次跟霍夫曼见面的时候,霍夫曼正在寻找新的投资,并且是新创业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他们经常来伍德赛吃早餐。文塞斯的新公司 Xapo 的投资已经接近尾声,他急着要告诉他这个计划。

文塞斯知道,霍夫曼喜欢上比特币是因为查理·松赫斯特,而又是文塞斯在 2013 年艾伦公司的活动上让松赫斯特喜欢上比特币的。霍夫曼是社交网络的高手,他被松赫斯特介绍的比特币的设计动机给说服了(关键是挖掘的那部分):鼓励新人参加去中心化的网络,同时还鼓励挖掘能力强的人多做对系统最有利的事情,以避免他们所持有的比特币贬值。

“这其实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霍夫曼后来说,“这更像个潜在的社会变革,而不纯粹是科技上的杰作。”

但是,霍夫曼还是有一些疑问的,特别是对于比特币取代信用卡这样的说法很反感,虽然说所有的银行调查报告都在说这种可能性。霍夫曼觉得信用卡挺好的,虽然有安全方面的风险还有对商家收取费用的问题,他不认为有太多用户在投诉,说信用卡让他们大失所望。如果这样都没能让他们使用新的支付方式,那么,还有什么能呢?

最后,2013 年底在硅谷,霍夫曼和文塞斯、大卫·马科斯还有几个巨头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到了让他信服的答案。文塞斯同意霍夫曼的说法,比特币不可能在短期内赶上信用卡而成为主要的支付方式。但是,文塞斯说,比特币会成为全球可行的资产,跟黄金类似,会越来越受欢迎。并且,跟黄金一样,比特币也没有用于日常交易,比特币的价值也在于储存价值。

这些概念就足以让霍夫曼吃不下晚饭,于是去找他的财务顾问,硅谷最出名的财务管理人迪维斯·马坎。马坎让他买进比特币。之后,和霍夫曼在伍德赛吃早餐的时候,文塞斯告诉他 Xapo 公司的进展。

“我早就说清楚了啊,我非常愿意投资。”霍夫曼说。文塞斯停顿了一下,有些犯愁。

“上次一起散步的时候你告诉我就好了。”他说。

“你那时候说你不想跟人合资。”霍夫曼立刻反驳。

文塞斯解释了上次跟他一起散步之后的情况:他决定接受合资,还和标杆资本达成了协议。

“可能没办法再让你也参股了,”文塞斯说,“这样做不太好。”

霍夫曼可没那么容易就打退堂鼓。他对文塞斯说,他回去考虑考虑,看怎样做比较好。文塞斯说,他也考虑考虑。

2014 年硅谷出现了一股比特币热潮,霍夫曼也投身其中。华尔街的研究报告都在谈论这种新支付方式的可能性,硅谷的精英们则在研究过比特币的代码之后,开始想着更宏伟的计划。文塞斯跟霍夫曼一起吃早餐过后的一天,投资 2500 万美元给 Coinbase 公司的马克·安德雷森在《纽约时报》网站上撰文,解释了硅谷为什么那么兴奋。

安德雷森说:“媒体和公众所理解的比特币,与科技界越来越多的人所理解的比特币,还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安德雷森列举了比特币技术的许多种潜在用途。因为比特币的安全、低收费,改善了现有的支付网络,也给移民提供了在全世界范围内转账的新方式,并且对那些银行都不服务的人提供了一个机会。跟硅谷的许多公司一样,安德雷森也想到了智能机器人,比特币正好可以充当两台需要互相支付的交易机器之间的完美媒介。

安德雷森还说,除此以外,去中心化的公众账目说明比特币是一种全新的网络,就像互联网,其可能性我们都还没有想到。他继续说:

比特币可以提供一种绝好的机会,不像自由意志派的童话故事,也不是硅谷的突然炒作。让我们重新设想一下我们的金融系统,它可以并且应该在互联网的年代更好地运作;比特币还可以是一个催化剂,让我们重整金融系统,让更多的个人以及公司都变得更加强大。

不到一年前,文塞斯在亚利桑那州曾和克里斯·迪克森坐在一起谈话。迪克森是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他当时一直鼓励公司投资比特币。现在安德雷森本人极力为比特币技术说话,取代了以前的罗杰·福尔和哈尔·芬利。

安德雷森是一年前开始研究比特币的,他悄悄在 A 轮融资的时候,投了一些钱给“21e6”公司,那是斯坦福大学的神童巴拉吉·斯里尼瓦桑创办的隐蔽挖矿的公司。后来,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除了之前投给 Coinbase 的 2500 万美元,还在 B 轮匿名融资的时候,又投了 2500 万美元给“21e6”公司。这轮融资,包括 A 轮投资人所投的 1000 万美元,还包括 3000 万美元的风投债务。这家公司成了全世界融资金额最高的比特币公司,值 7000 万美元,却只有少数精英人士知道。安德雷森欢迎这样的投资,因为他和许多硅谷人都知道,风投人士不应该买断比特币公司,他认为投资“21e6”这样的挖矿公司很合适,因为它用挖出来的比特币来分红。

巴拉吉的比特币挖掘公司,已于 2013 年秋天发行了特制的挖矿芯片,立刻占领了整个网络中 3%~ 4%的散列运算能力。2014 年初,公司计划给投资人第一次分红,并且开创自己的专属数据中心,可以容纳 9000 台挖掘电脑,安装的是自己公司的芯片。

巴拉吉的前景非常好,安德雷森在 2013 年底邀请他成为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的第九位合伙人,要他继续探索使用虚拟货币和区块链的投资机会。对于比特币能做什么,巴拉吉雄心勃勃,同时又有乌托邦式的胸怀。他相信,比特币可以为愿意把技术试验做到极致的人开启一扇门,让新兴的国家腾飞。

这一切进展得到底有多快,文塞斯最清楚。那天,他和霍夫曼一起吃完早餐,不久就收到霍夫曼发来的电子邮件,说他跟英德克斯风投公司的朋友谈了,他们愿意合起来,给文塞斯的 Xapo 公司投 2000 万美元。这 2000 万美元可以算是 A 轮融资,也可以当作追加的 A1 轮融资。文塞斯的第一批投资人对 Xapo 公司的估价是 5000 万美元,霍夫曼和朋友愿意把这个估值提高至 1 亿美元。不到一个月,文塞斯的公司市值增加了 1 倍。

查理·希仁站在黑暗的酒吧的后面,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啤酒,自己喝蓝月,把阿姆斯戴尔淡啤给了尼克·盖瑞。尼克是罗杰·福尔的公司 Blockchain.info 的 CEO,来纽约出差。这家酒吧的名字叫 EVR,查理一年前参了股。此时酒吧已经打烊了,但是查理就住楼上,他可以随时来这里。他的女朋友科尼现在已经跟他同居了。她此时过来看看查理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如今的查理,看上去比去年夏天关闭比特因斯坦的时候成熟了一些。他的一头卷发已经剪去,留了短短的一茬胡子,跟他乱糟糟的眉毛很搭。不过从这一切并看不出他被打败的迹象。其实,此时的查理跟许多人一样,都因为比特币价位的上涨而获利。他帮比特币界几个大亨换换钱,让他们不需要通过交易平台就可以卖掉许多比特币,而大量的交易会影响价格。

更重要的是,查理搭上了一群新的投资人,他们正考虑筹款让查理重开比特因斯坦网站。潜在的投资是一笔复杂的交易,可以让查理把去年的律师费付清,同时又让查理的网站有更合规的结构来继续发展。

查理呷了一口啤酒,开始炫耀,说他有个一直在帮他的顾问——以前是监管部门的人——告诉他:“你和你的几个朋友已经成了超级专家了,金融、法律、爱国者法案什么的都懂。别人读 30 个学位也比不上你们知道的多。”

“我只说,‘这就是比特币’。”查理笑了笑。

查理的一位长期投资人大卫·阿扎尔,随时可以跟他签约,让他的网站浴火重生。另外,还有文克莱沃斯兄弟。查理要把自己股份的一半拿出来卖给新的投资人,把自己的份额从 27%降到 12%。文克莱沃斯兄弟和大卫只要把各自 25%的股份拿出 2%卖给新投资人就可以了。但两兄弟回电邮断然拒绝。查理立刻回复,说他卖自己的股票,他们两兄弟和大卫就不需要降低他们的持股比例了。查理在见到尼克的时候,还没有得到两兄弟的答复。

与此同时,查理也没有干等着。今天中午的时候,他和女朋友跟几个人一起吃饭,那些人想把自己私人飞机方面的股份卖了,投资比特币。

“我 X,不好意思我讲粗话了,但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查理说。几个星期前,他还纵容了一下自己,卖了一些比特币买了一架私人飞机,到巴拿马去玩。

他还跟比特币基金会保持联系,着手准备第二次的年度大会,这次要在阿姆斯特丹召开。

我们要找个明星来代言,查理跟尼克说。“我想找个超级人物来出席。”

“理查德·布兰森怎么样?”尼克说。布兰森是维珍航空的老板,他最近宣布他的太空维珍星际公司接受比特币购票。

“这些人并不是不可以考虑。”查理说。

和尼克见过面的几天之后,查理和科尼飞往阿姆斯特丹,去看看下一年基金会年度大会要召开的地方。不过,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去乌特里特参加一个技术大会,他们给查理 2 万美元来讲讲比特币。回家的时候,坐在商务舱里,查理想着,经过之前那一段的挣扎,现在一切又走上正轨了。

到了纽约,他刚把护照递给边检人员,另一个官员走过来,说:“希仁先生,请跟我们来这边。”查理问为什么,对方只说:“我们会解释的。”然后他被带到一个房间。一位官员递给他一张逮捕令,说他即将被起诉,罪名是洗钱、无证汇款以及没有汇报可疑交易。

查理问更多详情,但是官员对他说,如果查理先回答几个问题,他们愿意跟他解释更多详情。查理当然知道没有律师在场不能讲话,所以,他对自己可能面临的指控一无所知。接下来,他被带到一间较大的关押室,科尼在那里等着,歇斯底里地哭着。查理安慰她,叫她给负责比特因斯坦的律师打电话,并且不要回答任何官员的问话。他们讲话的时候,查理的双手被铐上,被带上一辆房车,跟着整个警察车队被带到曼哈顿缉毒总部。手续办完之后,查理被带到大都会惩戒中心,换上橙色的犯人服,被单独关在一间关押室里。他整晚在那里哭,想着可能让他来这里的各种可能性,以及各种出去的可能性。

第二天一早,他被狱警带到一个联邦法院下面的关押室。科尼联系上的一位负责比特因斯坦的律师来了。此时查理才了解到,事情源于 2012 年,他把比特币卖给换汇公司 BTC King,而这家公司是帮“丝路”的客户持有比特币来买毒品的。检察院掌握了一些电子邮件,可以证明查理知道这些钱的用途,但没有把这些可疑的活动向监管部门汇报。

律师跟查理解释了这些基本的情况,他还跟查理的父母联系上了。查理的父母要把在布鲁克林的房子拿来交 100 万美元的保释金。但是他们有个条件,查理必须向他们道歉,还要和科尼分手。查理不同意。律师说他应该面对现实,先出去再说。

查理脚上安装了电子脚铐,被保释出去了。在法院的大厅里,他看到父母和科尼。双方以前没有见过面,此时也不像有过交谈。他问科尼能不能跟他一起回去,他父母强调,如果他要跟科尼在一起,他们要撤回保释抵押金。查理私下跟科尼说,他会想个妥善的解决方法,然后给她打电话。出了法庭,他钻进父母开的那辆黑色凌志房车,回到他儿时的家。

之前在法庭里,曼哈顿的联邦检察院最厉害的检察官普利特·巴拉拉当面开启了检察院对查理以及佛罗里达州的 BTC King(罗伯特·菲艾拉)的刑事指控。对罗斯·乌布里克进行指控的也是这位检察官。巴拉拉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如果你想搞虚拟货币或从事虚拟货币交易的生意,尽管做。但是,要遵守规矩,所有的规矩。”

查理被起诉的罪名不是太严重,通常不需要联邦检察官开记者会来宣布。但很明显,巴拉拉要让大家都知道,他会继续严查虚拟货币。

查理被保释后的一天,在曼哈顿市中心,在离他被关的地方不到一英里的地方,文克莱沃斯兄弟从一辆黑色的车子里下来,他们要到政府最近召开的比特币听证会上做证。这个听证会的场所是纽约州最高金融监管机构主任的破旧办公室。主任名叫本杰明·罗斯基。在 2013 年夏天的听证会上,就是他传唤了当时所有来出席的做证人士。罗斯基曾在巴拉拉的办公室里工作过。查理被捕和巴拉拉举行记者会,就发生在罗斯基听证会的前一天,许多人都认为那带有太多的政治动机,意在给罗斯基提供更多理由来大力打压比特币行业。

查理的被捕让听证会增添了不少色彩。2012 年,文克莱沃斯兄弟和白瑞·希尔伯特都想向查理的公司投资,今天却来这里做证。受人尊敬的风投专家弗雷德·威尔森也来了,他几年前也跟查理有些来往。今天来做证的人,唯一跟查理没有关系的是加州风投公司的杰若米·刘。他对李启元和比特币中国投资了。

三个月之前已经举行过一次参议院听证会。这次听证小组的成员组成,说明比特币的影响中心已经从查理协助创办的比特币基金会,转移到了硅谷。

罗斯基在第一轮答问的时候,提到了查理被捕的事情,没有人为他讲好话。文克莱沃斯兄弟在前一天就发表了声明,说查理的行为是对他们两人的背叛。威尔森和刘也都强调,查理是早期比特币社区的人,当时他们都过分看重比特币技术的匿名成分。

刘讲话带着浓重的澳洲口音,他说:“其实,自由意志派人士并没有占据太大的市场。”

虽然大家不再多提匿名和央行的那些事情,但是大家并没有就此退缩。他们说这种在区块链的账户记录上可以显示的新货币,可能在新的股票交易以及其他地方使用,大家可能都还没有想到它有什么作用呢。

刘说:“当我们提供一种免费的或交易费极低的交易,当我们可以对通过编写程序给我们现有的货币增加许多额外的功能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一个全世界的人都能参与的大市场。”

所有听证小组的人都把现在的比特币与 1992、1993 年时的互联网进行比较。当时还没有出现浏览器,那个时候,在技术领域,有一小部分人做了许多实验,研究互联网的协议能够做什么。当时还没有好的基础设施和程序可供普通大众使用,只有极少数人在主导,只有他们愿意尝试没有被证明过的技术。同样地,在 2014 年,比特币技术也还没有被广泛接受,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今后不会被接受,人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它更适应用户的需求。

“目前,我们处在一个令人兴奋的时代,这是刚开始的阶段,不只是对投资人,对整个社会都一样。”威尔森说。

听证会继续开着,大家越来越感觉到,罗斯基和他的两个助理非常想和听证小组的人合作,而不是与之为敌。

“很多人对新事物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我们不要被怀疑所淹没,”罗斯基说,“我们要确定,我们不要把新科技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们要保住纽约这个创新大本营的地位。”

罗斯基的身材像个孩子,他很有进取心。2013 年底,他宣布他计划要做一件事:创立“比特执照”来经营虚拟货币公司。在听证会上,他不再怒气冲冲地发问,而是像个文弱的书生,想要多了解科技方面的事情。如果还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他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技术,他不想让纽约在这种技术发展的过程中被抛弃。

“我们需要在内部多想想,如何在数字方面,进行更现代的监管。”他说,“我们不仅要想我们要制定什么样的规定,还要想我们如何实施,以及实施的速度。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虽然比特币社区在监管部门这方面取得了巨大突破,但是,查理被捕事件之后,在银行这方面就没有什么进展。

富国银行有一位联络人,他一直积极协助银行和虚拟货币方面的工作。查理被捕的当天,帕特里克·默克只从他那里收到两个字的简单信息:“不好”。

在纽约听证会的当天,查理辞去比特币基金会副会长的职务,但这于事无补。富国银行另一位高管通知彼得·布里吉尔,说银行不能再推进和堡垒的合作项目。

即使在查理被捕之前,已经有迹象表明,2013 年参议院听证会之后银行刚刚开启了一条缝的大门开始在关闭。除了比特币名誉上的风险,主要的障碍还是在于银行的内部,他们担心洗钱的问题。监管部门期待银行能够管控钱的来路与去向,要确保银行没有给恐怖分子和暴徒提供服务。这其实不难,银行本来就需要对每个账户的每笔交易做详细的记录。但是在 2013 年,监管部门给银行开出的罚款高达数十亿美元,因为银行在向诸如伊朗这样面临经济制裁的国家的汇款中没有把好关。许多银行合规部门的负责人都认定,不可能知道流入比特币公司的钱最终都会流向哪里。因为,在比特币交易平台可以把美元换成虚拟货币,然后,虚拟货币可以转到匿名的地址。

杰米·迪蒙是美国最大的银行——摩根银行的总裁。他在 1 月底的时候说,他非常怀疑比特币能够真正成功。迪蒙说,一旦比特币公司必须遵守银行业的规定,如洗钱还有合规方面,“那它可能就玩完了”。

白瑞·希尔伯特跟迪蒙有私交。他看到迪蒙说的关于比特币的话,立刻给他发了一个电邮,转了一个链接给他看。那是一篇倾向比特币的文字,是马克·安德雷森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几天之后,迪蒙给希尔伯特打了个电话。很明显他看了那篇文章,也对那些在美国以外不能获得好的银行服务的人表示同情,希望比特币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机会。

但是迪蒙对比特币的潜力的看法不够有力,无法说服美国政府官员允许这样的竞争货币存在。迪蒙很清楚在政府监管下的行业是怎么运作的。一旦比特币也接受这样的监管,就需要和传统金融体系一样,收取同样的手续费,按同样的规定办事。但迪蒙没有放弃白瑞的观点,于是请他来跟摩根银行的一些高管们做介绍。

迪蒙的观念代表的是金融危机之后银行业观念的整体改变。在次贷危机整垮美国经济之前,华尔街聘请全世界最厉害的年轻人,请他们寻找创新的方法来赚钱。这些人的杰作导致经济塌方。生存下来的银行深刻地认识到,在经济方面的新尝试一旦出错会有什么结果。监管部门也出台了一系列的新规定,强迫银行在面对风险时必须非常谨慎。另外,政府官员对银行过去的错误行为处以重罚。现在,没有几家银行能像摩根银行这样承受这么高的代价。

迪蒙和希尔伯特谈过话之后,他们都知道,摩根不是在计算他们能够有多少新生意,而是要如何面对监管部门。摩根银行在规避风险方面,比其他银行都做得更彻底。2013 年,它终止了许多合作关系,如汇款公司、支票兑汇公司,甚至学生贷款公司。没有人命令它这么做,它只是不想惹麻烦。其他银行也纷纷效法,但程度没有那么彻底。

罗斯基听证会上的言论,很明显跟硅谷的态度完全相反。硅谷没有被金融危机所动摇。随着苹果、谷歌和脸书公司的成功,科技行业想改变世界的信心不断增强。一些最红火的科技公司,如网上酒店和优步,公开挑战针对酒店和出租车行业的繁冗的规章制度。在金融业,科技投资人弗雷德·威尔森等人想要推广比特币,希望挑战老套的规章制度,以创造一个更有效的市场。金融业看上去似乎更加容易被挑战,因为目前的公司非常害怕违反规定。

文塞斯为科技和金融之间的融合已经忙了 20 年了,在此期间,他深深地了解到,全美国甚至可以说全世界的权力和财富的中心是金融业,特别是纽约的金融业。但是,他现在坚信,这一切将迎来改变。

“今后的 20 ~ 30 年,我们可能看到硅谷也是如此,”他说,“在其他任何地方,我们都不可能看到像比特币这样明显的接力棒的交接。”唯一妨碍硅谷的地方是,它还需要依赖银行所持有的美元来支付员工薪水,并且,对那些比特币公司来说,它们也需要接受客户的美元来支付他们的虚拟货币。

从上世纪 90 年代文塞斯搞第一个创业公司开始,他一直都用摩根银行,是它的忠实客户。现在,当他为自己的新公司 Xapo 在摩根银行申请账户的时候,他第一次被拒绝。他找了另一家银行,刚开始已经开户了,但是,当文塞斯收到投资人——标杆风投公司汇来的第一笔 1000 万美元的汇款,银行就关闭了这个账户。文塞斯面临一个很不寻常的处境,有大额的支票,却没有银行愿意兑现。最后,硅谷银行帮了他。帮 Coinbase 持有货币的也是硅谷银行,这是唯一一家愿意与比特币公司合作的银行。

不过,总的来说,文塞斯都会向他的客户保证,银行的小心谨慎会越来越不重要。当摩根银行在硅谷举行一个关于比特币的讨论活动的时候,文塞斯发言驳斥了杰米·迪蒙的观点:“我认为,不管杰米做与不做,其效果跟邮电系统对电子邮件做与不做一样。”

第二十九章

2014 年 2 月

2014 年初,马克·卡佩雷一直在东京前 Mt.Gox 公司所在地泡着。马克正在把这家公司改造成比特币咖啡店,把它变成东京的一个比特币的实体展览馆。他正在设计一个收银机,作为可以接受比特币支付的消费点。他也在设计咖啡店的每一个细节,具体到天花板上 LED 灯的编程,还有店里要卖的点心的制作方法。咖啡店差不多已经可以开业了,架子上摆满了酒,收银机旁,放着比特币咖啡店淡蓝色的杯子。

马克在咖啡店里走来走去,看不出他是一个深陷危机的金融公司的负责人。1 月份的大部分时间,Mt.Gox 网站上的比特币价格比其他任何交易站上的价格都高出 100 美元以上,原因是 Mt.Gox 网站一直很难把客户的钱汇出日本。马克怪美国的银行拒绝接受日本银行的汇款。那些取不出钱的用户只好在 Mt.Gox 网站里继续买比特币,再从 Mt.Gox 网站转出。因为这些用户无法去别的地方交易,Mt.Gox 网上卖家的比特币就越卖越高了。

1 月底 2 月初的时候,出现了更令人担忧的问题,使比特币的价格往下掉。1 月份的时候,很多用户抱怨无法把钱从 Mt.Gox 取出,现在,越来越多的用户抱怨,他们想取出比特币,却一直取不出来。在纽约听证会过后的几天,马克在 Mt.Gox 网上发了一个模板式的通知来解释:“请放心,这只对一小部分的用户以及交易有影响。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位于东京的 Mt.Gox 网站,约有 30 名员工,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并不比他们的用户更了解情况。马克不在咖啡店忙的时候,就在 8 楼的办公室里。而他的员工的办公室多分布在 2 楼和 4 楼。谁都看得出来,马克压力非常大。他还不到 30 岁,但他乌黑的头发里开始出现了白发,身体也明显发福。办公室里的人听说他把日本太太和孩子都送到加拿大去跟家人住了,但是马克什么都不说。他跟员工也很少聊天,还继续牢牢抓住公司的主要账目。2011 年,罗杰·福尔第一次来帮他解救危机的时候就是如此。他跟正常世界的疏离,是他进入比特币世界的原因,而这也是管理比特币公司的灾难。

2 月 7 日,星期五,马克决定终止客户从 Mt.Gox 网站提款,员工们和用户们都惊讶不已。星期一,马克第一次解释网站出现的问题,大家的恐慌更加严重,他写了一则声明,解释比特币代码上面出现的一个漏洞。这个漏洞,专业术语叫“交易可锻性”。不怀好意的用户可以通过修改编码,使电脑无法检测某个交易是否完成了。内行人可以要求提款,更改编码,然后再要求做同样的提款。马克说这样的问题不局限于 Mt.Gox,而是比特币编码的普遍问题,早就应该解决。

此消息一出,全世界比特币交易站点上的比特币价位立刻开始狂跌。这个漏洞可能会毁了整个比特币的代码。马克说的没错,这个问题已经出现一段时间了,需要重视。但马克没有说的是,几年来,全世界所有比特币公司都知道这个问题,但都是通过编程来绕过这个问题,通常的做法就是不依靠那个有问题的交易代码。盖文·安德森是马克所资助的基金会的首席科学家,马上站出来反对马克的说法。他说这不算是个漏洞,只是个小问题,可以快速得到解决。全世界几乎每个比特币的程序员都向马克发起猛烈的攻击。

一位程序员在电邮通信圈里说:“Mt.Gox 想把自己的问题归咎于比特币本身,幸好有这么多公众对他们的无能进行指责。”

马克发表了他的声明之后,“交易可锻性”成为黑客袭击的焦点之一。最大的比特币交易平台 Bitstamp,在马克发表声明的第二天也关闭了提款的功能。但是 Bitstamp 强调,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而在经济上受到损失。在快速添加了一个补丁之后,周末前又开通服务了。其他的交易平台一直保持开启状态,只有 Mt.Gox 一直关着,大家都担心有更大的问题将爆发。

星期五上午,马克·卡佩雷来上班的时候,虽然他带了伞,但遮挡不住雨夹雪的攻击。他穿的短袖衬衫裹着他圆滚滚的身体,手里拿着一大杯泡沫咖啡饮料。全世界其他交易平台似乎都从“交易可锻性”的恐慌中走了出来,但是 Mt.Gox 似乎还是没有让用户提款的意愿。马克在门口被一位两天前从伦敦赶来的年轻人堵到,他要马克给个说法。那人叫科林·博杰斯,是个程序员,留着胡子。他左手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Mt.Gox,我们的钱在哪里?”他挡住了马克的去路。他说:“不好意思,我能跟你谈谈吗?”

马克想躲开他,但是对方说:“我大老远从伦敦赶来,想拿回我的比特币,还想看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马克只好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马克说:“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脸上既充满不屑,又充满恐惧。他开始朝大门走去,接着科林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所有客户的比特币,还在你手上吗?”

“请你让我过去行不行?”马克想过去,但是科林挥着手不让他过。最后马克说“我要报警了”,这才使自己脱身。

他上楼到了办公室。他的员工也不比科林更知情。他们还在继续运行交易站,用户还是可以用他们 Mt.Gox 账户里的钱来交易比特币。Mt.Gox 也还在接受新用户不断存入的新钱。Mt.Gox 交易平台上的比特币价格越跌越低,因为大家开始怀疑他们能不能拿回自己的比特币。星期五,Mt.Gox 交易平台比特币的价位维持在 300 美元,是 Bitstamp 平台的一半。包括罗杰·福尔在内的一些人相信 Mt.Gox 的问题是临时的,都趁这个机会疯狂低价买入比特币。

事后,马克说,在那段期间,他白天在办公室晚上在家里,只有猫陪着他。他疯狂地处理着手头数百张记录 Mt.Gox 钱包中比特币密钥的纸张。他把比特币密钥记录在纸上,藏在东京的三个地点。他认为这样就不会受到黑客的攻击。他开着车去取这些纸张,开始用电脑摄像头逐个扫描上面那些类似条形码但更复杂的 QR 码。由于恐惧,再加上他的身体状况不好,扫描进展很慢。电脑显示,那些钱包里空空如也,这更加重了他的恐慌。

由于马克把这些财务信息管得死死的,所以,事后他跟别人解释,也没有人能够帮他证实。大家越来越不相信他说的话。关闭 Mt.Gox 提款功能后的第 10 天,是个星期一,马克又发表声明:“我们已经采取措施,能够重启提款功能,并可以解决交易可锻性造成的问题。”

在东京街头狭窄的街道上,科林的个人抗议还在继续。用比特币的日本人还很少,一个星期过后,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有几位西方记者开始向科林了解情况。马克让两位保安人员指导员工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他本人则坐出租车上班,在一个较安全的公司大楼里租了一个地方住。星期五,东京警察出面,把抗议的人请走了。

警察离开之后的数小时,文克莱沃斯兄弟到达伦敦,出席牛津大学周末举行的一个活动。他们在飞机上打开手机的时候,收到马克的副手孔萨贵的电子邮件,令他们非常担忧。

邮件里写道:“情况紧急,我想和你们谈谈关于 Mt.Gox 的事情。是否能签 NDA(保密协议),并尽快回复我的手机。”

卡梅伦·文克莱沃斯回复说,要签 NDA,有点奇怪,但可以谈谈。他到达伦敦一整天了,到晚上回到酒店才有机会通过 Skype 跟孔萨贵联系上。

孔萨贵直奔主题,说目前情况非常严重:有 65 万个比特币不翼而飞了,大部分是公司用户持有的比特币,其中 10 万个是交易平台的。

卡梅伦吓傻了。他的大脑开始计算,那可是数亿美元价值的比特币。

卡梅伦说不出话,只问了这么一句:“这怎么可能?”

孔萨贵说,有人偷取公司网上比特币钱包里(“热钱包”)的钱,其方法是更改交易辨识器。“热钱包”被偷空后,马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线下“冷钱包”里的钱来填补。孔萨贵说,马克一直在填补,但现在他线下的钱包已经空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了。但在此之前,马克似乎从未察觉。

这种解释卡梅伦根本不能接受,但现在还不是争辩的时候。更大的问题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孔萨贵的口气听起来还很不错。他说马克是玩火自焚。他很愿意退到一旁,把公司转到新加坡,用新人重新注册,很明显是想让文克莱沃斯兄弟出面。孔萨贵觉得,要干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告诉人。如果网站可以有比特币注入,慢慢地,通过收取交易费,钱都可以赚回来。如果不这么做,比特币将倒退很多年。

这个商业计划书好像不太吸引人,但是,卡梅伦想多了解一些情况,至少要了解情况到底有多糟,他的比特币状况如何。他让孔萨贵给他一些比较确定的计划安排。

第二天,孔萨贵给文克莱沃斯兄弟发来一份 12 页的文件,名为《危机应对策略草案》。这是住在日本的美国人办的一家公关公司帮马克和孔萨贵写的一份东西,打字错误不少,前后不一致的东西也不少,但还是把情况给解释清楚了:

Mt.Gox 网站目前所面临的现状是它可能随时破产,作为公司,它也应该破产了。但是比特币/加密技术最近才被公众有所接受,这样的事件会使这个技术在公众接受度方面倒退 5 ~ 10 年,并会导致政府做出快速且严厉的反应。最糟糕的状况可能是,比特币就此结束,至少在大多数公众的眼里是如此。

这篇文章里有一个四步走的计划,即先把 Mt.Gox 网站暂时关闭,然后再重新开启,只接受新客户等。文克莱沃斯兄弟读完才知道,马克希望他们继续斥巨资来拯救这个即将倒闭的公司。

卡梅伦回复了电邮:“我大概了解了你们所提出的建议,但是我还是不清楚你们具体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接到马克的紧急求救信的不止文克莱沃斯兄弟。在纽约的白瑞·希尔伯特也收到了《危机应对策略草案》,他建立的比特币投资信托公司已经开始运作,拥有数万个比特币的规模。最开始,大家都跟 Mt.Gox 公司的团队说:什么都不要做了,承认损失,宣布破产吧。星期一上午,当罗杰·福尔和 Mt.Gox 公司的团队在东京的美国俱乐部见面时,他告诉他们,目前可能除了中本聪以外,全世界没有人有足够的比特币来解救他们。马克和孔萨贵不信,还要求在小范围内控制信息,以便大家有时间找到其他的救世主。马克还拒绝向比特币基金会汇报这个事情。罗杰大怒,亲自打电话给基金会的成员,通报了这个事情。

星期一,消息传出去之后,主要的比特币公司都开始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应对比特币被取缔的可能性。谷歌公司的一个电子邮件网络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他们做了最好的解释,让大家不要失去信心。星期一,Mt.Gox 的推特停止使用,普通的比特币用户开始察觉到一些问题。马克和孔萨贵还抱着一线希望,看是否有人来解救他们。卡梅伦星期一写电邮给马克,询问情况如何,他说他在考虑星期二要去跟负责破产事务的法官谈这个事情。不过,他还是强调:“我们目前的目标还是,在申请破产之前保住 Mt.Gox,如果能保住,就不需要申请破产了。”

不确定的泡沫越来越大,终于,在星期一晚上爆了。有个自称“两个比特币蠢材”的知名比特币博客作家在博客上公布了《危机应对策略草案》。这篇文章被疯传,不少人开始研究这个文件是否属实,更多的比特币论坛和讨论区里的人茫然地等着,看什么时候能够真相大白。《危机应对策略草案》的泄露,让那几家想要联合发表声明的主要比特币公司措手不及。它们分别是 Coinbase、Blockchain.info、比特币中国、Bitstamp,以及杰西·鲍威尔的交易平台“克莱肯”。于是他们连忙在几小时之内就把声明赶了出来,并发表。在声明中,他们希望拥有比特币的人了解,此次的损失,是不负责任的坏行为所造成的,并非软件里的漏洞:“Mt.Gox 的行为严重违背了用户对它的信任,然而这并非代表了比特币的真正能力和价值,以及数字货币业的状况。”

在 Bitstamp 和其他交易网站上比特币的价格开始呈自由落体式的下跌,但几小时后,下跌的速度开始缓了下来,没有跌到去年 12 月中国的交易网站禁止取款时的低价位。似乎有很多人愿意相信,比特币没有问题。有人在讲,那些不良公司的消失最终对比特币会是件好事情。到了星期三的上午,比特币的价格已经回升到 Mt.Gox 公司消息传出时的水平了。

但是,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巨大的损失已经造成。Mt.Gox 公司所报出的数据非常庞大,数万人在那里储存的钱,据估计,一周之前还有 4 亿美元之多,如今已经灰飞烟灭。其中包括罗杰的一位日本朋友,被他说服,买了价值 1200 万美元的比特币放在 Mt.Gox 公司交易网站;阿根廷的一位老人 2012 年从文塞斯手里买的大量比特币,也储存在 Mt.Gox 公司交易网站,他把自己退休用的比索都换成了比特币。但是比特币如今却让他大失所望。他给文塞斯在阿根廷的一个朋友写电子邮件,说比特币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我要告诉你,Mt.Gox 公司交易网站倒闭了,我所有的储蓄都在里面,这使我希望全无。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损失的数量巨大,更重要的是,我和妻子退休的全部希望都被摧毁了。每次出现这样的事情,我的身体也受到严重影响。

Mt.Gox 公司出事的那一周,芝加哥和丹佛两地的律师,代表所有受害者向法庭提交了一份集体诉讼;联邦检察院也发出传票传唤各种证据,以协助刑事犯罪的调查。

大多数受害者怪罪的是 Mt.Gox 公司而不是比特币。比特币的代码没有问题。中本聪最初设计的交易平台应该是当作密钥的系统和个人钱包来使用。当用户依靠 Mt.Gox 公司并把它当作中心化机构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它是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但是,比特币作为一种无国界货币,无须对任何政府负责,而且超出任何政府的掌控范围之外,因此,包括 Mt.Gox 公司在内的任何公司,都可以利用比特币行业的状况,各自设定自己的游戏规则。这不是比特币代码的问题,而是比特币最基础的核心动机方面的瑕疵:在主导当前金融体系的陈旧规章制度中发行货币这样一个假定利益。在缺乏监管的体系中,Mt.Gox 公司并不是第一个危险的例子。2013 年的一个学术研究显示,有 45%的比特币交易网站倒闭,不少网站所持有的用户的资金也泡了汤。对比特币持最严厉批评态度的《金融时报》记者伊莎贝拉·卡敏斯卡,在 Mt.Gox 公司倒闭几天之后,写下了这样的话:

要让这个系统稳定的唯一方法是要消除“骗人的刺激制度”——即鼓励“监狱罪犯”采取高风险自私策略的刺激制度。在大多数情况下,这需要建立一个强制实施的协议与规定,必须严惩不守规矩的人。

一些最近才进入比特币世界的人,并不反对政府对这个新兴市场进行某种监管。纽约的本·罗斯基在这个事件之后,开始极力推介他所说的“比特执照”。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执照来限制。

第三十章

2014 年 3 月 6 日

一大早,洛杉矶东边的坦博尔城里,一栋很不起眼的三居室房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堆记者。坦博尔城毫无特色,却吸引了渐渐富裕起来的亚洲移民。

记者们都追着想报道一个新闻事件,这可能会给比特币世界正面临的众多艰难问题,带来一些缓解。那天早上,换了新老板的《新闻周刊》出版了一期新杂志,封面上有一个很戏剧化的面具,后面是一个黑色的背景,上面写着“比特币的脸:加密货币背后的神秘人物”。

中本聪的身份,一直是记者们梦寐以求想了解的,但是以往的搜索都无疾而终。中本聪这么会使用匿名软件,很多人都认为,除非中本聪自己现身,要不然不可能找到他或她或他们。《新闻周刊》的记者李·麦克格拉斯·古德曼似乎找到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法,破解了难题。她找到了一个叫作多瑞安·中本的人。此人 1959 年 10 岁的时候就从日本移民美国,当时记录的名字是中本聪。这个中本聪在加州理工学院获得物理学的学位,在退休前从事过保密的工程项目。他跟他妈妈一起住,喜欢火车模型,但是他最大的女儿告诉古德曼,她爸爸是个自由意志派人士;中本聪的哥哥说,中本聪喜欢独处,不喜欢被打扰。古德曼在采访的时候,多瑞安·中本几乎没跟她说什么话。但是她在中本聪家门口拦住他问关于比特币的事情,他的回答似乎就是某种间接的证据。

“我很久都没参与了,因此我也不能讨论这个话题,”古德曼记录了中本聪所说的话,“已经交给其他人了。现在由他们负责。我与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对中本聪的搜索似乎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太意外了!简直就应该是真的。一位加密大师应该使用最厉害的隐瞒方法,如用电话本最普通的号码来障人耳目。早期跟中本聪打过交道的比特币软件开发者都说,这些情况都说得过去,对得上号。

谷歌在瑞士的程序员麦克·何恩说:“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篇理论。”

那天早上,中本聪在家。他不出门,似乎是在确认,他不想否定这个报道。对何恩以及其他许多比特币人士来说,这个结果很吓人,也很悲哀。中本聪是最看重隐私的人,但他的隐私被侵犯了。《新闻周刊》甚至拍了他开车出门的照片,车牌号都清晰可见。更令人担忧的是,有人研究过,比特币出现的第一年,中本聪应该囤积了许多比特币,目前的价值应该近 10 亿美元。有这样的巨额资本,中本聪成了所有罪犯的目标。古德曼的邮箱里开始收到中本聪的粉丝发来的死亡威胁信件。

最终,中本聪从家里出来了。门还没关上,一群记者就冲上来问问题。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发明比特币的?”一位记者大声问道。

“好了,别再问问题了。”中本聪讲话带着日本口音。

中本聪不愿意跟记者谈话;他只想有人请他吃午饭。有人拿了个录音机朝他的脸逼近。中本聪说:“稍等一下,我想有人请我吃个免费的午餐,我跟那个人走。”他指着联合社的一位日本记者。

接着,他努力冲出记者人群,来到侧道。他戴着四方方的眼镜,下面是一对看似爱睡的小眼睛,他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他的头发软软地耷拉着,穿着宽松的裤子和夹克衫,看上去他很少出门。看着那位被他选中的一头雾水的记者,他终于回答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我没参与比特币的事情。我一点都不了解。”

这样的回答,怎么能够让大家信服,他们不认为《新闻周刊》找错了人。大家都假设,如果有人这样提问,中本聪一定会这样回答。记者们还没来得及继续提问,他已经钻进日本记者的丰田普利斯小车里。记者们也跳上车,尾随而去,追到了一家寿司店。记者们继续向他发起一串的问话。中本聪和日本记者还没点餐就起身出门又上了车。洛杉矶历史上一次飞车大追击开始了。《洛杉矶时报》的编辑何塞·贝尔·布鲁诺一边追,一边发推特进行实况转播:

大家狂追#中本聪。媒体大军多得数不清。都朝着 10 号高速公路往西奔去。

我们认为,#中本聪可能是朝市中心去的。美国超级#比特币大追击。

堵车!!!哦,不,#中本聪!

我们和#中本聪之间只有两辆车,是联合社的记者一直在讲话。#比特币

诸位稍等……似乎#中本聪在洛杉矶市中心,可以有些解决方法了。#比特币大追击越来越离谱了。

啊,终于,#比特币大追击到了终点@联合社总部。

但是#中本聪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媒体大军在翘首以盼。

尾随中本聪的记者们迅速停好车,也冲进了联合社的大楼。有几个人甚至还挤进了中本聪和日本记者的那部电梯。记者又问他是不是比特币的创始人,中本聪再次否认,然后就进了联合社的办公室。

记者们在联合社大楼外等着,看中本聪下一步会怎么做。同时,大家开始仔细研究古德曼的文章,对这篇文章开始有所怀疑。瑞迪特的评论员和推特都说,古德曼的证据几乎全是推理式的,完全靠的是中本聪在自家车道上说的那句话。盖文·安德森在瑞迪特上写了一篇充满愤怒的公开信,指责古德曼,说中本聪所说的那句话,“任何一个老人都会跟她这样说,因为不想被打扰,他什么话都可能说出来”。

还有几个人在网上找到多瑞安·中本写的一些文字来细读。比特币的创始人中本聪早期写的东西犀利尖锐又高雅,而多瑞安·中本在亚马逊和模型火车杂志上的评语则英语水平一般般。他在亚马逊网站上给丹麦奶油饼干的留言中写道:

奶油味很重,邮购很顺利。我的孩子们反馈很好。完美的圣诞节礼物,用于别的场合也应该适合。

那天下午,越来越多的人得出结论,古德曼的文章是因好胜心切而出了大错。联合社后来发了消息,录像也出来了。多瑞安·中本的采访对古德曼没有一点帮助。他完完全全否认自己跟比特币有任何联系,并且有几次他都说错了,他把“毕特科恩”说成了“比特康”,说那是一家公司的名称。对古德曼的最后一击,出现在那天的晚上。比特币的创始人中本聪曾经在 2009 年的时候在 P2P 基金的网站上,发过几个帖子。2009 年开始以来的第一个帖子里,也是中本聪 2011 年之后所发的第一个帖子,其中署名中本聪的用户这样写道:“我不是多瑞安·中本。”

这些证据其实都无法证明多瑞安不是中本聪。如果多瑞安是中本聪,他完全可以在离开联合社之后,回到家里,登录 P2P 账号,然后写上“我不是多瑞安·中本”。另外,如果中本聪是人们想象的那么聪明的话,他应该知道要如何说服大家相信他不是中本聪(而且演技要很好)。但是,不管情况如何,这一天下来,中本聪的身份还是个谜。大家继续深挖证据,并得出结论,中本聪在发明比特币的那年,他的电脑一直开着机充当系统主机,并在那里挖出了很多比特币。阿根廷的一位系统安全专家塞吉奥·勒拿对中本聪早期挖矿活动进行过彻底的追踪,并得出结论,说他挖出了数百万个比特币,目前价值为 10 亿美元。更有甚者,这位系统安全专家谨慎研究过区块链,得出结论:中本聪从没有用过他所创造出来的比特币。中本聪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是一种无私的行为。

对于那天最终的发现,大家了解到,中本聪的身份其实没那么重要。3 月 6 日那一天的上午,有那么几个小时的时间,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中本聪是一位喜欢火车模型的老图书馆管理员,还跟他妈妈一起住。当天比特币的价格没有上下波动多少。比特币的软件现在是由盖文·安德森和一组程序员在维护着。程序本身就能说明问题。即使中本聪再度出现,似乎他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对于比特币的未来,3 月 6 日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但很少人知情。《新闻周刊》消息上网后几小时,有四个人走进了华尔街高盛银行的纽约总部。

这是一次私人会谈,事关高盛银行最具影响力的对冲基金客户。高盛银行不仅请来了纽约市长迈克尔·彭博、英格兰银行前行长、世界银行前董事,还有一个四人小组,来为客户介绍虚拟货币的知识。四人小组的组长是高盛的技术领导保罗·沃克尔,他身材瘦长,已经谢顶,是位物理学博士。他一开场就指出比特币两个公认的事实:“第一,它似乎是互联网上有价值的东西;第二,它似乎是被某个神秘人物发明的东西。”但接着,沃克尔对《新闻周刊》略带调侃:“第二部分呢,可能已经不太正确了。”

坐在沃克尔身旁的是白瑞·希尔伯特和克里斯·拉森。杰德·麦卡雷请拉森来帮助他的新创业公司“瑞博”。在会议室里的人大多是西装领带,典型的硅谷派风格,不过希尔伯特和拉森不是。四人小组的最后一位是金融犯罪治理网络的前主任詹姆士·弗雷斯。

白瑞问在座的各位是否对虚拟货币还持怀疑态度,大多数人都举起了手。白瑞知道这些人跟美国西海岸的精英阶层差距很大。在西海岸最近举行的会议当中,只有少数人还持怀疑态度。白瑞说这使他想起互联网刚出现时的情况,很多人辞职要去这个新兴的行业发展。

“它要么可以改变一切,要么一事无成。”白瑞·希尔伯特说。为了让在座的人感兴趣,拉森解释道,比特币早期出现的所有问题掩盖了它的技术能力,即它有能力可以使以前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变得可能。

“如今,全世界都知道如何在没有金融操作中间人的情况下确认金融交易。”他说。

不过,最终讲出最鼓舞人心的话的是高盛的高管沃克尔。他说,比特币设计理念领先,十分巧妙,还很实用,可能影响未来的金融体系。他肯定对此进行过深入的研究,而且对他所看到的情况非常佩服。他说,高盛目前没有买卖比特币的计划,但是他说高盛会仔细研究,如何使用区块链来改变银行开展业务的基本方法。目前,银行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才能清算股票交易。如果清算能够在瞬间完成,并在区块链上记录,让大家都能看得到,那将是什么样的情况?

白瑞·希尔伯特和克里斯·拉森成了介绍会的明星。“华尔街最聪明的银行”是业界的娇子,总能看到下一个流行趋势的到来,并押上正确的赌注。能够参与这家银行首肯的金融目标,肯定不会错。沃克尔并没有宣布什么正式的声明,但大家都体会到了,高盛必定会参与。

沃克尔谈起,在金融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以比特币技术为核心的区块链概念感兴趣。许多银行家也开始了解,当初 2010 年的时候,盖文·安德森为什么会对这种没有“单点失败”的金融网络那么痴迷。很多银行非常害怕网络黑客的攻击,如果有一种支付网络能够在一台主机或几台主机被攻陷的情况下还继续运作,银行会非常青睐这样的网络。就更大的范围来说,银行渐渐开始接受数种去中心化的金融方法,以便与大银行竞争业务。大众集资的公司,如“起步”公司,以及点对点的借款服务,如“借款俱乐部”等,都开始协助存款用户和贷款用户建立直接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银行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区块链似乎对银行业的基本功能——支付——提供了一个去中心化的新方式。

银行的态度很明确,它们不愿意和比特币这样的货币打交道。摩根银行由杰米·迪蒙负责的执行委员会在 2014 年春天的时候做出决定,不与任何比特币公司开展业务。在加利福尼亚州开会时,面对科技大腕,迪蒙对比特币也口出狂言,讥笑硅谷也敢来抢华尔街的生意。迪蒙说,摩根银行以及其他银行不会轻易地将他们的地位拱手相让。曾有一度,摩根银行甚至威胁说,不和那些与比特币公司有业务往来的银行开展业务——欧洲银行就是这么对付 Bitstamp 的。其他的美洲银行更加离谱,若有客户向比特币交易平台汇款,立即关闭其账户。

但在这些银行当中,还是有人喜欢像比特币这样的去中心化的金融系统。摩根银行召集了一个“比特币工作小组”,由全球银行系统的 20 多位代表组成。他们是各自银行的策略总负责人,都在研究如何将比特币运用在金融业中。

这个比特币工作小组已经在美国联合了“清算银行集团”里的主要银行,进行了秘密且大胆的尝试。他们想要创造一个新的区块链,由最大银行的电脑联合运行,并作为一个新的实时支付系统的核心支柱,试图取代 Visa、MasterCard 以及其他的有线连接的支付系统。这样的区块链无须依靠任何匿名的挖矿工来为比特币区块链提供动力,但它能够确保在支付网络中不会再有“单点失败”的状况。如果 Visa 卡系统被攻击,所有使用 Visa 卡的商店将全军覆没。但如果某个使用区块链的银行被攻击,其他所有使用区块链的银行还能够继续使用区块链。

对于银行的技术专家们来说,他们认为区块链的最高价值潜力并不是小型支付,他们看重的是更大规模的支付,是银行间每日流通的巨额资金。例如,在股票交易方面,买卖股票的清算交割,通常需要三个工作日才能完成。由于总金额非常庞大,清算的过程也会产生很大的费用和严重的风险。因此,银行开始寻找利用区块链技术来更快更安全地转汇资金。但是,对许多银行来说,最大的障碍是比特币区块链的不可靠性,其原因在于:这个系统是由全世界众多未经证实的电脑用户来运作的,而且,他们可能随时停止对区块链的支持。这使得银行更迫切地想找到一个独立于比特币的区块链。美联储自己也设立了一个内部小组来研究区块链技术,甚至也在研究比特币。

在比特币社区内部,有许多人在嘲笑那些想把区块链和货币分离的做法。他们认为,货币以及生成货币的挖矿行为,是让人们参与的动机以及推动区块链的动力。但是,如果有网络黑客能够控制区块链 50%以上的电脑运算能力,区块链的安全性就没有保障;由几十家银行操作的区块链比整个比特币社区更加不靠谱。如今的比特币社区有更多新的电脑运算能力加入,其能力超过所有主要超级电脑的运算能力的总和。

通过挖矿来生成比特币,曾经是马迪·马尔米与盖文·安德森用他们的笔记本电脑就可以做的事情。如今,挖矿已经演变成一个行业了。其中最大的公司之一是巴拉吉·斯里尼瓦桑出资并创立的“21e6”,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也有参股。斯里尼瓦桑很早就意识到,电脑芯片的运作速度越来越快,决定挖矿是否能够获利的决定性因素是芯片的运算能力,以及冷却芯片所需要的能量。芯片的运作速度可以飞快,但会产生热量,这就需要散热降温;同时,它也非常耗电,需要支付很多电费。为了降低电费,巴拉吉的团队做出大胆设计,把芯片浸没在矿油当中来降温。“21e6”公司的数据运算中心目前是美国最大、运算能力最强的比特币挖矿中心,它还在研发下一代产品,并以“尤达”和“甘达尔夫”命名。

在中国,一些年轻的企业家可以直接从厂家买到廉价硬件,但他们很快就找到另一种可以降低能源成本的方式:腐败。有一家在北京附近的挖矿公司,正好在一家煤发电站的隔壁,因为两家的关系很好,挖矿公司几乎免费享用电源。有一家“挖矿牧场”设在内蒙古,那里有很多低价电能。挖矿在中国特别火,因为这是中国人获得比特币的方式,而且不需要面对那些不断出现的针对比特币的新限制。

乌克兰有一位编程人员瓦尔·内贝斯尼创立了一家比特币挖矿公司,鹤立鸡群。据说他是自己看书自学了芯片技术,然后自己研发了几代 ASIC 芯片。他跟自己的合作伙伴瓦尔·瓦里洛夫把他们设计的芯片安装到电脑中,并以“Bitfury”品牌卖给比特币挖矿人。但是,这两位瓦尔自己留下许多电脑,在全世界许多电费较低的地方设立数据中心,其中包括格鲁吉亚和冰岛。这样的做法几乎就真的像是在铸造金币。瓦尔·内贝斯尼非常神秘,Bitfury 没有透露他的住所,但有传言说他从乌克兰移居到了西班牙。Bitfury 公司也非常厉害,很快就逼近全世界挖矿能力的 50%,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就能够拥有控制比特币网络功能的力量了。Bitfury 公司向担心的人保证,同一时间在网上挖矿的电脑不会超过整个网络的挖矿能力的 40%。当然,Bitfury 公司也愿意这样做,因为它需要让整个网络的人对比特币有信心,要不然,公司所挖掘出来的比特币将一文不值。

经营着 Bitfury 公司的两位瓦尔,在外界人士对复杂的比特币世界不断发起猛烈攻击的时候,还获得了成功,这非常难得。但他们并非唯一成功的人。最近刚放弃了美国国籍的罗杰·福尔,经过多年的努力,买下了 Blockchain.info 公司,而且其业绩比以往都好。其网站所经营的电子钱包数,在 1 月份是 100 万个,到了 3 月份,已经是 150 万个。已经越来越明显,Blockchain.info 公司的严谨做法,即只帮用户持有加密过的用户档案,避免了监管部门对比特币公司的管控。不断有风投公司向罗杰请求,要用数百万美元来买他所持有的 80%公司股份的一部分。新进入比特币世界的人想效仿 Blockchain.info 公司的模式并创造出新技术,以使比特币能够根据最初的设计来运作,并避免监管部门的管控。

但是,大多数比特币的早期先锋人物,并没能转型进入新的世界。查理·希仁躲在家里,接受软禁;马克·卡佩雷则忙于应对检察院对他在 Mt.Gox 的行为的起诉。

早期的比特币人士也没有就此立刻消失或灰心丧气。网上论坛里的讨论依然热火朝天,这些人虽然曾经在 2013 年比特币大会上与大投资人打成一片,但是如今,他们相对孤立,与较复杂的投资人和编程人员断了联系。这样的情况与金融危机以后出现的其他抗议运动没有什么差别。“占领华尔街”运动刚开始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提出的问题成为全美国讨论的议题,但是,之后它发展出许多分支,并且最终淡出了大众的视野。

2014 年 3 月,在一个较重视意识形态的比特币社区大会上,早期的比特币人士被边缘化就已经非常明显。这次会议是得克萨斯州比特币协会主办的,地点在奥斯汀郊外的一级方程式赛车场。奥斯汀是开这种会议的最理想场所,因为这里是罗斯·乌布里克成长和创办“丝路”网站的地方,也是比特币早期许多理念的真正试验地。

罗斯现在被关在布鲁克林的看守所,等待庭审。他的父母搬到了纽约,想离他更近一些。他妈妈琳出席了奥斯汀大会。她想为罗斯筹集律师费。她说,罗斯在被捕时所持有的比特币都被缴获,他们家目前是用家里的积蓄来支付律师费。

在大会上,她看上去非常消瘦,大会把她当作贵宾来招待。罗斯在布鲁克林的看守所里经常给她打电话,她转达了罗斯对大家的问候。罗斯说他在等待庭审,现在一切都好。他不仅自己练瑜伽,还给里面的一些狱友当导师。在看守所里的人普遍认为罗斯创造了一个非常好的市场,可以让人们有自由的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政府的干预;还有,他们认为“丝路”没有做任何罪恶的事情,只是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场所,让人们在自己家里就能安全地购买自己所需的毒品。

对罗斯的指控说他指使谋杀,大家的意见非常不一致。马里兰州检察院的起诉书上说,罗斯聘用“丝路”的用户“nob”(其实是联邦警察的卧底)谋杀柯蒂斯·格林。纽约州检察院的起诉书上说,罗斯聘用“丝路”的用户“红与白”杀了数个“丝路”网上的骗子。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有人被杀害(在“红与白”的案子里,加拿大无法提供任何姓名来证明谁是受罗斯指使被杀害的人)。更有甚者,在快要庭审的时候,这些谋杀的罪名没有出现在正式的指控文书里。罗斯的妈妈说,如果检察院不对他进行谋杀指控而又把这些案子跟他联系起来,这对罗斯非常不公平。即使罗斯做了联邦警察所说的事情,很多与会人士也愿意提供证据证明罗斯的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那些骗子把‘丝路’客户给暴露了怎么办?”开会期间在“欢乐时光”喝酒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这样说,“那些骗子没做什么好事。罗斯所做的,就是为了保护千万个用户的利益。”

除了琳·乌布里克的出席,比特币大会上最令人怀念的场景就是查理·希仁的视频。他不能来得克萨斯州,所以主办方通过 Skype 跟他联系,让他在自己住的地下室通过视频来参与大会,他的身后有几把吉他。查理穿着一件棕色的 T 恤,上面写着“用比特币买的”。两个月前他被捕之前,和尼克·盖瑞见面喝酒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查理正在与检察院的人协商如何缩短监禁的时间。最终,通过协商,查理愿意对从事教唆怂恿无照汇款生意这一项罪名认罪,并接受一年的监禁。他的律师也告诉他,不要公开讲任何可能对他不利的言论,但他口若悬河并且希望吸引他人眼球的渴望不可阻挡。查理几年前创立了“海盗党”,也曾被政界称为中央集权论式的人物,如今他发表了一场热情洋溢激动人心动的演讲:

朋友们,公民们,比特币大家庭的兄弟们,阳光之下别无新奇之物。

我是查理·希仁,我跟大家讲话的当下,正在家里接受监禁。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我们看到了几个突发的法律案件。我们看到,警方滥用了他们的职权。我们看到,金融服务业的所作所为。我们看到,高官们四下走动,企图保护金融业与银行业。

所有这一切,都是极端可耻的行为。这依然是我此时此刻所持的态度。

他讲了 20 多分钟,会上报以稀落的掌声与叫声。查理抱怨说网速不太好,听不到大家的回应。不过,有人向他提问,同时也把他视为英雄。

“我们都很爱你。你是我们这个社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位胡子邋遢的比特币慈善机构创办人这样对他说,“我们要给你捎什么牌子的啤酒?因为你说过你想要喝啤酒。”

“我最爱‘蓝月亮’,不过任何刺激性的东西都行。”查理说。

“好的,没问题。查理,保重!”那人对查理喊着,举起握着的拳头。

那些比特币界的新贵没有来参加大会。不过,大会快闭幕的时候,那些新贵们也都来到了奥斯汀,但他们是要去参加另一个 SXSW 会议,那是硅谷人士跟社会名流打交道的场合。SXSW 会议的第一天,在户外荫棚下,谷歌总裁艾力克·施密特与谷歌的“概念总裁”贾瑞德·柯恩碰了面,柯恩对比特币做了这样的结论:“我觉得已经很明显,加密货币势在必行。”

弗莱德·厄尔山曾经做过高盛的交易员,他在一年多以前加入比特币公司 Coinbase,此时他被授予殊荣,有一个单独的时间档,并且地点是在会议中心最大的一个会议厅。大厅里迅速挤满了人。在厄尔山演讲结束后的问答环节,琳·乌布里克第一个来到麦克风前提问。她提到把比特币用于慈善事业,但是她也很明确地指出要给罗斯筹集辩护基金;她还说要把该基金设在厄尔山的公司 Coinbase。虽然琳是大会上的明星,但是她的出现还是时时提醒厄尔山和其他人,比特币必须把罗斯这档子事儿抛在身后。弗莱德礼貌地进行了应对,还顾左右而言他地谈了谈慈善事业;不过,他坚信比特币最终会成为“互联网上的主流交易媒介”,对此,他毫不含糊。

弗雷德的最大支持者是马克·安德雷森,他越来越相信,“丝路”及与其类似的世界会不断被 Coinbase 这样的公司所取代。安德雷森经常说,他第一次创建网页的时候,那个时候是互联网出现的早期,基础设施非常差,无法吸引主流用户的注意,只有少数团体愿意使用,并尝试新的技术。但后来,“少数派人士通常会被疏远,并且会往下一代的少数派技术发展”。

“主流社区无法创造新技术,”他说,“我甚至预测,自由意志派人士会喜欢比特币。我觉得时间差是 2 年。”

在塑造与定义比特币技术方面,硅谷不断打出漂亮仗,SXSW 就是极好的证明。他们的聚会证明了,在金融危机之后,从大范围来讲,硅谷不断成为赢家。随着华尔街势力的减退,拥有亿万身家的新贵,也开始乘坐私人飞机在全世界游走。星期六晚上,厄尔山被邀请出席安德雷森·霍洛维兹公司举办的一个私人派对,出席的人物有艾喜顿·库切尔这样的名流。厄尔山和霍洛维兹与纳斯交谈关于比特币的事情。纳斯也是霍洛维兹介绍过来投资 Coinbase 的人。诸如霍洛维兹这样的大人物,在 SXSW 这样的聚会上不断介绍比特币是一项改变世界的新技术,并会给我们的世界带来新的东西。纳斯和霍洛维兹曾一起在主席台上对话,霍洛维兹说比特币是“互联网货币”,可能给数十亿人带来帮助。他最近关闭了一个资金量达 15 亿美元的基金,他的合作伙伴私下透露,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公司,他们会把其中的 2 亿美元用在比特币和区块链创新公司上。

但是,在奥斯汀开会的那一周,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困惑。因为历史的经验显示,新技术所带来的经济利益都由一小部分精英人士所获得,其他 99%的那些占领华尔街的人,则只能在家里通过瑞迪特和推特来了解这些事情而已。比特币也面临这样的尴尬局面。数年前,比特币承诺要把利益平均分配给用户,但是到了 2014 年,大部分的比特币经济被少数几个富人控制着,他们在比特币流行之前就开始投资了。大多数的新比特币是由几个挖矿联合机构创造出来的。如果这就是比特币要创造的新世界,那它和旧世界有什么区别?至少现在未显现出有什么区别。

第三十一章

2014 年 3 月 21 日

早期就进入比特币世界并且现在还仍然能够挺住的人,已经获利不少。他们出席了第二次比特币太平洋大会,来到丹·莫瑞德位于塔霍湖的度假屋里,尽情享受众多招待人员的服务,莫瑞德则尽地主之谊,身着优雅的黑西服、粉红色的衬衫,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那小麦色的皮肤。

来莫瑞德家的贵宾中还有 Mt.Gox 的创始人杰德·麦卡雷,他最近开始在帮莫瑞德的公司寻找新的比特币投资。杰德在莫瑞德家里跟杰西·鲍威尔长谈。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 2011 年的纽约比特币大会上。身穿运动休闲裤的杰西,自从 2011 年飞往东京之后就一直在帮 Mt.Gox 交易平台做事情,他看到 Mt.Gox 内部一片混乱。后来 Bitstamp 公司取代了 Mt.Gox 公司,三位年轻的经营者从斯洛文尼亚赶来,叽叽喳喳地谈论他们用公司的利润新买的特斯拉汽车。

罗杰·福尔没办法来塔霍湖。他最近放弃了美国国籍,成了圣基茨和尼维斯岛国的公民——最低只需花 45 万美元在岛上购买地产就可以获得该国的护照。罗杰想来塔霍湖,并申请了进入美国的签证,但美国政府拒绝给他签证入境。罗杰的老朋友艾力克·伍希斯从巴拿马赶来。在那里,他疲于应对证券交易委员会调查他出售“中本聪之骰”股份的事情。大家都觉得艾力克是既能够坚持比特币理想,但又没有被理想过度影响生意的少数人物之一。艾力克离开查理·希仁的比特因斯坦公司之后创建了 Coinapult 公司,想要通过电子邮件和手机短信来更简便地发送比特币。但是,商业与理想的冲突非常严重,艾力克已经无法承受。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迫使他必须卖出许多比特币来支付律师费。他很担心如果他继续从政治的角度来讲话,他的公司会成为政府官员打击的对象。他没有直接退出政治,而是决定离开自己的公司,跟未婚妻一起回到科罗拉多。

他说:“我觉得我能做出贡献的最佳方式就是,积极推广比特币的意义与作用。”

但是,对于其他的众多与会人士来说,会上最大的大腕是尼克·萨博,他是外界几乎不知道的神秘人士。萨博在早期就加入了“网络庞克”。1998 年他发明了“比特黄金”,那是大家公认的比特币的前身。最近,越来越多的比特币内部人士认为,他可能取代中本聪的地位。

尼克·萨博几乎跟中本聪一样神秘。他有自己的博客,偶尔写一些有关网上安全、货币历史和地产法方面的专业内容。但是,没有公开的记录显示他住在哪里,曾在哪里工作,不少人甚至怀疑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人。但是尼克写的东西,让大家都觉得他非常像中本聪。20 世纪 90 年代,他写的东西不像是普通的“网络庞克”写的,说比特币作为数字货币的前途,不应只是不断的挖矿。2008 年 4 月,在比特币出现之前的几个月,尼克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文章,说他想创造出一种试验性的比特黄金,并问有没有人愿意帮他“编程序整代码”。当年 8 月,中本聪第一次跟亚当·白科私下用电子邮件通信的时候,尼克已经公开在博客上询问,有没有人愿意买他收藏的一些旧钞票,来解决他“个人的现金流问题”。同时,他写了一大堆关于货币历史、智能合约、比特黄金的博客文章,并且说,如果他的比特黄金能够成功,那将是“第一个基于高度分散信任的网上货币,而不需要依赖单一机构的信任以及传统的财会控制”。

三个月以后,中本聪的比特币白皮书才出台,其中提到了之前两个比特币的前身——“b 货币”以及“散列现金”——却没有提到尼克的工作。而这期间,尼克表现得非常沉默,令人怀疑,因为这是他十多年来一直参与的项目。但这是后来大家才意识到的。更令人吃惊的是,尼克把 2008 年博客文章的日期给改了,让外人以为文章是比特币出现之后才写的,而不是之前。

在塔霍湖的聚会之前不久,有一个网名叫思凯伊·格雷的人发表了一篇文章,比较尼克和中本聪在网上发表的文章,并得出结论,从其文章的风格与用词来看,不太可能是巧合。格雷说,尼克和中本聪“经常重复使用‘当然’这个词,而且之后没有依照文法习惯加上逗号”,并且“重复把‘时间记号’这个词当作动词来使用”,还有其他许多相同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极小的相似之处,如中本聪和尼克·萨博的英文字母缩写分别是 NS 和 SN。

尼克通过电子邮件做过一个简短声明,说他不是中本聪,但这无法平息大家的猜测。在莫瑞德家里,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听到尼克说了哪些话。尼克之所以会出现在莫瑞德的私人聚会上,是因为几个月之前,他悄悄介入了一个低调行事的加密货币创业公司。这个创业公司叫“富奥伦”,距离文塞斯在帕勒澳图的公司几个街区。它的作用主要是对接主要的比特币大户进行买卖。但是,尼克介入富奥伦公司的目的是要做更复杂的工作,即所谓的智能合约的工作,可以让人们把对房屋或汽车的拥有权记录在区块链上,并可以通过密钥来转移拥有权,这是尼克十多年来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中本聪最初也写了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但是他认为,区块链的这些高级应用只有在比特币成为货币之后才能够飞速发展。

在莫瑞德的家里,大家可以看出,尼克更注重精神生活。他的身躯庞大,穿着旧牛仔裤,还有一件法兰绒衬衫。他那双黑皮鞋,看上去是在“数字现金”时代买的。他头顶已经没有头发,只有下面有一圈蓬乱的头发,很像修道士在午睡之后没有梳头。

在塔霍湖,尼克·萨博不主动跟人讲话,也不与任何人进行眼神的交流。他留着胡须,睡眼惺忪,似乎总是在笑。旁人一直远远地观察着他,等着他能够放开一些。在星期五晚餐之前,在品尝鸡尾酒的时候,站在他附近的一小群人说起中本聪,他趁机解释大家对他性格方面的误解,包括大家普遍认为他是乔治·华盛顿大学的一位法律教授,以及是他发明了比特币。

他说:“这样说吧,我希望我能纠正大家的错误看法。我不是中本聪,我也不是大学教授。我从没有做过教授。真不知道这些说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个纽约来的交易员站在尼克身边,他笑着说:“连我都认为你曾经是个大学教授。”

尼克确实有一个乔治·华盛顿大学的电子邮箱,但他解释说,他工作的时候曾经去那里读过法学院,“只是想验证一下,看我想的东西对不对”。他因为早期还在做网络安全编程工作的时候,在股票期权方面赚了些钱,所以能够付得起学费。他回到学校读书,部分原因是他开始相信,自由意志派和加密中央集权派对市场的单一关注,是非常天真的做法。萨博相信,在市场之下,社会还有许多层面的“协议”,如指导市场运作的法律系统。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尼克近期才开始培养的兴趣。

尼克干笑了一下,说:“加密货币经济的规模其实很庞大,我甚至可以依赖它生存。”

他一边朝起居室的主餐厅走,一边说,这一切都源自他小时候。当时,他住在华盛顿州。他的父亲 1956 年积极参与匈牙利革命,但被苏联镇压了,于是他移民来到美国。

“我们非常有反叛精神,”他说,“想要有创造的自由,你必须不受条条框框的限制。”尼克把参与比特币的动机就这么直白地讲了出来。他是那种胸怀全世界而不为自己着想的人,这是创造伟大事物的人的最大特点之一。

用晚餐的时候,大家都很礼貌,没有对尼克的什么有所猜疑。但《新闻周刊》在几星期之前写的篇文章,很自然地让大家又讨论起比特币的起源。

“你是不是怀疑过,这可能是 NSA(美国国家安全局)一手炮制的东西?”刚才那个纽约的交易员问尼克。

艾力克·伍希斯笑了起来,他说,政府不太可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东西。但是纽约的那个交易员谈起他个人跟 NSA 打交道的情况,他说艾力克低估了 NSA 笼络人才的能力。艾力克总是很愿意聆听不同的意见,他说,如果真是 NSA 搞的,“那它就是政府做过的最好的东西”。

艾力克最喜欢的理论是:中本聪是一家大技术公司里的一小群程序员,他们在完成公司的一个项目,创造一种新的网上货币。当这个项目做出来后,研发小组的高层认为这个产品太危险,因此他们决定用匿名的方式加以流通。艾力克说,他们一定“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所发现的东西非常重要,因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是他还是笑着说,他没有证据来证明他的这个说法。

整个周末大家并没有谈论很多关于中本聪的事情,而是在谈论他们这群人今后所面临的巨大挑战。查理·希仁的被捕和 Mt.Gox 公司的倒闭,使大家不再奢望比特币能在短期内被主流社会所接受。

莫瑞德已经开始在堡垒投资集团旧金山分部开展比特币方面的工作。他们已经开始想把他的小组编入堡垒投资这家上市公司。但是因为比特币目前所面临的危机,彼得·布里吉尔说暂时不会让堡垒集团正式参与。所以,莫瑞德和他的那个小团队不得不搬出堡垒集团,用自己以前创立的“潘德拉”对冲基金来运作。

创办“比特支付”的那两位大学兄弟会成员似乎现在发展得还不错。他们也来塔霍湖了。他们跟很多网上商家签了约,他们都很高兴能够找到这样的便宜方法来处理网上交易——“比特支付”收取 1%的手续费,而其他的信用卡收取 2%~ 3%,而且还不需要顾虑银行会进行逆转交易,把已经付出的钱拿回去。但现在看来,消费者使用比特币进行网上购物的理由要比商家少很多。消费者不知道商家需要支付 2.5%的手续费,所以,用比特币支付并没有更便宜。另外,消费者通常还认为,如果交易能够逆转,他们的心里会觉得更安全。但是很多人担心,消费者通过“比特支付”在网上购物,对比特币整体来说,会压低比特币的价位。一般来说,如果网上零售商拿到比特币,会立刻抛售换取美元,这样就给比特币的价位造成下行的压力。

李启元在塔霍湖也发了言。他说在中国经营虚拟货币的创业公司非常艰难。中国政府 12 月份命令支付处理机构不与比特币交易平台合作,李启元的竞争对手便迅速与银行合作,让其用户在银行里储存资金。李启元选择不随波逐流——因为他们的做法很明显违反了中国政府 12 月份通知的精神。他是在美国公司环境下工作过来的,通常都会遵守规定的精神,或者至少会在表面上遵守。李启元把这样的文化特性加以内部消化,但是他看到自己的公司开始走下坡路,他的竞争对手开始迅速发展。他的中国合作伙伴强迫他了解:中国的监管机构并不是要求公司对规定进行严格的解读,他们只是不想被动地接受现实。

李启元说:“在中国,没有道德上的义务。”这是他的经历,他的口气里一半是自嘲一半是挫败,“西方人会说这样做不对,中国人则认为‘这样是灵活办事’。”

他的情况好像可以打个这样的比喻:他在街上遇上了打群架,而他却只想戴好拳击手套好好打。他最终不得不接受中国式的商业行为,在银行里开设账户,让他的用户可以储存资金。这是他来塔霍湖不久前做出的妥协。

“如果没人遵守,那就不会有惩罚。我们的竞争对手做了最有利于他们自己的事情,而我们则是碰了一鼻子灰,”李启元说,“最后,我们决定跟随当地公司的做法。”但是,李启元的生意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有限制的。他大胆阐述自己的想法,他说他的竞争对手在交易量方面造假,以显示他们有很多生意。他的竞争对手“OK 币”公司做得比较成功,但是李启元拒绝跟随它的做法,即“保证金交易”,也就是说,“OK 币”公司的客户可以以较低的资金来投注较大数量的比特币。但是,客户很快就损失了他们的比特币,这是保证金交易通常的结果。李启元觉得这不是做长期生意的好方法,虽然他也开始反省他的西方价值观。

尽管有这么多的困难,李启元还是想做好,他欣然接受在中国开展生意所遇到的所有挑战和创造性。他开始规划,要把公司搬到更大的办公室里;他还宣布,要竞争查理·希仁和马克·卡佩雷离开后比特币基金会席位的空缺,而且最终他也拿到了这个席位。在塔霍湖,他给人们的印象是喜欢找乐子又充满自信的冒险家,也是牌桌上的大赢家。他把比特币在中国的情况比喻为正在隧道里的行进,只是目前还没有看到明确的出口。

“我身后的人都跟我说,‘李启元老兄,你前面是死路一条,你出不去的。’”他说,“但我说:‘如果我闯出去了,我的前途不可估量。’”

这个周末让许多人开始回想当初他们为什么会进入比特币的世界。星期五晚上,用过晚餐后,莫瑞德给大家介绍了斯坦福大学——位非常有名的经济学教授—苏珊·艾赛。她获得了最杰出青年经济学家奖,也于近期非常投入地进行区块链技术的研究。她告诉大家她在 2013 年春天的一个发现。她当时去找她的一些同事,发现他们“对比特币完全摸不清状况”,这促使她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并且慢慢了解了比特币技术的巨大潜力:

我们都听说过储存价值。但这是法律约束之外转移货币和买东西的新方法。这可能是法币的一种替代形式。这是对传统银行业的挑战,是可以促成新的电子商务和汇款的一种媒介,还是多个国家的超级内部记账系统?记者们都没有想过要了解这些,但这是我们可能看到的一些可能性。

当我感觉我真的了解了的时候,我非常激动,我想跟所有人分享讨论,我想让所有人都了解它,都真正了解这种革新的巨大价值。

这不是一个小东西,它是一个巨人。

盖文·安德森也收到了丹·莫瑞德的邀请,请他到塔霍湖的家里来。但是他没去,而是留在自己家里,留在安姆赫斯特。他收到很多邀请,各种奇怪的聚会,但他几乎都拒绝了,不过,他接受了当地扶轮社的邀请去做个演讲。赫赫有名的艾斯本学院请他去,他朋友也鼓励他去。

“这会改变你的人生。”他朋友说。

“我不想改变我的人生,”他回答,“我很喜欢我的人生。”他从比特币的升值中获益很多:2012 年开始,基金会就向他支付比特币,当时每个比特币值 10 美元。他妻子曾经催他用一部分钱去安姆赫斯特市中心买下自己的办公室,再给家里多买一辆车。他们最终买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日产聆风。他要带家人去豪华旅行,他想去华盛顿州见他的母亲,去出席一个妇女部的仪式活动。这是盖文第一次出门不必考虑他订的酒店的价位,他还安排全家坐直升机游览胡德山。

盖文对比特币的说法还是比较低调。他仍为比特币项目而活,但是,跟其他编程人员一样,他也深知,程序里还有瑕疵。他把中本聪创造的程序叫作“毛团”,因为问题类似于一大堆东西捆在一起。编程义工还要继续解开这个毛团。他重要点关注的是那些有限的、伴随着每个新的区块、经过确认然后记录在区块链上的交易数量。2014 年年中,平均每 10 分钟确认约 400 个交易。其他的支付系统,如维萨卡,每秒钟处理 2000 个交易。如果比特币要和这样的支付系统竞争,比特币软件需要大力改进。

在比特币编程人员的大社区网络里,不断有人抱怨整个比特币生态体系在不断中心化。这个网络是鼓励所有用户来参与的,但是现在,只有拥有超大运算能力的电脑和廉价能源的人才能去从事挖掘生成比特币,以及存储交易记录的工作,这已经被一小部分公司操控了。正如以前曾经出现过的几个去中心化系统一样,这个系统也很自然地趋向中心化,因为通过设定专长提高了效率。这看上去越来越像纳普斯特向 iTunes 转型。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老式的经纪人大多数被新的经纪人所替代。

盖文很少在公开场合提起一件事情,那是更加令人害怕的事情,而且目前没有现成的解决方案。不断有案例显示,比特币被用来作为罪犯索要并获得赎金的方式,这也比传统的支付方式来得更快。以前,罪犯要得到赎金,需要有人亲自到某个地点去取,这样能透露有关他们地点的一些信息。如果通过贝宝这样的数字方式来支付,就不需要有人亲自前往了,但这个支付可以逆转。如果通过比特币支付,罪犯可以要求将钱通过远程支付,而且,一旦支付,不可逆转。上一年秋天,出现了一个叫作“加密锁”的软件,它能够控制电脑,并锁住硬盘,直到交出比特币赎金。关于赎金,大家非常恐惧的主要原因是《新闻周刊》披露了“中本聪”身份的报道。如果那人真的是中本聪,他被供出来后,他的家人被绑架并被索要赎金的可能性很高。

有件事盖文一直不知道。几个月以来,哈尔·芬利和家人一直被一个黑客追着要钱,虽然他已经因为疾病完全无法动弹或沟通了。事情发展的高潮是这样的:黑客竟然打电话报警,说哈尔家发生了谋杀案,警察和救护车出动,把哈尔和家人疏散。这是哈尔去世几个月前兴师动众的事件。罗杰·福尔好像也被同一个黑客骚扰,但他发了一个公共赏金来追查这个黑客,因此打消了这个黑客的念头。对这种威胁的最佳处理方法似乎是安装可以逆转交易的钱包。同时,许多比特币程序开发人员强调,如果有可能,人们不要把自己大部分的钱以比特币形式保存。

但是,这些程序开发人员似乎有很强的耐力,比那些早期使用比特币的人更强,因为他们有很多实用的方法来应对这个项目。杰夫·卡吉克,2010 年开始就参与项目的北卡罗来纳州编程人员,他受聘于“比特支付”,全职开发比特币的代码。马迪·马尔米最近也辞去了赫尔辛基的工作。有人知道他在比特币方面的经历,要和他一起共建一个创业公司。1997 年创造了散列现金的亚当·白科最近作为投资人开始了一项大胆的新项目,旨在把比特币从主要的区块中分离出来,移到所谓的“侧链”上来。在侧链上,可以创建新的使用程序。

跟盖文一起工作的小组核心编程人员都是 2010、2011 年就开始参与进来的,他们完全没有暴露在聚光灯下,如格雷戈里·麦斯威尔和弗拉迪米尔·J·凡·德·拉恩。负责编写比特币主要的核心更新代码的人,是 30 岁的比利时人彼得·伍勒——他是比特币界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似乎那些想让比特币为他们贡献最少的人,是对比特币贡献最多的人。

文塞斯·卡萨雷斯不想靠比特币来改变他的人生,但是他希望比特币能够改变世界。他对比特币项目的热情不断吸引着重要的支持者。贝宝联合创办人马科斯·列夫钦,2013 年在亚利桑那州开会时还持怀疑态度,但他在 2014 年的会议上被文塞斯说服了,如今他要给 Xapo 投资。文塞斯从朋友大卫·马科斯那里听说,贝宝正着手要把比特币作为其所有网上产品的一种支付方式,把这种虚拟货币推广给更多的用户。

但是,比特币公司的进展比文塞斯预计的要慢得多,主要是因为传统金融界的怀疑态度。4 月份,文塞斯宣布 Xapo 要和万事达卡联合,发行第一张比特币借记卡。消息刚出,万事达就通知文塞斯,该项目之前没有获得最高层批准,现在已经被否决了。这对 Xapo 来说是公关方面的一个重创。文塞斯本人四处奔走,去安抚那些即将决定关闭 Xapo 账户的银行,以及那些他在提供帮助的比特币公司。

尽管有如此繁多的工作,6 月份的时候文塞斯还是前往他定期要去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看看 Xapo 的运营情况,看看在那里负责的老朋友费德。

每次去,文塞斯都为阿根廷破碎的经济情况而懊恼。这次,他想买一部车,方便他前往在帕塔纲尼亚新买的房子。跟阿根廷大多数大额商品一样,现金是车行唯一接受的支付方式。因为文塞斯没有阿根廷的银行账户,他只好去找特别的钱贩子,此人有美国的银行账户,可以接受文塞斯的美国账户的汇款,然后给文塞斯一大堆现金。这又在提醒他,为什么要做比特币的工作。

文塞斯的雄心在 Xapo 的办公室里得到充分体现。公司里有许多年轻的编程人员。一位在负责印度语网站,他们要让印度人也用上比特币。大家普遍认为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潜在市场,因为印度的电脑使用程度高,从国外往印度汇款的量巨大。另一位在编一个应用程序,要让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人可以查询身边有谁在买卖比特币。目前,主要的用户大多数是大型投资机构,他们想确保他们数百万的比特币能够安全储存。但是,Xapo 团队正在想办法让更多持有小量比特币的人能够使用他们的服务,而且许多人在 Mt.Gox 倒闭之后都想找更安全的地方来储存比特币。

文塞斯刚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天早上,和在加州帕勒澳图的员工进行视频。加州的同事们刚搬入一个更大的办公室,在一家银行的上面,现在整层楼都是他们的办公室,四面都是玻璃。公司在美国的运营,主要是商业开发而不是编程。他们把所有新合约方面的事情,过了一遍。他们正在和 AIG 保险公司洽谈,要给他们所持有的比特币上保险;还和三家银行在谈从客户那里收取定金的事情。

“跟许多业界的公司相比,就银行关系方面,我们现在的状况很不错。很多人都还在希望能被某家银行接受。”加州的一位员工说。

在万事达卡取消合作之后,他们积极接洽一家直布罗陀的银行讨论借记卡的事宜,希望能够在全世界范围发行这样的借记卡。

吃过午饭,费德拿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新办公室的钥匙,比现在的办公室低 2 层,是全楼层租下的,有大会议室,还有一个乒乓球台。员工们像小学生那样欢呼着四处跑着看着,文塞斯在玻璃围起来的会议室坐下。他看上去累极了。他说,等冬天的时候,柠檬公司卖掉了,他需要缓一缓,休息一下。柠檬公司还没卖出去,他就开始操心 Xapo 公司,还一边处理比特币公司一个接一个的危机。

但是,这些危机都在向文塞斯证明比特币的必要性。在现有的金融体系里,金融机构有权决定哪种生意生,哪种生意死。文塞斯对比特币的期许依然不变。当其他人在谈微支付和智能合约时,文塞斯依然专注于提供一种数字黄金,让全世界的人能够持有,且不需要其他人的批准就能使用。他还是那个儿时的他,他看着家人无法依靠比索,只能努力地寻找安全可靠的方法来保留他们的积蓄。

可能文塞斯只是有点累了,但他对比特币将成为潜在的新支付系统这样的言论,全都嗤之以鼻。他是“比特支付”的参股人,但是他说,使用过“比特支付”的个人不足 10 万。

“支付额不够高。”他怒斥。“成不了气候。”他说。

真实的情况是,比特币的用户,已经从 2009 年 1 月刚开始的几个人,慢慢发展到如今的 600 万人。

“有人买了半个比特币,藏起来,甘之若饴,大谈特谈,然后介绍更多的人一起来买。”他说,“这就是 4 年来的情况。要实现我们的愿望,就需要这样做。”

他相信,比特币最终会成为全世界最佳的支付方式,但必须有 10 亿人持有才能成功。1993 年的时候,他对互联网也说过类似的比较。那个时候,他央求他妈妈,让他注册电子邮件,因为他要跟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位教授联系。当时他是第 1000 万个邮件用户。他妈妈有点好奇,就笑着问他:她要如何增进自己和已经认识的人之间的沟通呢?文塞斯当时就相信,能够给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人自由发送信息的能力,是最终的关键。如今看来,他是对的。现在他相信,能够给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人自由免费发送货币的能力,是最终的关键。

“我以为我经历过一次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之后我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了,”他说,“这是昔日重来。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与此同时,他说,由于政府的管制,由于银行也严格控制把美元和比索汇入比特币公司,他们还会遇到很多的挫折。

“我很有耐心。这可能需要等十年二十年。但是,我不会因为需要等十年二十年就放弃。”

文塞斯从阿根廷飞到巴西去度假,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贝拉和三个孩子在那里和他会合。他们住在靠近里约的一个海边房子里,有机会就去看世界杯。世界杯还没结束,文塞斯就和家人飞到犹他州,去参加艾伦公司主办的小众会议。这一次会议比春天的那次更加高层,有科技界投资大亨杰夫·贝索斯、比尔·盖茨,还有媒体大亨鲁伯特·默多克。

文塞斯在阿根廷的那一周,发生了很多对比特币世界有利的事情。美国拍卖了从罗斯·乌布里克那里缴获的 29655 个比特币,买家是风投巨人蒂姆·德雷博,他正在搞的创业公司,已经聘请了尼克·萨博帮他做事情。一旦美国政府持有了比特币,就不能把比特币当作非法货币来对待了。文克莱沃斯兄弟刚提交的最新的比特币交易基金的合规文件,目前申请要在纳斯达克上市交易,代码为“COIN”。艾伦公司的会议召开的前一天,文塞斯正式宣布,他从瑞德·霍夫曼、马科斯·列夫钦以及其他人那里集资 2000 万美元。根据公开资料来看,此次注资使他的公司成为比特币世界里资金最雄厚的公司。

在艾伦公司的会议上,文塞斯的演讲时间被安排在杰夫·贝索斯和沃伦·巴菲特之前。文塞斯做了一个标准式的演讲,先介绍货币的历史,然后谈了比特币的潜力,让穷人也享用曾被拒之门外的金融服务,最后简单提了提 Xapo。他讲完后走下台,在妻子贝拉身边坐下。接着贝索斯上台,他说,正是文塞斯这样的演讲让他一直出席这样的会议。

在听完贝索斯和巴菲特的演讲之后,文塞斯和妻子去用午餐。在路上他看到比尔·盖茨,他对比特币持保留意见。文塞斯知道,盖茨有亿万美元的基金会,他们也在努力让发展中国家的人民能够在金融方面获得对外的联系。于是他走上前去跟盖茨交谈。他说起他为什么坚持做比特币的事业。文塞斯一谈及这个话题,盖茨的脸就沉了下来,口气中也带有怒气。他说,他的基金会绝不会用匿名钱财来发展事业。

文塞斯愣了一下,不过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强势人物挑战了。他立刻说明,比特币绝对可以匿名来使用,现金也一样。另外,比特币的服务也完全可以让非匿名的用户使用。接着,他直接指出盖茨正在做的一个项目,说他的基金会逼着贫穷国家的人们使用昂贵的数字服务,而且每次使用都要支付很多手续费。肯尼亚著名的 M-Pesa 系统就可以通过手机持有支付货币,但是每次都收取手续费。

“你花了数十亿美元,却让穷人更穷。”文塞斯说。

盖茨没有屈服。他极力捍卫他的基金会的所作所为,但是他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而且好像对文塞斯的口无遮拦产生了一丝敬意。

文塞斯注意到有人停下脚步听他们谈话,他知道自己讲话得小心,不要激怒盖茨,特别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但是,他还有一个观点需要讲清楚。他知道,在互联网出现的早期,盖茨看好并要投资与开放式互联网相反、专为微软设计的封闭网络,跟 Compuserve 和 Prodigy 网络类似。他的网络把电脑与中央服务器连接,提供新闻和其他信息,但是不能像通过 TCP/IP 协议那样接入互联网。

“在我看来,你是想通过 Compuserve 这样的网络把全世界联系起来,而其他人都在使用 TCP/IP 协议。”他说。然后他停下来,期待盖茨能给出什么样的答复。他听到的答复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这样吧。我以前告诉基金会不要碰比特币,看来我错了,”盖茨充满和气地说,“我们会给你打电话。”

文塞斯回到家中之后,接到盖茨基金会的电子邮件,要安排时间见面。不久,盖茨就在公开场合第一次赞扬了比特币的某些内在概念,但他没具体说匿名的事情。

于是,比特币世界又吸引了另一位想要了解这项技术的人,并且保持开放的思想,至少,他还不认为比特币是完全疯狂的概念。

技术术语

地址与密钥

所有参加比特币网络的人都可以生成自己的比特币地址(同时是一连串的 34 个字母与数字),以及相对应的一个密钥(通常为 64 个字符)。

例如,比特币地址可以是:

16R5PtokaUnXXXjQe4Hg5jZrfW69fNpAtF

其相对应的密钥是:

5JJ5rLKjyMmSxhauoa334cdZNCoVEw6oLfMpfL8H1w9pyDoPMf3

只有持有密钥的人才能签收这个地址的交易(以上这个地址是假的,所以不用去试啦)。

每个比特币地址都有唯一对应的密钥。两者之间的关系是通过一系列的复杂数学运算来确定的,因此,几乎不可能根据公开的比特币地址反推出密钥。

比特币的用户可以生成任意多个比特币地址和密钥。不需要费用。地址的长度和可能生成的地址的数量,就是要确定不可能生成同样的地址。

发起交易

假设用户爱丽丝,她有了密钥之后,就可以把钱存入她的地址,不需要向任何人提交密钥。她需要把自己的密钥,以及关于交易的其他信息,输入自己电脑里的一个软件。电脑不需要把这些信息发送到任何网络,只要运行电脑里的比特币软件,把爱丽丝输入的信息通过一系列的复杂数学运算,然后得出一个特别的代码,通常称为“数字签名”。这部分工作,即使爱丽丝的电脑处于离线状态,也可以进行。然后爱丽丝把这个数字签名和自己交易的信息发送到网络,这个数字签名就像是支票上的签名。

验证交易

接收到爱丽丝的数字签名的电脑,无法反推出爱丽丝的密钥,这是因为里面有数学的创新。但是,接收的电脑可以把爱丽丝的数字签名和她的公开比特币地址,通过复杂的数学运算,验证爱丽丝的数字签名是否确实是从公开的比特币地址通过相应的密钥生成的。这又是一系列的复杂数学运算——由一边生成签名,由另一边来验证。

网络里的许多电脑必须验证每一笔交易,因为没有中心化的机构来做这项工作。只要有许多电脑能够验证爱丽丝持有正确的密钥,即开始检验爱丽丝的公开比特币地址里是否有汇出的比特币。网络上的电脑通过扫描爱丽丝的地址里所有的进出交易来确定。

创造区块并做记录交易(比特币挖掘/生成的过程)

中本聪觉得,如果网络上的每台电脑各自记录所进行的交易,那就会有很多问题。一个交易在到达某台电脑之前,可能会先到达另一台电脑,导致每一个地址上的余额不一样。对于一个交易,比特币只能有一个唯一的记录。中本聪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让网络里的电脑都可以来参加一个持续的竞赛。

要赢得竞赛,网络里的电脑必须编译最新提交到网络上的交易,将其信息制成一个长长的清单,通常称为“区块”。将交易编译成区块之后,电脑就通过另一个复杂的运算方法——散列函数——来运行这个区块,并把任何数据转成一个 64 个字符长的信息摘要。参加竞赛的电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放入 SHA256 散列的区块,并生成一个 64 个字符长的信息摘要,该信息摘要前面有数个零。如果电脑要寻找的信息摘要前面有 5 个零,以下的信息摘要可能就能赢:

000006d77563afa1914846b010bd164f395bd34c2102e5e99e0cb9cf173c1d87

000007ac6b77f49380ea90f3544a51ef0bfbfc8304816d1aab73daf77c2099319

像 SHA256 这样的散列函数以及其他散列函数,基本上是不可能通过可逆工程反推,所以不可能知道哪种区块会产生前面带有 5 个零的信息摘要。

由于 SHA256 这样的散列函数以及其他散列函数,从任何一个输入点开始都会生成同样的信息摘要,如果每台电脑都将同样的交易放入它们的区块,它们都会得出同样的信息摘要。为了区分这些众多的区块,找到那个赢的区块,每台电脑都需要多加一个任务:在区块的尾端增加一个随机数字。由于散列函数的微妙性质,区块的尾端随机数字的小改动,如 20 改为 22,可能导致信息摘要前面只有 1 个零,或者有 10 个零。如果一个随机数字无法生成所需的信息摘要前面的零的个数,电脑会给出另一个随机数字,看能否有效。所有参与竞赛的电脑都可以试不同的随机数字,并且加上新增的交易,看哪台电脑能够找到正确的区块,信息摘要前面带有正确的零的个数。由于找到正确答案需要添加随机数字,这个竞赛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技巧。但是能够在散列函数中猜得最快的电脑,赢的机会就多一些,就像有 20 张彩票的人,比只有 1 张彩票的人,赢的机会多一些。

需要赢得竞赛所需的零的个数,不太重要,但这可以轻易地用来调整竞赛的难度,确保新的区块大约每 10 分钟才生成一个。如果电脑赢得竞赛的时间少于 10 分钟,比特币软件就会调整,要求电脑找到信息摘要前面多几个零。如果电脑赢得竞赛的时间多于 10 分钟,比特币软件也会调整,要求电脑找到信息摘要前面少几个零。竞赛越来越激烈的话,对电脑硬件的要求就越来越高。

正确的区块

如果电脑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区块,就算赢了,它就会把这个区块发送到网络,让其他电脑来验证区块信息摘要里签名的零的个数正确。然后,电脑会把这个区块添加到所有电脑的区块链上,把这次的交易以及这个区块加以记录。这个区块就成为继上一笔正式交易之后的又一笔新交易。如果赢的区块发送出几个其他电脑生成出来的交易,这些交易不会记录在区块链上,而会用于下一批的区块。除了交易以及随机数字,区块还带有比特币网络中前一个区块的信息以及状态的数据,因此,所有信息都可以记录在区块链上面。

这是一种非常有创造性的方法,让整个社区来确定某个单一交易的记录。这也是对长久以来得不到解决的“拜占庭将军难题”的一个突破。在比特币之前,电脑科学家们一直苦于无法找到一个可信赖的、与人无关联的网络。区块链的方法,保证每个区块来自网络中的一个成员;如有争议,靠多数成员的意见来决定,解决问题。

生成新的比特币

当电脑生成一个正确的区块,就可以获得一组比特币,50 个。第一组比特币就是这样生成的。生成比特币的方式也设计得非常巧妙。简要地说就是,当电脑在一个区块里生成一个交易清单的时候,其中会包括一个交易,这个交易会凭空给自己的某个比特币的地址中分配 50 个比特币。当某个区块中奖了,并且被添加到区块链上,这个凭空虚构的交易就转变成事实了,相应的地址也就添加了 50 个比特币。信息被添加到区块链上,这个动作使交易变成了真实的交易。生成新比特币的交易,被称为“比特币基石”。如果某台电脑想要给自己分配超过 50 个新比特币,整个区块就会被其他电脑拒绝,即使它生成的信息摘要前面带有的零的个数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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